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昺听罢觉得十分有趣,在形势大好的情况下结束北伐正常人的反应不论是痛心疾首,还是扼腕长叹、悲愤莫名,甚至做出些过激的行为,他觉得皆十分正常,而‘松口气’又是什么鬼?难道是自己自作多情了,过于高估人们对收复故土的期望啦!
“陛下,朝野对于此次北伐收复两淮及京东东路部分地区皆十分振奋,对收复应天府亦是群情激荡,无不称赞陛下神武。不过对于继续北伐还是有些微词的,而原因臣实在有些说不出口。”王应麟面带愧色言道。
“朕已言明,只是私下之言,没有什么禁忌,朕也绝不会为有什么言语而怪罪,有话尽可直言。”赵昺再次强调道,说实话对于这种怪异的反应,他也是好奇的紧。
“陛下也知此次北伐耗费巨大,朝中上下官员皆身感重压,唯恐稍有纰漏导致北伐失败,从而引发动荡,乃至江南再次沦陷,因此重压之下无不战战兢兢,疲惫不堪。所以若是此时宣布结束北伐,大家自然觉得轻松许多,至少可以松口气了。”王应麟言道。
“呵呵,这倒是朕疏忽了,此次北伐可谓是举全国之力,全军倾巢而出,若是败落则是满盘皆输的局面,让众臣跟着朕受惊了!”赵昺想想也是,自己有信心打赢这场战争,但是不表示所有人都有信心。而战争失败不仅前功尽弃,且局面倒转,自己的日子不好过,那些力主北伐的人下场同样难过。遭到朝野上下的责难还是轻的,甚至会为失败而背锅,弄得身败名裂丢官罢职,多年的奋斗毁于一旦,所以觉得见好就收就可以理解了。
“陛下御驾亲征战无不胜,断没有败落的事情发生,是臣等杞人忧天了。”王应麟拱手陪笑道,“应天府乃是太祖开国的潜龙之地,又建有皇家原庙,乃是供奉着太祖、太宗和真宗三位先帝御容之所,陛下一力收复朝野上下皆无异议,但对于继续攻取开封却有些微词。”
“开封乃是我朝东京故都,先沦于女真人之手,又被蒙古人侵占,导致我朝失去都城百余年,实乃我朝奇耻大辱。南迁之后,收复故都不仅是历代皇帝之愿,也是我朝仁人志士所期,为何故都近在眼前却又退缩了呢?”赵昺问道,心中却是琢磨是不是大家也跟自己想的一样,开封已经荒弃太久,失去了原有的价值,才想着舍弃作为与蒙元讨价还价的筹码呢!
应天府对于赵宋来说意义的确重大,其既是北宋的龙潜之地,又是南宋的开国都城。宋太祖赵匡胤做后周归德节度使,陈桥兵变后称帝于开封定都,念及在宋州发迹,定国号为宋。而北宋灭亡后,金兵南下,南宋第一任皇帝赵构于靖康二年五月,在应天府南京(宋州)定都即位,四十余日后才南下杭州。他之所以在应天府登基建立南宋,正是因为此地是宋朝的祥瑞之地。
另外建于应天府的原庙作为皇室祭礼祖先的场所,按照其礼仪制度,每年皆要进行朝谒。即使北宋被灭后,其带着朝廷南迁后,供奉于此的火神也成了南宋的灵魂,一直设置斋殿供奉神位,每逢有难就祈祷火神保佑。金朝后期,金哀宗也以此地为都城,就是想借借大宋祥瑞之地的福气以求重复昨日的辉煌。作为祖宗发迹之地,又是宗庙所在,所以朝野上下对赵昺执意收复应天府能够理解就不意外了。
“陛下,我朝毕竟已经南迁江南百多年,并以杭州为行在,也因此成就了江东的繁华。即便随迁的军民也在江南定居百年,历经数代,习惯了江南的风土,早已不知故乡何处。而一旦收复开封,他们便担心陛下放弃在杭州的行在,要迁都汴京。如此一来,不仅朝廷上下官员要搬迁,且京中富户也要随迁新都,将导致江南龙气尽失,再无今时之繁盛。”王应麟也不觉好笑地道。
他其实也明白,‘行在’意指天子所在的地方。靖康之变后,赵构建炎元年应天府即位后,为避金兵进攻,以巡幸为名,先后流亡至扬州、平江府、杭州、建康府、绍兴府等地,均以“行在”名之。其间建炎三年二月驻跸杭州时,诏以为行宫,升杭州为临安府,实际上是建都临安,但名义上仍称为行在,依旧将赵宋历代先帝陵寝所在的东京汴梁城称为京师,即便在临安被蒙古攻陷之前都未将杭州称为京师。
