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说闯了‘限速’要接受行政处罚的话,但是若是因为“飙马”“飙车”而撞伤路人呢?按照现代的法律就有转为刑事的可能,而让赵昺感到有意思的是宋律则是直接转为刑事案件,且比照‘故意伤害罪’减一等处罚,并制定了详细的细则,使他感到比之现代还要严厉。
在宋刑法中将将故意伤害罪称为“斗杀伤”罪,也要根据伤势轻重给予不同量刑——以“见血为伤”。轻伤杖八十,导致耳鼻出血或吐血的,加二等;打掉人牙齿、毁坏人耳鼻、损伤人眼睛、折断人手指脚趾、打破人脑袋,烫伤人肌肤,为重伤,徒一年;打掉人两颗牙齿、折断人两只手指以上,及揪掉人头发,徒一年半;殴人十指并折,不堪执物,致人终身残疾,为严重伤害,流三千里;因斗殴致人死亡,处绞刑;使用凶器故意杀人,处斩刑。
宋律对“无故走车马伤杀人”的处罚,将比照斗杀伤量刑,不过会相应地“减一等”,比如“斗杀伤”致人终身残疾,依法应“流三千里”,而“无故走车马”致人终身残疾,则“流二千五百里”。
在现代有‘消防车撞死人不偿命’的说法,宋律也有如果有公私紧急事务要办,法律允许办事人不受“限速”制度的限制,可以在街巷快马加鞭。但是如果因此致人受伤或死亡,则仍会以“过失伤害罪”论处。宋律同样对“过失伤害罪”的处罚较对“故意伤害罪”为轻,而且允许赎刑。
也就是说可以通过赎金支付给被车马撞伤亡的人家而获得对方谅解,相当于现代支付经济赔偿后达成刑事和解。如果有公私急事而在街巷“走车马”,由于马匹受惊、不可控制而致人伤亡,则按过失伤害罪“减二等”论处,也允许赎刑,赎金会少一些,但同样会作为经济赔偿金支付给受害者家庭。
如果“走车马”并没有伤人,只是造成他人财产损失,则必须向受害者支付赔偿,赔偿标准按“减价”即财物因受损坏而发生价值减损的那部分计算,如果致使他人财物灭失则按市价全部赔偿。
赵昺听完觉得很有意思,在他前世的记忆中,对于古代律法的评价往往是残酷,且没有人性化,非是以人为本。但从此有关交通的法条中则可以看出,宋朝政府针对交通肇事行为的立法,是仔细考虑了当时宋人的生活的,且又在情理之中的。
‘御车’向前走了一段,前边道路又是一滞,赵昺撩开车帘向外看去,却是刚刚纵马的两个少年被开封府巡街的衙役拦住,一群人围着看热闹堵住了道路,而看情况并没有出了车祸,但只凭‘超速’这条,板子也是挨定了。
路上虽多了这么个插曲,却也没有扰了赵昺的兴致,几个人说说笑笑出了城,行了一段转入一条支路,转入山中,又行了有半个时辰才在一座寺前山门停车。赵昺下车看看匾额知道到了地方,而这座建于半山之上的寺院看着规模不小,又在山谷之中别有番幽静,也难怪这些人会将诗会选在此处。
马车是上不去了,赵昺与几人拾级而上,此时亦有香客前来,不时有两人抬的青布小轿与他们擦身而过,也有同是参加诗会的人与马端临打着招呼,同行的人也越来越多。他此次就是来听的,又担心被人认出,所以只是跟在马端临身后,渐渐也听出此次诗会乃是方回提议的。
“贵舆,诗会怎会在此处举行!”越往前行,已有负责接引的社员指路,临近寺门却转向了另一条石板路。起初赵昺也没有在意,一般的寺院都设有别院供香客、居士小住,以免扰了僧人们修行。可当他们按照指引来到一处院落时,看着古朴典雅、玲珑清秀,颇接近民居情调。门额上却写着‘莲花庵’几个字,分明是座尼姑庙。他知道一些寺院会建有庵院,以供出嫁的女子修行,但是诗会在这种地方举行就显得让人不解了,
