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初五,行驾自扬州陆路到达盱眙都梁山校阅场,皇帝行帐驻跸营地。
盱眙县地处北亚热带与暖温带过渡区域,属季风性湿润气候。地势西南高,多丘陵;东北低、多平原;呈阶梯状倾斜。淮河流经境内,东、北部濒临洪泽湖,有低山、丘岗、平原、河湖圩区等多种地貌。
隋唐时期的大运河虽然也连接南北,但是其中枢却是洛阳,汴河就是连接洛阳到淮河边的泗州城,沟通黄淮的运河干线。而盱眙为山城,在盱山之麓,淮水之阴,半枕山上,半临水滨,据山川之险,与泗城相对。
在大运河开通后,盱眙成为这条运输线上重要的节点,宋廷南渡后为边防重镇,常驻有重兵,城池囤积军需物资。在与女真的战争中得失数次,后为金国占据,蒙古灭金后失于其手,次年,在盱眙立招信路总管府,改为临淮府,不久又废。
因为汴河的淤积,运河改道,使得盱眙逐渐衰落,军事地位也随之下降。北伐重归大宋版图后,城池已经破烂不堪,人口不及两万。在汴河疏通后,重开水运,盱眙成为宋军重要的物资转运地,如今城池被整修后,修建了大量的仓廪,囤积大批的粮食和武器,由一个辎重团在此驻守。
又因周边拥有丰富的地形地貌,几条河流经此处汇入淮河,可以进行多种战术综合演练,大片土地荒芜无人耕种,便被选定为淮东地区的训练场。在不远便是洪泽湖,水草丰美,适于养马,曾经是蒙元在淮东地区的重要马场之一,而今被宋军接收辟为马监,在此繁育、驯养战马。
训练场纵横数十里,只有在淮东驻军进行野外训练时才会启用,平时封闭禁止人员出入,因此只在中心地带修建了些临时建筑,搭建了几排平房,围成一个小院落,周边荒无人烟,野兽飞禽成群结队。
当下先行进入的兵部和枢密院官员已经入驻,调度兵力开辟道路,勘察地形,划分各部驻地,布置演练科目的场地。而随其先行到达的护军辎重团已经清理出场地,搭建起了皇帝行帐,设置了禁区,亲卫团很快在周边布置了警戒,骑兵旅在行帐不远建立了营地。
次日清晨,赵昺走出行帐,向四周张望,今日天气不错。阳光普照,云蒸霞蔚,盘旋不去,远空之上,云气渐浓渐淡,飘散不见;天空澄碧如洗,纤尘不染,白色鳞云,泛着金光,悠然飘荡,与目及之处的山峦融为一体。
“陛下,那里便是都梁山吗?”吴曦跟在皇帝身边,指指远处的山峦道。
“对!”赵昺点点头道,“皇后识得,可是来过此处?”
“陛下刚刚收复淮东数年,臣妾何曾有机会到此!”吴曦嗔笑道,“《隋书·地理志》载盱眙有都梁山;《寰宇记》亦有曰:泗州盱眙县都梁山在县南十六里;《广志》云:都梁山生淮兰草,一名都梁香草,故以为名;又《阮升之记》云:都梁山通钟离郡,广袤甚远,出桔梗、芫花等药;伏滔《北征记》云:有都梁香草,因以为名。”
“皇后真是好学问,居然读过这么多书,还能记的如此详细,真是让朕汗颜!”赵昺听了一怔,摇头讪笑道。他知道吴曦出身书香门第,必然受到过熏陶,且也知其精于诗词音律,没想到对于地志也看过,居然也还都记住了。而自己知道盱眙还是因为那前世街头巷尾到处飘荡的小龙虾的香气,上次经过还为这个时代没有小龙虾而觉得遗憾。
“臣妾幼时就居于府中深闺,一年难得出府一次,只能以读书为乐,日久更深也便记住了。而陛下则早早经略国事,率军杀敌了,臣妾哪里比的上!”吴曦却叹口气,满是幽怨地道。
“陛下、娘娘,我也听说过都梁山不仅盛产兰草,且环境幽雅,历代来皆是文人墨客修学之地,早在汉时便有孔圣后裔在此任太守时,就创立了崇圣书院,被后人称为‘第一山’。而我朝诸多名儒大家,翰林学士及官府政要皆慕名而来,在山中留下诸多碑碣和石刻。既已至此,何不去游览一番。”这时陈淑也出帐听到二人的谈话,略带兴奋地道。
“以朕所知这里经历多次战火,书院和道观、佛寺皆已损毁,山林中成了鸟兽的巢穴,百姓都不敢进山采樵。且时值冬日,草木枯黄、溪水断流,已无景可赏了!”赵昺却摊摊手无奈地道。
