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金的苦恼并非是自己造成的,而是祖宗留下的遗产。常言道: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有组织的地方就有路线之争和派系冲突。
蒙古人也是一样,在成吉思汗刚刚建立蒙古汗国的时代,实际上这个国家和过去的匈奴与突厥一样,都是以一个具有足以控制其他部族的巨大部族为基础,从而建立的联盟结构游牧帝国。不过与匈奴和突厥所不同的是,成吉思汗在将草原上的各个部族统合起来时,除了通过军事上的征服,还很大程度上借助了当时的萨满教,以此建立起了孛儿只斤家族,在军事、政治、和宗教上,都更加崇高的地位,即“黄金家族”。
不过即使成吉思汗和其家族相对于过去那些草原统治者,有着更好的统治基础,但是由于其本身无力,也无心改变蒙古人的经济状态,建立起足以统御整个草原的官僚阶层。因此成吉思汗对于各个部族的统治方式实际上非常简单粗暴,就是将各个原本文化、宗教乃至族源不同的蒙古草原各部,打散之后以编组。然后再由成吉思汗的亲族以及手下将领,同于各个新的部众。
在这种政策下,蒙古汗国形成了诸多王族统治地区,将在漠南汉地分封的蒙古诸王贵族称为东路诸王,把分封在中亚,东欧等地区的蒙古诸王贵族称为西路诸王,也称为左翼蒙古和右翼蒙古。在成吉思汗死后,拖雷监国,并继承了其大部分的军队和遗产,左翼蒙古和右翼蒙古都归属于托雷家族,他们一共有百多个千户,构成了蒙古部众的主体。除去左右两翼蒙古的部众,则被蒙古宗王们分走。
窝阔台则在成思吉汗遗命和察合台等人的支持下登基。他虽然坐上了大汗宝座,一看麾下的人马,心里很难受,自己的直属人马只有区区四个蒙古千户,连托雷家族的领头都不如。他知道以这点兵力是无法坐稳大汗之位的,于是连忙改组了怯薛军,把赤老温家族踢出怯薛长队伍,直辖了一个怯薛,安排了六七十名亲信到怯薛军掌权。
同时窝阔台还组建探马赤军,把托雷麾下的左翼蒙古部众当成征发主力,这些部众的指挥官大都由怯薛军军人充当,也形成了左翼蒙古驻扎在汉地的传统。在托雷死后,窝阔台家族更是坐稳了大汗宝座。可风水轮流转,随着贵由的去世,托雷系的蒙哥再次登上了大汗宝座,他也是最后一个可以调度全部蒙古势力的大汗。
在蒙哥死后,忽必烈与阿里不哥争夺汗位。左翼蒙古各部由于长期在汉地驻扎,和汉地最高军政长官忽必烈关系密切,因此成了其的铁杆支持者。而札剌尔、弘吉剌、亦乞列思、忙兀、兀鲁是左翼蒙古的主体,早就成了元朝皇室直辖的五投下。此外木华黎家族所在的札尔剌部也在左翼蒙古,速不台后人的兀良哈部也是左翼蒙古的支柱。
右翼蒙古支持阿里不哥,怯薛军的大部分人马也站在他们一边,不过博尔忽、博尔术后人虽都在右翼蒙古,但他们和阿里不哥的关系并不好,封地被阿里不哥送了人,便转投靠了忽必烈。可阿里不哥还是自信心十足,以为可以凭借右翼蒙古的支持夺得汗位,而兄弟相争也标志着蒙古左、右翼正式决裂。
本来左翼蒙古和右翼蒙古是一体的,大家还都是亲戚,相互间并不想真打,不过是打打太平拳。但忽必烈把汉军带到了草原上,以汉军为主的武卫军汉军突袭了右翼蒙古人,汉军士兵与蒙古人却不是亲戚,自然也少了顾及,杀起右翼蒙古人毫不手软,直接把右翼蒙古人打得落荒而逃。忽必烈在派汉军征剿的同时,还对蒙古草原实行了粮食禁运,让右翼蒙古陷入困饿之中。
由于阿里不哥没能从中亚抢回足够的粮食,在死亡的威胁下,右翼蒙古不得不归降了忽必烈,但他们依然视其为叛徒。而左翼蒙古人帮着忽必烈,部落首领们人人都有王爷封号,还都得到了汉地的封地,家底上普遍高于右翼蒙古人。且左翼蒙古出身在蒙元也是可靠的代名词,升官发财上远比右翼蒙古强。
