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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宝儿 元宝儿 第54节

他吼得理直气壮。

他越说越气,说到最后,竟气得浑身发颤,一边吼着一边打起了嗝来了。

伍天覃一时被那小儿吼得瞪大了双眼,被他这理直气壮地吼叫吼得胸腔里复又滋滋喷火了。

竟敢吼他?

他反了天呢!

伍天覃长这么大,还从未曾被人吼过,便是他行事出格,多有乖张,太太也不敢如此数落他,不曾想今日竟被个小儿指着鼻子大骂。

伍天覃一时眯着眼,心里头蹿出了一丝邪火来,只咬牙将那小儿恶狠狠的瞪着。

他抠门?

说得好像他为了面子打肿脸冲胖子才赏了他银子,过后便又千方百计地将那赏钱弄回来似的。

呵,他抠门?

他会为了区区一小锭豆大的金子如此煞费苦心?

啊呸,什么叫豆大的金子?

感情他是嫌小,还是讽刺他抠门不成?

伍天覃气得面目变形。

只将双眼朝那小儿身上一瞪,却见那小儿脖子一缩,仿佛一顿吼完后终于意识到不妥了似的,复又将脸朝那臂弯里头一埋,继续:“呜呜呜……”

委屈呜咽了起来。

伍天覃:“……”

伍天覃卡在喉咙里的这团火一时上不去,下不来的。

最终,气得他将案桌上的茗碗一把夺了来,一口灌了半盏,这才砰地一声朝着案桌上一扔,待喷火的情绪压下了几遭,这才恶言恶语道:“罚了你钱,你便要去赌?这是哪门子规矩?”

伍天覃一边抬手揉了揉眉心,一边扫了脚边那小儿暗恨的说着。

顿了顿,又揉了揉太阳穴道:“你不知规矩伶俐些,爷向来赏罚分明,你若伺候得好,爷回头自然不会罚你呢。”

伍天覃略有些无奈的说着,说完又觉得被这小儿绕了进去似的,竟也跟着满嘴赏啊罚的,钱钱钱里头打起了转来。

话一落,便见那小儿从臂膀里头探出两只发红的眼睛,悄摸抬眼看了他一眼,见他脸上不再打雷,这才将脸抵在臂弯里,闷声委屈道:“我素来不讨爷喜欢,哪有不挨罚的时候。”

说着,又语气闷闷道:“我不过是想将这个月月钱赢了回来便不玩了,谁曾想到才玩了一把,便输了,很快将爷赏的那锭金子给全输了去,小的岂能甘心,费心费力了好几日总算是要将本给扳回来了,正要就此收手时,哪知道爷来了,害的小的本没扳回来,还险些丢了这条小命。”

元宝儿一边说着,一边眼珠子一转,将视线落到了伍天覃一旁的案桌上,那上头被他没收的赌资,本该全是他的。

足足十多两呢,眼看着马上便要到手了,没曾想,竟全部落到了他的手里头。

元宝儿又气又恨。

只万分不舍。

一脸肉疼。

伍天覃听了这小儿这话,一时气乐了。

感情反倒还成了他的不是呢?

成了他碍他事呢?

伍天覃气得都要差点儿浑身发抖了,视线一转,却又顺着那元宝儿滴溜溜的视线一并落入了一旁案桌上那些散碎银两上,最终冷笑一声道:“好,赌钱的事儿爷便不与你计较,可你竟敢当着那些粗鄙下人的面四处编排爷,这口气爷可没法咽下,剩余二十个板子可免不了。”

伍天覃冷笑一声说着。

不过说这话时,虽有些暗恨,却不如方才那般威厉决绝了,语气只有几分散漫,好似听出了几分好商量的意味来。

元宝儿一听,便立马见缝插针的瘪嘴道:“小的该死,小的不该满嘴胡诌说爷是绣花枕头豆芽菜的——”

只见元宝儿皱着小脸正欲着急忙慌的解释来着,不想,话才刚起,忽见那伍天覃大手朝着案桌上便是用力一拍,元宝儿猛地抬眼,便见那伍天覃咬牙切齿的瞪着他,面目又恐怖起来了,元宝儿不知何意,只立马缩了缩脖子,两侧常胜与得旺二人对视了一眼,立马眼观鼻鼻观心,满心满脸都在说着:我没听到,我没听到,我什么也没听到。