“贵妃,现在正是大军开拔至此,校阅即将开始之时,我们去游山玩水终归不妥!”吴曦也言道。
“陛下……天气如此晴好,既然无法游山,而再过几日此次大军云集,便没有了出入的自由,陛下也要忙起来了。不若趁着当下还有闲暇,我们去骑马看看这冬日的景色也好啊!”陈淑的提议被拒绝,但还不死心地撒娇道。
“皇后可会骑马?”赵昺想了想问道。他
深知久居宫中的感觉,那里虽有锦衣玉食,却充斥着压抑并不让人开心,而他对此更是深恶痛绝。好在自己尚能出宫转转,但是后妃们只能日复一日的生活在其间。且她们尚年轻,即便已为人母,但也正是活泼好动的时候。
陈淑自幼活泼好动,在宫中就闲不下,现下有了机会当然不愿放过。至于吴曦,其虽未说什么,可眼神中也有企盼,想看看外边的大千世界。赵昺本担心他们不适于当地的气候,可还是没有狠下心来。
“臣妾曾同父兄学过骑马,也曾乘马出游,但技艺粗浅,难与陛下比肩!”吴曦有些不好意思地言道。
“那便好,我也不擅骑乘,且只是游玩,非是行军骑战,只要不坠马就可!”不待赵昺表态,陈淑也是担心陛下不肯,抢先道。
“也好,早膳后咱们便出去走走,也许还能看到万马奔腾的场面!”赵昺点点头道。
“嗯,臣妾还只是从他人的文章和诗赋中见过万马奔腾的描述,却如何也想象不出那种震人心魄的气势!”吴曦使劲点点头道。
吃过饭,太阳完全升起,气温也随之逐渐升高,居然有些早春的感觉。赵昺仍是一身军装,只是多了一席大氅。吴曦和陈淑也各自换上紧身箭装,只是各自披了一红一蓝的貂毛裙边的锦袍,让看惯了总是襦裙宫装的赵昺都觉眼前一亮。
徐宏领着一队近卫早已候在帐外,他当然知道娘娘们的骑术肯定上不了台面,特意选了两匹打死都不会快跑的走马,但是卖相却是极好的,一水的白毛,肩高近四尺,鬃毛梳剪的整整齐齐,配上金勒银鞍,任谁也不会认为这是两匹怂马。
赵昺先将吴曦亲手扶上马,王德呈上马鞭,看其持缰座鞍的姿势不想新手,他稍稍宽心。而那边陈淑已经迫不及待的自己飞身上马,且在鞍桥上放了把短小的骑弓,看这意思似乎还想射些猎物。深知其射术的赵昺他忍俊不止,却也没有打击她的兴致。
看两人各自坐稳,赵昺才接过徐宏递过的马缰,根本不需上马凳已经跳上马。他的马自是神骏,皆是蒙元进贡的良马中又精选出来的,全身黝黑,唯有额间有一撮拳头大的白毛,这极大的满足了他前世童年想成为张飞、尉迟恭那样的猛将,又拥有一匹黑色骏马的愿望,于是赐名‘追日’。
经过驯马师精心调教,战马驯服又充满灵性,经过几年的骑乘人马之间也有了默契。拥有诸多护卫,自然不需担心自身的安全,但是许宏还是贴心的给他鞍袋中配了一把新式的骑枪,挂了一把马刀,但看着更像是一名陪伴大家闺秀出游的扈从头领。
徐宏一声令下,一小队近卫飞身上马,簇拥着皇帝出了营门,而营外又有二百余骑侍卫等候,随行的还有三辆四轮厢车,一辆装载着出行所需的一应之物,一辆搭载着随侍的小黄门和宫女,还有一辆是备着皇帝和后妃休息的‘房车’。
随着离营地渐远,徐宏派出数队斥候分赴各方探路,又有两队向左右两翼散开,游弋在强弓射程之外,又有前卫在前方百步内搜素前进,驱赶可能潜伏其中野兽,余骑护卫着厢车在后随行。皇帝周边只有近卫在旁,但他们也识趣的与皇帝保持着大约二、三十步的距离,如此既能有事在第一时间内赶到,也不会听到帝后间的悄悄话。
开始吴曦和陈淑尚能保持矜持,但随着深入荒原两人很快便暴露出小女孩的本性,催马跑在前边,一朵已经枯败的小花,树上残留的野果,被马蹄惊起的野兔、野鸡之类的小兽都能引起她们的欢呼和惊叫。
而骑马缓跑跟在后边的赵昺随着她们的笑声和惊叫时而微笑,时而紧张,更像一位家长看护着两个没见识的丫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