在忽必烈发兵灭宋的时候,一直憋着火的部分右翼蒙古部众突袭了上都和林,忽必烈第四子那木罕和丞相安童被俘,此后右翼蒙古人不但帮着海都和忽必烈打仗,八邻等部落更是直接投奔了海都。对于归附的右翼蒙古忽必烈自然也不能信任,而放在京畿地区又担心他们作乱,放归漠北又怕投奔海都,于是就将他们放在京畿附近的草原上,一旦出事也可以迅速调兵镇压。
真金继位后,对于这些右翼蒙古部族自然也是心存戒备,但是由于失去江南,导致财政困难,对于‘流放’的右翼蒙古赏赐更少,随之控制力也在不断下降。而此次征调他们增援徐州战场正是想拿他们当炮灰,消除心腹之患,甚至不惜被他们狠狠敲诈了一笔巨款……
“大汗,宿州大捷,我军遣兵自符离奔袭百里之外的宋军后方大营,将粮草、辎重尽数焚毁,南朝小皇帝负创遁走!”月赤察儿见大汗进殿立刻上前禀告道。
“南朝皇帝受创,粮草、辎重尽失,这消息准确吗?”自开战以来,己方连连失利,此刻听到捷报,真金竟然有些难以相信,他压抑着激动问道。
“禀大汗,文书是由侍卫亲军汉军卫都指挥使土土哈和达鲁花赤贺惟贤联名签署,且此战正是由贺惟贤主持谋划,并亲自领军突袭南军零壁后方大营。此战五千大军只有不足两成返回,其也是九死一生,险些陷在宋营之中。且其在怯薛多年,侍奉大汗也是忠心耿耿,因而捷报应该是可信的。”月赤察儿答道。
“嗯,其族三代侍奉父汗,屡立功勋,对我大元忠贞不二。其在怯薛,朕过去只知他文笔精炼,却不知还有统兵之能。如此而言,此战确是报捷!”真金点点头,甚是欣慰地道。
“正是,如今南朝皇帝受伤,粮草、辎重尽失,正是人心惶惶之时,我军应尽快展开反击,以免南军获得补给后再生变数!”月赤察儿进言道。
“不错,速召左相、平章等几位重臣进宫议事!”真金言道。
“大汗英明!”月赤察儿施礼道。
“月赤察儿,开平郡王和宝昌郡王两部兵马已经到了何处?”在等候的时候,真金问道。
“大汗,五日前他们行至德州接到回援的诏令,今晨接到站报称他们已到南皮境内!”月赤察儿主持枢密院事务,对此十分清楚,略一思索便回答道。
“五日时间,行军只有百余里,他们这是故意拖延!”真金听了拍案恨恨地道。
“他们以缺乏粮草,需要筹集为名,因而不肯快行。但现在正是用人之时,一切以保护京畿为要,还是不要与他们计较了,我已枢密院名义督促他们速速返回,想克日便会回京!”月赤察儿给大汗倒了杯茶言道。
“拜见大汗!”此时几位应召的大臣进殿行礼拜见道。
“大汗,开平郡王和宝昌郡王以筹集粮草为名,出京时便勒索沿途州县提供粮草,若是少了,便纵兵抢掠,各地官员和百姓苦不堪言。而返程中又再次索要,地方州县仓廪早已一空,只能向百姓强征,多地已经引发民变,聚众抗拒。还请大汗体察民间疾苦,下旨严惩,以定民心!”李谦已经听到二人所言,施礼后并未起身,而是奏道。
“哦,还有此等事情!”真金听了,眼神不善地望向月赤察儿道。
“这只是些许小事,怎敢惊动大汗,几个乱民闹事能掀起什么风浪。当下南军已经兵威城下,一切还需以大局为重,勿要激起兵变,误了大事!”月赤察儿赶紧施礼道。他是博尔忽的后人,自然也是出身于右翼蒙古,对于自己的族人自然要加以庇护。
“地方上民变此起彼伏,少则数百,多着上千聚啸山林,对抗官府,在枢密使眼中只是些许小事吗?”李谦愤然反问道。
“平章,大敌当前,一切还要以退敌为要,切勿为此起了争执,而误了正事!”见两人横眉冷对,桑哥连忙上前劝解道。
“先生也勿要急躁,月赤察儿说的也不无道理,当前主务便是击退南朝的进攻。”真金想想按捺下心中的愤怒,摆摆手道,“刚刚前方传来捷报,我宿州大捷奔袭南军后方大营,击伤南朝小皇帝,尽焚其粮草辎重,敌军上下已经是人心惶惶,我军如何趁此良机破敌,还要早作定议,诸位有何良策!”
“臣以为当速战速决,迅速击破当面之敌,如此一来南朝北伐失败,攻击京畿的敌水军则无策应,也必然会退兵,京畿之围也会顿解!”月赤察儿当先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