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昺看着樊城上的巍峨的襄阳砲,眼中只有轻蔑。在他记的前世传言在明军破襄阳时,还看到城头上摆着几架襄阳砲,据说就是伯颜攻襄阳时打造的。现下看来传闻还真有可能,但也见其笨重,难以长途搬运,只能现用现造,再用再造。
粗略的看过樊城周边的地理,赵昺转回营地。此时营地已经成型,这一路来日日利用厢车立营,过去对厢车使用还显生疏的护军一旅也能够娴熟运用。他们能根据不同的地形和用途结成相应的车阵,迅速完成战斗部署。
当下因为已经进入战区,敌我双方仅相隔数里对阵,中间无遮无障,可以说完全暴露在敌人的视线之下。所以他们立营结成的是‘玉环阵’,因形似一枚带孔的玉环而得名。营地选在一个圆形土丘之上,一旅在外环,骑兵旅间于其中,以亲卫团和辎重团所属厢车为内环,行驾居于其中。
这种阵型十分适合空旷的野外,以土丘为基础设营,不仅能够应对敌军四面的围攻,高低两层布置也能充分发挥火力。还可以利用骑兵四面出击,打破敌军的围困。当然此阵也非没有弱点,最怕的就是被敌大军包围,挖壕筑垒层层围困,难以突围,最终耗尽粮草弹药而覆灭。
但是倪亮如此布阵,还是有底气的,这里与禁军张霸部不足三十里,与荆襄主营也不过百里,御前水军正溯流而上与他们会合。这边一旦有难,他们皆会迅速赶来解围。而厢车随军作战就如同背着房子赶路,使得他们的自持力大大增加,携行的物资可以保证他们独立作战二十日。
“圣驾回营,放吊桥!”哨兵远远见到皇帝一行人过来,便提前做好放行准备。
“敬礼!”接近营寨,赵昺等人亦放缓马速,慢走过桥。无论是哨兵,还是正在挖壕的、布置拒马的士兵都立刻原地立正行礼,他也在马上还礼。
“陛下!”圣驾回营,正在组织官兵布置营地的一旅都统田忠马上迎上来敬礼。
“不必多礼!”赵昺飞身下马,将缰绳扔给亲卫还礼道。军纪中规定营中严禁驰马,他虽然享有特权不受此限,但也同样遵守。
“陛下探营只带一小队侍卫,太过冒险了。”田忠不无埋怨道。
“此次随朕亲征,千里转进辛苦了!”赵昺并没有反驳,而是笑笑道。田忠帅府出身,在御前护军中年龄最长,今年已经年近五旬了。而他选择由一旅随护,除了战斗力强悍外,也是因为其年老持重,忠诚可靠,许多事情并不用他多操心就已经做好了。
“属下身体强健,儿女尽已成家,拙荆操持家务,我是无牵无挂,回家也是惹人烦!”田忠可以说是看着小皇帝长大的,对其视如子侄一般,说话也很随便。
“自甲子起兵,你就追随朕的身边,诸多同僚都已经身居高位,曾经的下属都已经与你平级了。”赵昺感慨道,当年在琼州编练新军,田忠就是总队长,许多学员都是师都统、虞侯了,而他如今还是个旅都统。
“当年入府之时,能统兵上万属下想都不敢想,而今仍能留在陛下身边,平日宿卫皇城,征战随扈陛下,我就心满意足了。”田忠不已为意地笑着道。
“有你在身边,朕睡觉都安稳些,兵部几次欲升调你去别部,朕左思右想都给驳回了,误了你的前程啊!”赵昺满是歉意地道。
“陛下言重了,属下也习惯在陛下身边,能看着陛下在皇城中住的安稳,属下就觉得此生无憾了,只求陛下勿要嫌弃属下老迈将我赶走就好。”田忠言道。
“今晚我们都睡个好觉,养精蓄锐,明日争取一举破城!”赵昺拍拍他的肩膀笑着道。
“陛下,我们今日渡河,元军未曾遣兵击于半渡,途中也未设伏兵,立营之时仍未派兵骚扰。属下以为他们很可能会发起夜袭,而陛下为何笃定敌军不会动兵呢?”田忠却不敢苟同,皱皱眉道。
“史弼这老匹夫自以为有坚城在手,又有雄兵十万,我们无法撼动城池。而其又以为自己勇武,名震湖广,所以不屑与施用奸计,要堂堂正正与我们战一场,击败你这号称大宋第一旅的强军,以震慑我军,妄图使朕放弃攻取襄阳的念头。”赵昺呲笑道。
