刘灵确实不知道皇帝在弄什么,可在娘娘们的逼问下也只能将自己所见一一禀明,称皇帝干的确是件‘臭事’,才会整日弄得浑身臭气。陛下在御前护军骑兵旅军营一处空地上,令辎重营挖了数个深有丈五的大坑,然后又用砖石垒砌,并以青膏泥涂抹,然后将骑兵旅收集的马粪皆放入其中,加盖密封,并在周围挖沟埋了些陶制的管道。
至于这些东西做什么刘灵是在不知,只是听皇帝说要利用埋在坑中的马粪发酵产生的什么气体,再用管路引出,以火易燃用于点灯,甚至可以代替柴炭取暖、做饭。现下陛下每日都是围着马粪转,又逢夏日简直是臭气冲天,蛆虫遍地,环境十分恶劣,简直是令人作呕。他昨日仅去了一日,便被熏的头晕目眩,吃不下饭,今天另寻人代其陪陛下去了。
刘灵本就对皇帝做的事情稀里糊涂,知道的一点儿也不过是道听途说,根本不知其中所以,这样一来皇后几人听的更是云里雾里,不知皇帝所为。但有一点是清楚了,皇帝当下是天天在骑兵旅,并未去其它地方,且与是与污物打交道,绝非是寻花问柳去了。不过虽不知做些什么,却也隐隐的觉得陛下如此辛苦定然是在做一件大事。
其实他们猜的不错,赵昺正是又在做一件超越历史的大事,当然初衷还是解决垃圾围城的问题。他考虑以其动用大量人力将粪便和垃圾送出城外,不若设法在城中消化一部分,并加以利用。而现下由于还处于农耕时代,垃圾大部分都是可降解有机物质,最好的办法就是通过发酵转化为可利用的沼气。
赵昺知道沼气是多种气体的混合物,其特性与天然气相似。沼气除直接燃烧用于炊事、烘干农副产品、供暖、照明和工业外,还可作内燃机的燃料以及生产甲醇、福尔马林、四氯化碳等化工原料。经沼气装置发酵后排出的料液和沉渣,含有较丰富的营养物质,可用作肥料和饲料。
不过赵昺也清楚知道不等于懂的,有了这个思路后,他还是采用小步快走的稳妥方式来推进,先进行实验积累经验,然后再小范围的加以试用,待技术成熟后再行大范围推广。毕竟沼气的使用也有一定的危险性,弄不好便会发生爆炸。
赵昺之所以首先选定在军中开始进行实验,一者京城中屯驻的御前护军和厢军近十万人,他们同样是垃圾的产生大户;二者军队纪律严明,训练有素,能做的令行禁止,不仅便于操作,也便于推广;三者军中便于调动人力,且不会有那么多的啰嗦事,更不会问为什么,有诸多的顾虑。
而在民间试行,百姓对于新事物接受要有个过程,且对沼气给生活带来的变化和好处认识不足。再有百姓对沼气缺乏沼气池运行管理的知识和手段,难以保证沼气正常的运行。另外民间对配套设备的保养和维护能力弱,很容易出现危险。远不如在军中先行试行的条件及推广条件好。
此外这是有前车之鉴的,作为最早将沼气投入实用的英国伦敦,很多人都会联想起在黄昏时分亮起的瓦斯灯。在此之前都是以鲸油的油灯提供照明的街头,因为瓦斯灯的光芒而显得明亮许多。一开始,人们惧怕瓦斯灯的亮光。淑女们以皮肤的情况会被看得太过清楚、以及脸色看起来不好等理由而对其心存厌恶。
而且,在室内使用的话还有爆炸的危险,跟油灯比起来,使用瓦斯灯的话,墙壁和天花板也更容易被弄脏,因此相当不受欢迎。由于这些原因,率先开始采用瓦斯灯的地方是商店、剧院及街灯等设施,不久之后才扩及玄关、客厅、餐厅等家中的公共区域,最后才轮到寝室,瓦斯灯普及的步调非常缓慢。