“公子,初时只说在青林寺,谁知竟然安排在了尼站!”马端临听了迟疑了下,却是涨红了脸颇为尴尬地道。
“马先生,你怎么能将公子带到这腌臜之地呢?”王德听了却是急了,唬着脸问道。
“这……我事先确是不知,否则天大的胆子也不敢带公子前来啊!”马端临听了却是苦着脸辩解道。
“哼,怎这么不小心,此事若是传了出去,公子声名有污,看太后不灭了你马氏全族。”王德满是怒意地低声道。
“吾也是无心之举,如此咱们速速回转!”马端临好像也意识到不妥,脸上失色便要转身道。
“这是为何啊?”赵昺此刻却是一头雾水,他虽觉的在尼姑庙中举行诗会多有不妥,但是只要恪守礼教也非不可,但他们却避之不及,不解地问道。
“公子,这……”王德看着小皇帝一脸懵逼的样子,知道他不弄清原委是不会回去的,便在他耳边解释了一番。
“原来如此!”赵昺听了解释恍然地点点头,嘴角不自然的抽了两下道。他也才得知原来这尼站尚有如此来历。
尼,梵语“比丘尼”的简称,意指佛教中出家修行的女子。站,蒙古语的音译。驿站,古时传递军政文书的人中途换马、食宿或转递之所。元代驿站称“站赤”,省称“站”。蒙古人多信奉藏传佛教,与中原佛教还是有异,和尚是允许结婚生子的,娶妻者比比皆是。
在蒙元攻陷江南后,也是先后派遣僧侣前来江南,担任僧官意图从宗教上达到统一,这些和尚更在政治上成为当权派的一部分,气焰熏灼,他们不仅霸占美貌女人,而且政府还特地设立了变相的妓院“明因站”供他们淫乐。
而这些人每每到了寺院,便呼尼之少艾者供寝,寺中苦之。於是专作一寮,贮尼之尝有违滥者,以供不时之需,名曰‘尼站’,也就是尼寺中专供来往僧官和侍尼淫乱的屋舍。现下蒙元虽然被赶出江南,番僧被驱逐,但是一些寺院中的尼站并没有撤去,反而成了那些风流人士寻花觅柳的消遣之地。
“心中本无物,何处惹尘埃。既来之,则安之!”赵昺看看几个人,都是一脸的尴尬,而这时又有小轿直接抬进了庵中,听到其中有莺燕之声传出,明白是还有人自带。可想想自己出来一趟不容易,是浑水也得蹚,抬手指指前边,无奈地道。
赵昺知道古代文士并不以狎妓嫖娼为耻,还美其名曰“色隐”,与“小隐隐于野大隐隐于市”大异其趣。尤其是唐宋时代,色隐成风,李白、元稹、白居易、范仲淹、晏殊、欧阳修、杜牧、柳永、苏轼、黄庭坚、陆游、辛弃疾等大文豪莫不和妓女过从甚密。虽然嫖妓有时要受皮肉之苦,但依然有文人乐此不疲,因为,嫖妓不但满足了文人的***,同时也给他们带来了创作的冲动。
但风流快活也有许多风险,不仅冒着挨揍,饱受皮肉之苦的风险,弄不好还会染上病。在现代人的印象中,花柳之症是近现代的产物,其实古时也有,称为‘过赖’。女子得了此病会面如桃花,若是男子染上此疾,最后坠耳、塌鼻,断手足而殂。若问他如何知晓,请叫我‘医神’。
宋代是‘程朱理学’大行其道的时代,按现代给其的定论是中国封建社会走向衰落时期的一种最保守的哲学思想。“存天理灭人欲”的理学,压抑人性,既违反自然发展的规律,也违反了社会发展的规律,虽然借助封建统治者的权力向全社会强制推行,而那些道貌岸然的道学家其实却是另外一副嘴脸。
