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等恭迎圣驾,万岁,万岁,万万岁!”陆秀夫率行营众臣出十里出营,见到圣驾齐声施礼道。
“众卿平身!”赵昺急忙下马紧走两步上前搀扶道。
“恭贺陛下, 檀州、居庸关战事皆告大捷!”陆秀夫等起身后再贺道。
“皆是众军力战之功,朕不敢居功!”赵昺摆手笑道。
“陛下远途奔波,一路辛苦,请登车!”见礼已过,众臣请陛下登车回宫。
“众卿辛苦,陆相同乘!”赵昺邀陆秀夫和邓光荐一起登上骆车,众臣也纷纷上马、乘车,随驾而行。
由于近段时间通往檀州的道路被截断,以致消息断绝, 陆秀夫简要的介绍了近日发生的大事小情,以及处理的意见。“陆相,为何如此啊?”赵昺见其总是瞄着自己的脑袋,他本就心里发虚,讪笑着问道。
“陛下剪发之事做的有些欠妥啊!”陆秀夫轻叹口气道。
“此事已经传到行营了?!朕只是图一时清凉,并未考虑那么多!”赵昺故作惊诧地道,而他的解释也很牵强。
“陛下剪发的消息早就传开了,而今军中上下皆已效仿陛下的短发为荣,即使是护卫行营的亲卫们都将头发剪短了,臣如何能不知啊!”陆秀夫颇为无奈地道。
“可能大家都觉的天热了,也觉得头发短些凉快,又便于打理吧!”赵昺试探着回答道。
他并不清楚自己剪发引起的波澜,他在檀州‘一时兴起’的举动让参战的部队将领效仿,波及到各级官兵;在与御前护军后,倪亮不问理由的盲从,又让数万人纷纷剪发;而剪发之事随着增援檀州各部的规建,很快在围城部队中流行开来, 乃至蔓延全军。
与之同时流传着皇帝剪发的各种版本, 有他因痛失爱将李振,悲痛之余剪发以表达悼念之情;有说皇帝揽下檀州之败的责任,剪发以告诫自己勿忘今日之耻;还有说他为提振远征军的士气,剪发以明志,鼓励他们‘从头再来’,再建新功的;当然也有说皇帝只是因为长途行军,又逢夏日炎炎,头发污秽不堪,难以打理,干脆就剪了长发的。
反正是说法各异,不一而足,但事实是前方几十万宋军齐齐‘自觉’效仿皇帝剪掉了长发。这自然也在各级官员和百姓中引发争论,有儒士痛心疾首说皇帝违背礼制,有悖圣人教诲;有大儒名士干脆上谏责问皇帝,毫不客气称其败坏世风,有违天伦,与蛮夷无异,劝他早日悬崖勒马。
其中也有官员对皇帝所为感到迷惑不解,纷纷上书行营征询, 是否是朝廷下诏推行剪发令,地方是否也要强令落实实施,还有官员甚至询问具体剪发标准以利操作。而有些与军中多有接触的官员则已迫不及待的剪了发,觉得甚是‘舒适’,极为方便,也节省了大量梳洗的时间
陆秀夫和几位随扈的重臣见此也曾议论,觉得皇帝过于任性,不经慎重考虑,不计后果和影响,就冒然违背祖制剪了头,让朝廷上下对此措手不及难以应对。他们也曾想下文制止,可当下已然波及全军,影响到民间百姓,下文制止已经为时已晚。
当前决战在即,为避免引发军中动荡,于是陆秀夫等人对此保持了缄默,即不效仿,也不表态反对。却也不免忧心,他们不知皇帝此举是否另有目的,现下发对者多为士人儒生,支持者则为武人和普通百姓。
陆秀夫他们作为统治国家的高层人物知道在北伐之前就对于收复中原后的一些事情进行过私下讨论。大宋自立国后便有南、北士人之争,但南渡之后二百余年,即便是中原人在江南生活过十几代人之后,也早就基本被同化,甚至皇帝也常常开玩笑说自己祖籍绍兴了。
因此当今朝中上下官员皆是江南和川蜀士人,但收复中原之后则被他们向来瞧不起的北人则不可避免的进入官场,参与国家治理。江南士人作为复国主力功不可没,当然不会主动让权,反之还会争取更大的利益;而为了加强中原统治,出于安抚民心,朝廷却要启用中原士人,如此南北之争必然会随之产生。
同时大家也清楚随着决战来临,大宋将再无当下这等大规模的征战,而会转入对国家长期治理。武人们的地位不可避免的降低,士人成为治国理政的主力,而这种转变会使很多人难以接受,尤其是那些功勋武将。