当然赵昺也不贪心,想一下子让大宋进入以沼气为燃料的新时代,他的计划是以解决垃圾处理为前提,先行在公共场合进行使用,处于安全考虑而选择在开放地带而非室内。那最为合适的就是照明系统,而这也是有需求的,夜晚的主干路、城防、军营,乃至皇宫都需要照明的。
赵昺的计划是在实验进行的同时,在城改时可以进行布局,并预埋管道。先行对城防系统进行亮化改造,要知道这也是烧钱的大户,每天夜晚各个城门及城墙上都要点燃灯笼、火把,以防备有人擅自潜入。而当下烧的主要还是植物油,即便便宜也架不住天天如此,这也成了一项巨大的开支。
在初步取得经验后,再行推广到城市主干路和宫城、军营及军器监工坊,以此消耗掉大量的城市垃圾。至于推广入户,赵昺觉得还是算了吧,城中的房子皆是以木制结构为主,一旦哪漏了气引发爆炸,那便是一场灾难,弄不好就是火烧连营,将临安城化成一片火海。
骑兵旅军营离着北宫不远,那里不仅驻扎着数千官兵,且养着数千匹战马,生产沼气的‘原料’充足,于是赵昺就选定骑兵旅作为自己的实验基地。对于沼气产生的条件和原理,在理论上他十分清楚,但理论和实践总是有距离的,而技术检测条件和所需的相关设备都与现代更是天上地下,一切都需重新考量和规划。
生产沼气也非挖个坑填上原料就可以用的上,还需要相关的设备和操作规范才能投入使用。作为‘发明者’的赵昺也是半瓶子醋,也是摸着石头过河,其他人更是不用说,因此皆是从零开始。而能够胜任主持这项工程的也只有赵昺,自然免不了亲力亲为,沾染上些臭气了。
赵昺知道从计划到实用困难重重,但他也知道这是促进技术发展的契机。从沼气池的垒砌,管道的密封,气体的输送和控制在当前都没有现成的技术,皆需对旧有的设备进行改进或是重新设计制造。要知道当前就是一个控制沼气开闭的阀门都还没有,更不要说用于测量气压的仪表等,他只能尽量利用现下的材料进行设计。
为了能够提高大宋的科技水平,赵昺不仅集中了匠作监的工匠,还将为筹建科学院遴选的二十来个学生召集到一起,利用这个机会‘共同学习’,在实践中向他们普及基础的物理和化学知识,进而改变他们对自然界固有的观念和认识,为他们打开一扇通往重新认识世界的窗口。
赵昺新鲜的现场教学方式,自然让那些肩不能挑,手不能提,走路都不沾泥的士子们苦不堪言。炎热的天气,恶劣的环境,满地的污秽都令人难以作呕,可他奋战在一线,这些人当然也不敢叫苦叫累,不过他们也确是从中感受到了神奇,过去难以解释的现象也在这里一一找到了答案。
面对一群小白学生,作为老师的赵昺也是甚为头疼,一个在现代可以很容易解决的问题在此时都要绞尽脑汁。比如沼气的产量与发酵料液的酸碱度有着重要的关系,在前世只要用ph试纸沾一下就能够得到结果,可现在只能用眼睛去观察。
当发现沼气池中的料液有点儿泛蓝色即表明料液偏酸了;如果是料液上泛起一层白色的蒙就说明料液偏碱了。料液偏酸时,就取石灰兑上桶清水,先充分搅匀后再直接从进料口倒入池中并搅拌,使石灰澄清液与池中的料液充分接触。当料液偏碱时,就用事先铡成寸长的青杂草浇上牲畜的尿液并在池外堆沤处理后,再从进料口投入池中并搅拌均匀,与池中料液充分接触,使其恢复正常。
另外还有一个压力监测的问题,压力低了不足以点燃,压力高了不仅会产生爆燃的危险,还牵扯到管道的承受力。在现代几块压力表就能解决问题,可当下不仅没有,且连标准也没有,这就需要赵昺制造出简易的测量仪器,并制定标准,以便能够将经验转化为数据,进行量化。