只见那伍天覃铁青着脸怒视着元宝儿。

元宝儿立马瘪着小嘴,眼瞬间滚落出两行清泪道:“爷那般威武,怎会是绣花枕头豆芽菜呢,这事旁人信小的却是不信的。”

元宝儿一边说着,一边偷偷去瞧那伍天覃的脸色道:“小的之所以编排爷,一来是被爷罚了月钱心生不满,这二来……二来——”

只见元宝儿有些难以启齿,最终,咬牙将心一横,一脸委屈嫉恨道:“二来是那日无意间撞见爷雄姿,只见爷雄姿勃发,有着天底下所有男子倾羡罕见的龙,头巨物,一时惊吓住小的的同时也令小的一时心生扭曲,满目嫉恨。”

说着,只见那元宝儿攥紧了双拳,一脸咬牙恼恨道:“爷那般勇猛威武,可小的……小的却是个身子不全的废物,爷有多威武雄浑,爷那宝物有多嚣张霸道,小的便有多自卑羞耻,府中人人都道小的是个娘娘腔,雪媚娘,府中的姑娘们全都看不起小的,府中的男子都嘲讽小的,往日里小的堪堪可忍,可自打那日撞见了爷的雄姿,也不知怎地小的便再也忍耐不了了,故而那日才忍不住在人前扭曲嫉妒的将爷编排着,原本以为会扬眉吐气一番,可唯有小的自己心里清楚,真正的绣花枕头豆芽菜不是爷,而是小的自己,呜呜……”

只见那元宝儿一口一句难得敞开了心非似的,与那伍天覃互诉着心肠,他一边说着,一边面目恼恨,扭曲,将个小人心性发挥得淋漓尽致,说到情深意切之处,只委屈得将自己团作了一小团,尤其,最后一句话说完,只见他坐在地上,卷缩着将自己抱作一团,然后将脸朝着双腿上一埋,哭得愁肠寸断,泪洒千行。

屋子里头一时寂静无声。

话都说到了这个份上了——

只见那常胜与得旺对视了一眼,纷纷叹了一口气。

看着那嘤嘤哭泣的小儿,莫名觉得他可怜万分。

男子自古要脸面。

不曾想,他竟这般自我揭短。

还揭到了这个份上。

这世间应当再也没有比这个更为丢脸,屈辱和难过的事了罢。

这般说着,他编排主子的那些话,倒也情有可原呢。

原本众人都以为那元宝儿混账,只觉得张牙舞爪,嚣张霸道,油盐不进,不曾想,这一切凶恶的外表,竟皆是为了掩饰他内心的自卑与伤痛啊。

常胜看着那小儿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下去,踟蹰许久,正要横了横心,欲替他在主子跟前替他求一回情,不想,话还不曾开口,忽见那上首的伍天覃冲他们淡淡吩咐道:“你们都下去。”

常胜与得旺对视了一眼,只忧心忡忡的看了那元宝儿一眼,又欲言又止的看了那伍天覃一眼,只得立马退了下去。

话说屋子里闲杂人等退下后,伍天覃这才缓缓从椅子上起了身,只见他一步一步缓缓朝着缩在地上那一小团身影走了去,看着缩在他脚边那一团哭得委屈难过的身影,伍天覃只微微抿着唇,良久,从怀中摸出了块帕子,冲着脚边的人儿低低道:“好了,爷不罚你了便是。”

又道:“起来吧。”

伍天覃低低说着。

语气放软了几分。

不想,这话一落,忽见那小儿身子一歪,只朝着那地毯上一趴,只将脸枕在那地毯上嚎啕大哭了起来。

偌大的大厅,全是他伤心欲绝的哀嚎声。

伍天覃听了有些气闷,却又有些同情,最终,缓缓蹲了下来,蹲在那小儿身旁,低低开口道:“你……你莫哭了……”

伍天覃这人不善安抚人,半晌,挤出这么一句,想了想,便又道:“你不是爱吃鸭腿么,爷赏你个大鸭腿吃如何?”