“呵呵,他倒是张狂,那明日属下便要其领教下陛下亲军的厉害,先敲掉他的门牙,再拔了其的舌头!”田忠冷笑两声道。护军第一旅本是帅府亲卫营改编而成,参加了保卫琼州,攻广州和泉州的历次战役。又随陛下作为先锋打响了反攻江南的第一枪,此后攻临安,夺平江,战鄂州的几番恶战。此次北伐又参与了江东战役和徐州、宿州两大战役,歼敌数万,自有他们的骄傲,岂容他人可轻视的。
“对,我们就要告诉这老匹夫属于他们的时代已经过去了,不是长刀快马就可踏平天下的时候啦!”赵昺也厉声道。
“嗯,属下遵谕,明日定会夺下樊城,将陛下龙旗立于城头!”田忠豪气万分地高声道。
赵昺点点头,又与田忠说了会儿闲话才回行营。而田忠虽得到陛下的暗示,但也不敢轻忽,亲自监督部下将壕沟挖的更宽一些,营垒筑的更坚固一些,警戒更严密一些。又巡视一遍后,才回到营帐中听取众将斥候回报,商议明日如何攻城,成文后报与倪亮批准,然后开始部署攻城事宜……
尽管全营官兵枕戈待旦,却果如赵昺所言元军并没有发起夜袭。而次日倪亮也没有下令攻城,而是亲领骑兵旅和一旅统制以上军官勘察樊城地形,探查敌军各门的城防,再度研讨攻城方案,部署各部的任务,并令工程营准备攻城器械。
赵昺对他们的行动并未加干涉,也未参与讨论,任他们自行安排。而他约了王应麟下棋聊天,当然此时正是多事之秋,两人说着话便不由的转向当前的形势。
“陛下,荆襄方面应早得到消息,却无人前来迎驾,江帅是不是太过自矜了!”进入荆襄已经数日,始终不见来人,王应麟也怀疑起自己此前的判断,对江钲的所为起了疑心。
“老帅困于宫中,小卒子自然要跳出来逞能了!”赵昺拿起卒子拱过河界道。
“江帅重伤不能理事,有人要趁机弄权,有谁如此大胆呢?”王应麟怎能听不出陛下的弦外之音,皱皱眉道。
“当下我军在荆襄诸军分驻于襄阳北、南、西三处,帅帐置于城南万山中,王相以为是谁呢?”赵昺跳了步马道。
“襄阳城西有大江相隔,行营只能沿随枣大路饶樊城西行,然后在谷城渡江进入襄阳腹地,前往主营。张霸弃樊城等于断了行营的行军大路,也是离行驾最近,却不来觐见,难道其有了异心!”王应麟被自己的猜测下了一跳,若是张霸叛乱,行驾便会被困于樊城之下。
“他却没有那个胆子,只是耍些小聪明而已,怕是最后砸了自己的脚!”赵昺飞马踩了王应麟的过河卒,将棋子拿在手中把玩着道。
“陛下这是……”王应麟被吃了过河卒有些心疼,想悔棋又觉无赖,撤回来自己的手道,“其即无反心,为何又迟迟不来见驾呢?难道还要陛下去亲往不成!”
“他是怕,便装作聋子、瞎子,只当不知道朕已过江至此。”赵昺催促举棋不定的王应麟快些走棋道。
“怕什么?”王应麟却将棋子放回原位,看向陛下道。
“他怕樊城被淹丢了樊城被朕惩处,怕谷城久攻不克没法交代,怕见了朕的面不知道如何开脱。于是就捂着眼睛,堵上耳朵装作自己没看见行驾已至,听不到朕攻城的炮声。”赵昺笑呵呵地道。
“这……岂不是自欺欺人,难道如此就能脱罪吗?”王应麟听了诧异又觉好笑地道。
“所以说这也其聪明之处啊!”赵昺再次催促着其落子道。
“这不是傻子吗?来日行驾到了军前,他又如何向陛下交待呢!”王应麟沉吟片刻,却没有想通其聪明在何处,觉得陛下是在考验自己的智商,有些激动地道。
“王相错了!”赵昺将几个棋子上下相叠,发出串脆响道,“其以为行驾过河时会遭到元军的阻击,不得不改路过境,便能瞒过自己的所为;可朕平安渡过白水,其又以为元军会在途中设伏,如此他可以领军救驾,朕即便知道了其错处,但念其救驾有功又怎么好意思处罚呢!”
“哦,原来其是怀的这种心思。但当下我军直抵樊城城下,其为何还不来觐见呢?”王应麟点点头,又摇摇头不解地道。
“他在等朕无法攻下樊城,向其求援!”赵昺挑挑嘴角冷笑着道,他知道人之本性是趋利避害,但是其是军人,有职责在身,自己允许其一时糊涂犯错,但是却不能允许其一错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