再有从推广的角度来讲,量化也是必须的。在这里马粪是主要的原料,可有些地方也许就是人的粪便,猪粪,甚至是青草和秸秆。且不同的天气、季节、温度、投料量比例的变化都有着不同的结果,没有数据的支持,只凭经验是难以实现大范围的推广和利用的,这皆需要不断的摸索和实验。
赵昺也知道心急吃不上热豆腐,而自己也不可能天天的守在沼气池旁收集数据,因此他清楚自己的当下最重要的是完成人才的培养,标准的制定及对数据的固化这些基础工作,以后的工作就可以引导这些学生们去完成大量的后续工作。
至于现在进行系统分科研究也难以完成,赵昺要做的也不是让学生们追根溯源,了解当下还难以看到的微观世界,只能将物质变化的转换原理和定律告诉他们,以后在慢慢的深入研究。为此他还在骑兵旅建设了一个实验室,当然这里设施还十分简陋,但也可以完成简单的物理和化学实验,验证自己提出的理论和制定相关标准。
现在赵昺要上朝议事、批阅公文,处理突发事件,还要做这些事情,每天简直是忙得脚不沾地,更没有功夫去换衣服、洗澡,回到后宫自然也就将味道带回了家。虽然如此,但他还是累而快乐着,比之征战天下,治理万民,觉得这才是自己想要的生活。
赵昺觉得也许自己不能名垂青史,但他觉得科技史上也许会给自己记上一笔,使得中国科技发展提前数百年,以后课本中也许就没有什么牛顿定律,也没有了拗口的瓦特、开尔文、安培、坎德拉、摩尔这些计量标准,而世界上皆是以宋制定的数据和命名为标准了……
经过一个多月的奋战,骑兵旅营地的沼气池终于完工,并投入使用,每当天黑下来的时候,骑兵旅的军营便点燃营区的沼气灯,在漆黑的夜晚中显得格外扎眼,尤其是正处于城北原宫城的山麓地带,昼夜不息的灯光更是如同城中的一盏明灯,引发了无数人的惊叹和遐想。
赵昺自然不会放过这个宣传的机会,下旨举办开放日,邀请朝野人士前去参观。当大家看到昔日避之不及的粪便变成可以燃烧的气体时无不啧啧称奇,不仅可以点灯,还可做饭、取暖。一些文人看后,纷纷吟诗作赋记述此胜举,一时间赞誉也随之而来,将此视为神迹,而他也再次推上了神坛,朝臣们也纷纷上书,要求在全国推广,以变废为宝,彰显大宋的威名。
不过赵昺对此确是十分淡然,没有脑袋发热,而是仍然按部就班照依计划行事。因为他清楚当一个人权力太大,又被人捧得太高的时候,他就容易错误地估计自己和形势,做出一些超英赶美的事来,想实现一些宏伟的理想。
当然有理想是好事,努力去实现理想也没错,不过举全国之力,圆自己不切实际的梦,就有点危险了。隋炀帝杨广就是这么死的,赵昺十分清楚,其继任成为皇帝时,国内国际形势一片大好,经过他爸爸二十多年的经营,曾经残破的江山已经一统,国力渐进小康,周边国家如突厥、吐谷浑、高丽也都和平共处,互惠互利。
这种状况也让杨广有底气、有信心实现更远大的目标,他决定,要跑步实现追赶汉朝的盛世强国目标。也是先是大搞基础建设。每月役使二百万人营建洛阳城。征集各地的奇材异石,运送洛阳。农民被迫运输,千里络绎不绝,使许多人活活累死在路上。
接着杨广又开凿大运河,率兵三次发起对高丽的远征,结果弄得国库空虚,民力耗尽。最终急于求成前功尽弃,民不聊生怨声载道,举国烽烟四起,结果祸起萧墙死于官员兵变,那才是流传千古的臭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