伍天覃一边说着,一边去扯地上那元宝儿。

第71章

这一扯,只看到那元宝儿脸上满脸泪渍,许是哭得太多太久,又许是趴在地上的缘故,全身的血液都钻脑门了,只见那张圆滚滚的小圆脸此刻满脸通红,似胀得跟个红苹果似的。

他枕在地上呜呜呜咽着,跟个受了伤的小狗似的,一脸可怜模样,叫人看了,倒是容易心生怜惜。

又见他头发凌乱,额前,鬓角处毛茸茸的胎发全部沾在了脸上,头冒薄汗,又沾了泪水,那细细碎碎的碎发全都贴在了额头上,脸上,还有些被他自己给含在了嘴里,一眼看过去,跟个毛孩子似的。

伍天覃略有些嫌弃。

这时,许是脸上略痒,只见那元宝儿一边抽抽嗒嗒着一边抬手用手背朝着脸上胡乱一抹,瞬间,凌乱的发丝下露出一张清秀圆滚的脸来。

只见那小脸圆滚滚的,鹅蛋脸面,皮肤白皙,像是块糯米糖糕似的,又糯又软,又见他额头饱满,眼睛很大,里头浸着水汪汪的一团水,一眼望去,一双眼像是两汪甘甜又清澈的甘泉,只见啪嗒一下,那长长的睫毛上下一碰,甘泉里头便劈里啪啦滚出两蹿泪珠子来,泪珠滑过他的挺翘小巧的鼻尖,缓缓滴落下来。

一滴一滴,最后一滴却悬挂在那鼻尖的挺翘处,久久没有滴落下来。

晶莹剔透的泪珠在他鼻尖处轻轻颤动着,好似随时随地要坠落似的,却又摇摇晃晃的,久久没有掉下。

伍天覃两眼落在了那挺翘圆润泛红的鼻头上,落在那滴晶莹剔透的泪珠上,定定看着,随着它缓缓荡漾一下,他的心头便泛痒了一下。

只恨不得抬手过去,替他擦掉,又或者……接到手心里来。

一时,目光一移,又落到了那小小鼻尖的那张饱满双唇上,伍天覃见了,目光微微一眯。

只见这小儿生了对伶俐的眼,生了个娇俏的鼻,连唇,竟也生得可爱饱满,只见唇形甚好,不大不小,不厚不薄,却十足饱满,双唇仿佛透着天然的嫣红,不描而赤,一眼看去,娇艳欲滴,像朵含苞待放的花苞。

伍天覃定定看着,目光有片刻的微顿。

伍天覃见过的人中龙凤不在少数,满京权贵,各类才子佳人众多,却极少有能入他眼的,因为便是再如何英俊貌美,却也鲜少有人能过越过了他自己去。

这世道,能够入他伍天覃眼的人,不过尔尔。

却未料,每每在目光落到这么个微不足道,猪狗都嫌的狗奴才脸上时,竟频频让他恍神。

不过才十三四的年纪,脸上还满脸稚气,其实还压根没有长开,便已如此伶俐了,这若他日长开了,便不知该会如何的鲜嫩欲滴,秀色可餐。

鲜嫩欲滴,秀色可餐?

伍天覃不知缘何,竟想到了这么几个词汇。

一时,脑海中忽而不期然忆起那日夜里荒唐的梦境,以及那日一早被这狗奴才撞见的尴尬局面,伍天覃嘴角微微一抿,脸上浮现出一抹极为不自在的神色来。

这时,只见趴在地上的那小儿撅着嘴,一边抬手擦泪,一边抽抽嗒嗒的从那手指缝隙里拿那两只葡萄大的水汪汪的眼睛偷看着他。

像是偷看主人脸色的小土狗似的。

仿佛在辨认他话中的真假。

伍天覃没由来的心头一软,嘴里的语气便放得更缓了几分,只盯着他低低道:“两个,如何?”

说这话时,伍天覃声音压得极低,猛地一听上去,竟觉得有丝浅浅的温柔。

许是从未见这样的伍天覃,只见枕在手臂上的元宝儿一时忘了呜咽抽泣,只目光呆愣又有些躲闪的连连偷看着他。

目不转睛着。

眼里干净透亮,天真无邪,赛过天上繁星。

伍天覃扫了那元宝儿一眼,便缓缓将那元宝儿一把扯了起来,随即将手中的那块干净的帕子递到了元宝儿跟前。

小狗似的元宝儿撅着小嘴,浸了水的眼珠子滴溜溜的转了转,小心翼翼地探了探他的脸色。

咬着唇小心翼翼地将帕子接了过来,然后,坐在地上,举着他的帕子便往脸上一顿乱擦着,顷刻间,脸都要被他搽破皮了。

伍天覃见了,叹了口气,只缓缓抬手,正欲高抬“贵手”接过他的帕子替他擦拭一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