所以他们以为不能小看当前剪发之事,这可能就是皇帝的‘试金石’。军中上下以一种近乎疯狂的行动表达了对皇帝的忠诚和服从。而士人们若是因此而进行口诛笔伐,大加反对,难保其所为不会引发皇帝的不安和猜想。
当双方矛盾激化,发生激烈冲突,影响到国家稳定时皇帝则可趁机利用武人对士人集团展开新一轮的‘清洗’,将那些所谓‘不忠者’踢出官场,使自己的地位更加稳固。
“陛下只是因为凉快就剪了短发?”面对当下的乱子,陆秀夫自然对皇帝轻描淡写的回答感到难以置信,疑惑地反问道。
“陆相不知,朕此行异常艰难,因为元军已经切断了通往檀州的道路,只能在深山和僻谷中穿行,露宿于荒野之中。洗漱自然只能马马虎虎,头发更是无法打理,污秽不堪不说,虱子臭虫都在发髻中做了窝,如何也清洗不干净。加之天气炎热,头上和脖子都生了疹子,干脆就将头发剪去,如此凉快了许多,也才将虱子臭虫除干净!”赵昺苦着脸道。
“陛下倒是凉快了,可当下的乱子如何收场啊!”一直生闷气的邓光荐哼声道。
“先生,朕剪发之后,以为不过年余便又长了出来。可发现身边的军将和士卒们纷纷效仿,也曾有过担心为礼法不容,进而引起口舌之争的事情。但细思之,也觉的不是什么大事”于是赵昺便将自己对于留发的起源和传承上的意义,以自己的理解说与二人。
“陛下所言有理,当下南北一统在即,蛮夷入主中原几百年,朝代更替,风俗不同,发服各异,中原百姓业已习定成俗,强迫他们改变,必然会遭至抵制,导致人心浮动。不若遵从其俗,再施以教化,使其知礼仪,明道理。”陆秀夫听罢点头表示认同道。
“因一己之私,惹出如此大的乱子,却还编排出这等道理,陛下真是越来越有本事了!”邓光荐是传统的儒士出身,最重圣贤教诲,秉承礼法。进入官场多年,虽有改变,但骨子里仍有坚持,讥讽道。
“先生,因俗而治还是先生教朕的,若为此而恼怒,却是不讲理啦!”赵昺不恼,而是笑嘻嘻地道。
“你”邓光荐情知陛下所言不虚,当年初入琼州,俚民不遵朝廷号令,甚至出兵与帅府对抗,皇帝向众人问策,他便是如此说的。现在被皇帝拿这事儿怼了回来,不免语塞,哼了声才又道,“臣却知陛下年幼之事就嫌弃梳理发髻繁琐耗时,欲将发髻剪去,却被太后严厉斥责一顿才作罢,现在偷着自行剪去,又引得众军听随,看回京后陛下如何向太后分辨。”
“这到时还请先生为朕在太后面前美言几句,否则我便说是先生纵容朕的,咱们师徒一同受罚!”赵昺却是不怕威胁,稍一沉吟就想出了对策。
“臣不会受陛下胁迫,会向太后禀明此事,太后也自会辨明真相!”邓光荐丝毫不惧地傲然道。
“哈哈”陆秀夫看着皇帝师徒两个‘斗法’,并不出言相劝,反而是觉的有趣,又羡慕他们师徒情深。
“先生,其实对于留发蓄须不仅朕感到不便,想必先生也是如此吧!”赵昺又道。
“嗯!”邓光荐迟疑了下,还是选择了实事求是。
“朕与先生身边有人侍奉梳洗头发,尚觉不变,想想那些常年劳作的百姓,随时待命征战的士卒,他们岂不是更加不便呢?”赵昺言道,“农夫在田间耕作,沾染泥土,汗流浃背乃是日常,自然是发髻散乱污秽,却因梳洗繁琐无法时常清理,被人笑作衣冠不整,污秽肮脏,让人生厌,而剪短头发则能时时自行打理,保持洁净,还能减少疾病的发生。”
“而在工坊劳作的工匠们,也为长发困扰,工作间发髻一旦散乱,稍有不慎便会被卷入机器,因而致死致残,这种事情几乎年年皆有发生;再说这军中,平日要保持军容严整,就要花费大量时间梳洗,有些士卒为了能保持发髻不乱,甚至睡觉都不敢躺下。且在战事头部受伤,又因头发太长,难以及时止血裹伤,也会造成没有必要的伤亡。但都碍于礼法不敢剪去,岂不是舍本逐末了!”
“剪发剃须不仅方便日常,也能节约时间,保持卫生减少疾病,乃是有利无弊之事,可惜”陆秀夫叹口气道。
“正是因为方便,军中上下才会争先效仿,并非朕有那么大的魅力。所以陆相和先生也不必恐慌,咱们也不必干涉,是留是剪皆凭自愿,想他们都会自己做出选择的!”赵昺颇为自信地笑道。毕竟历史是向前发展的,人在许可的范围内也不会自己为难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