程颐、程颢兄弟可谓是理学大家了吧,有一次,哥俩儿同赴宴会,程颐一看座中有两个妓女,便拂袖而去,而程颢却与主客尽欢而散。第二天程颐和程颢谈到这件事情,很不满意。程颢却强辩说:“某当时在彼与饮,座中有妓,心中原无妓;吾弟今日处斋头,斋中本无妓,心中却还有妓。”这种厚颜无耻的狡辩在以后的岁月中就成为不少人为自己的淫行作为进行辩解的辩护词。
马端临当然是知道这个典故的,作为皇帝的身边人,怎么能听不出陛下话语中的讥讽和不屑之意,作为一个士人也觉的脸上火燎的一般。可小皇帝执意要进,他也只能硬着头皮陪着,进了莲花庵有相熟的问起,便按照事先约定好的,称陛下是其父故交之子从泉州远来,听闻临安诗社甚是兴旺,于是前来观礼的。人们看赵昺一身世家公子的打扮,又有老仆和护卫相随,自然都信了。
进的庵内,有人引着他们到了一处空地,赵昺看看这里不似清修之地,却像是大户人家的后苑,丛树朦胧,茅舍隐现。汉白玉石栏杆,栏板雕饰张口吐舌身边缀以云朵的游龙,方形覆莲式柱头,前方带基座石桌满置多样茶酒器皿,盆内盛有时令水果和点心。
此时已经有不少人到来,主位上摆着八扇屏风,作为挡风的凭依,又两个侍童手捧白瓷执壶、茶瓯、黑漆托子,随侍在侧。侧位的案上摆着文房四宝,放着琴瑟,头列炉焚香,青烟袅袅而上,藉由器具铺陈摆设,彰显出文人雅士闲居生活的高雅格调。
主位两侧摆放着案几,早到的人业已就坐,身边多有寺妓或是自带的歌姬相陪,彷若无人的吃酒调笑。马端临的出身官宦世家,其父马廷鸾既是名士,也是当朝重臣,其又是在宫中任职,地位超然,自然是大家眼中的热门人物。一进来便有相熟的人相邀,让其到前边入座,而赵昺虽有其介绍,但那些人明显对他不感兴趣,寒暄两句就不在搭理他了。
赵昺见状皱皱眉,扫视了一眼场上的人倒是没有相熟的,就在后排寻了个角落坐下。在这边落座的人,多是那些落第的穷酸举子们,一袭洗的发白的长衫就暴露了他们的囧况,自然无钱讲排场,倒是像混吃混喝来的。他占据的位置不错,虽然靠后,却是能看清全场的情况,而他躲在后边,别人想看清自己的容貌却不容易。
落座之后,邻座的两人起初还与赵昺说了几句话,可看其年轻,没有名气,又非世家公子,便对其失去了兴趣,自顾自的说话。而赵昺则是喝着茶,吃着桌上的点心,耳朵却没闲着,听着旁人说话。过了一会儿,又有人到来,此人年逾花甲,身边却有两位寺妓相陪,左右相搀进来,而其他人则纷纷起身问候,那人也笑着回礼,在众人相邀下坐到了主席上。
“高兄,这位先生是谁?竟有如此气度。”邻桌的一位显然也是新人,坐下后向同桌相询道。
“李兄,你连此人是谁都不知,其就是方万里,虚谷先生。”那人撇了其一眼,似是嘲笑其孤陋寡闻,面带得色地道,“其是进士出身,诗词俱佳,凡被其评论过的诗词皆能一夜名动京都,可惜其为了满城百姓曾无奈降元断了仕途,否则定然能名列朝堂。”
“是吗?吾听闻虚谷先生名声不大好,说其表里不一,乃是屈身侍敌的小人!”李姓士子恍然的点点头,却是低声言道。
“李兄,此事多有说法,有称其与周密不睦,而周密却受到皇帝的赏识,进了谗言才不复起用。但是那些降元的叛官基本都被处死,而其能留下条命,说明其中也另有缘由的,被同僚踩踏也不无可能!”高姓士子解释道。
“诶,高兄,那坊间流传的‘塌墙’之事,可否是真?”李姓士子左右看看,又低声问道。
“呵呵,此事确是真的……”李姓士子猥琐的笑笑言道。而赵昺的耳朵也立直了,想知道塌墙之事的原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