而小皇帝继承残宋后也依然认为京师永远是汴京开封,立志北伐,收复故都。所以王应麟同样认为收复开封后,考虑迁都是必然的,但是又岂是那么容易的事情,也不是一朝一夕可以决定的。首先即便收复了开封,而中原未复,那么开封就是战场前沿,皇帝傻了才会将都城急急忙忙的迁到一个四战之地,可怎么看小皇帝都是个极为精明之人,定然不会做出那些无脑之时。现下虽然是君臣私话提及此事,但他也可看出其有止战于应天府之意。
其次,开封城百年来历经天灾战乱,早已面目全非,要想迁都必须要重新修葺城池,重建宫室,疏通运河,兴修水利。这些工程巨大,耗费的财力和人力无数,现下朝廷也无力承担。而即便有钱,也要耗费时日修建,因而不知道猴年马月才能将迁都提上日程,那些人真是操心的早了些。
“迁都乃是国之大事,岂可轻动。但是恢复应天府为南京,不知伯厚以为任何!”赵昺摆手笑道,在他心中早已放弃开封作为都城的打算,更不会在这个时候动议。可既然有人欲以此搞事,他也不妨放出暂不迁都的风声,以打破谣言,稳定人心。
“臣个人以为恢复南京地位时机并不成熟,其地南控江淮,北临河济,彭城居其左,汴梁连其右,形胜联络,足以保障东南,襟喉关陕,为大河南北之要道。现下与蒙元交界,必然会成为麓战之地,一旦失守则会引得朝野震动。”王应麟言道。
“但此次北伐我朝收复两淮和淮北要地,其意义却不及开封一地。若陛下有心止战于应天府,恢复南京之号也是意义非凡,仅次于收复开封,因此臣以为恢复南京之号可振奋朝野人心,又可彰显陛下不世之功!”
“嗯,伯厚所言甚是。但是一旦升应天府为南京,则需要重臣镇守,伯厚可有人选?”赵昺点点头,又问道。其实他清楚一旦升应天府为京,那么随着这座城市的政治地位的提升,主官的品级也会水涨船高。而依照惯例要置南京留守为留监司长官,但一般会以应天府兼任,掌宫钥及京城守卫、弹压、修葺之事,畿内钱谷、兵民之事皆总之,可称的上是一方小诸侯。
另外宋朝惯例在都城及一些重要地方多建有神御殿,因为应天府是赵氏原庙所在,自然也建有鸿庆宫奉安三位圣君。根据宗法礼制和官史制度,主管鸿庆宫事务的官员名称为提举,此职位虽说事务不多,平时比较清闲,但对此任此职位的人要求较高,多是德高望重的老臣、学识渊博之人、级别较高之人。
凡任鸿庆宫提举的,要么是皇族,要么是德高望重之人,要么是文坛巨匠,如提举赵令稼是宋徽宗堂兄弟,提举范纯礼后升为宰相,再如大书法家米芾、著名词人周邦彦、博士游酢、龙图阁待制陆蕴、著名文学家晃补之、南宋大理学家朱熹等都先后任过鸿庆宫提举,都足以说明鸿庆宫在赵宋王朝政治上具有较大的影响,而入职者多数都可入相,因此衙门虽冷,却是热门的官职。
“世楷在御前行走多年,且学识卓著,做事沉稳有理,思维缜密,又熟知军政事务,臣以为也应出仕地方,可当应天府尹之职。至于提举鸿庆宫之位,臣风闻朝野中陈尚德呼声甚高,许多官员和士子多有举荐!”王应麟沉默片刻,似乎鼓足勇气才道。
他清楚此前入职御前办的几位主事皆已经出镇地方,担任要职。而庄公从对官职生性淡然,并不在乎职位高低,屡次拒绝入职地方或在部省任职,一直留在御前,现在主持御前办一应事务。而陈普确是因为当初陛下接受举荐,诏其进京出仕,可其自以为理学方为正道,那些机巧之数为旁门爱好而已,因此拒绝担任科学院祭酒之职,从而恶了陛下。尽管许多朝臣为其请命,让其入朝为官,但陛下却一直让其坐冷板凳。
“让世楷担任南京留守,以陈普提举鸿庆宫?这其中是不是有什么弦外之音啊!”赵昺听了却是一怔,皱着眉头略一沉吟道。
“陛下,臣……臣并无它意!”王应麟见小皇帝如此反应,有些心虚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