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四看到伍天覃略有些意外,想了想,又觉得情理之中,宝儿是二哥院里的小童,跟着二哥出府走动不过情理之中。
不过潜意识中觉得这二人相处并不和睦,故而下意识地有些意外。
“四弟。”
伍天覃走了过来,笑着同楚四点了点头,片刻后,忽而举起手,朝着楚四跟前缓缓一扬,道:“四弟快看,二哥今儿个得了一好物。”
说着将四指一握,将大拇指明晃晃的怼到了楚四眼前,巴巴显摆着。
楚四盯着怼到他眼前的这根大拇指,愣了一愣,愣了好半晌才从伍二嘴里的那句“得了一好物”中缓过神来,意识到他指的是什么后,顿时嘴角微微一抽,定定的将伍二大拇指上那枚劣质得不能再劣质的玉扳指反复看了又看,辨了又辨,良久良久终是忍不住好心提醒道:“二哥,你莫不是今儿个受骗了罢?这扳指,这扳指——”
楚四一脸颇为一言难尽的点评着,话还没说完,便见对面的赫三忍不住噗嗤一声哈哈大笑了起来,只笑得双肩乱颤,冲着伍二道:“哈哈哈,二哥,我就说嘛,你这破扳指能唬得了谁,连我都唬不住,哪里躲得过四弟那双眼,还三千两银子,我看最多不过三十两银子,三十两银子弟弟都嫌多,哈哈哈——”
赫三差点儿笑得直不起腰来了。
看到被他贬得一无是处的玉扳指和满脸嫌弃的三十两,对面的元宝儿只一时咬紧了腮帮子。
偏生赫三未曾留意,还在继续拱火道:“哎,二哥,说说,你到底打哪儿弄来的这么个破扳指,还跟宝贝似的戴着,你自个儿那枚御赐的宝贝呢?还想故意逗弟弟们玩呢,咱哥俩可不上当。”
赫三巴巴追问着,以为伍天覃拿这枚劣质扳指拷问他们眼力来着。
却见伍二瞪了他一眼,道:“不识货。”
顿了顿,只爱不释手的摩挲着大拇指道:“我看这扳指就挺好,虽便宜,玉质也不怎么样,可戴在爷手里的,即便是差东西爷也一准能给他衬出一股子富贵未来。”
伍天覃轻佻着眉头,似笑非笑的说着。
说话间,目光淡淡往元宝儿滋滋咬牙的小脸上扫了一眼,脸上的笑意更深了。
赫三一时被伍天覃这狂妄自大的臭不要脸言论给哽得说不出话来,片刻后目光一转,落到了对面元宝儿身上,瞬间视线被元宝儿所吸引了去,只随着楚四方才那样,将元宝儿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遭,又从脚到头打量了一遍,方忍不住嘿了一声,暗自称奇道:“这树要皮人要脸的,这小奴儿今儿个换了一身行头,本公子还险些没将人给认出来,若非瞅着他那股子风风火火的气势有些眼熟,本公子一准轻易不会将今儿个这面相与那小恶奴混为一谈。”
说着,赫三朝着元宝儿抬了抬下巴道:“小恶奴,你今儿个这身行头哪来的,你家主子爷给你操办的?哼,这样看着倒是像模像样的,就是再好的衣裳也遮不住里子里的玩劣,哼!”
赫三逗弄着元宝儿道。
说着,见元宝儿咬着腮帮子恶狠狠地瞪着他,赫三挑眉道:“你蹬啥?嘿,你这小儿,还瞪起爷来了,爷可是你主子的兄弟,是你半个主子,没大没小!”
赫三冷哼一声说着,语气阴阳怪气的,说着说着,只见元宝儿目光一扫,便见他将双牛犊似的眼睛落到了他手中的鸟笼子上,赫三一惊,几乎是下意识地赶忙将鸟笼子朝着身后一藏,气得歪嘴斜眼瞪着元宝儿干瞪眼道:“你这小刁奴,还敢再打爷凤囚凰的主意,爷可绕不了你。”
大约是被元宝儿上回拆他鸟笼子一事儿拆怕了,赫三护犊子似的飞快将鸟笼子藏在身后,还飞速朝着伍天覃方向靠拢,以求他的庇护,并忍不住向伍天覃告状道:“二哥,你瞧瞧你院里的这小恶奴,当真是胆子越来越肥了,他还敢瞪我!你快治治他!”
赫三气急败坏的告着状。
伍天覃却将眉头一挑,扫了元宝儿一眼,冷哼一声,朝着赫三道:“别说你,他可连爷都敢瞪了。”
说着,一把将搭在他胳膊上的爪子一甩,笑着道:“你惹谁不好,惹这狗东西——”
说话间,只见元宝儿白眼一翻,朝着楚四道了声:“四公子改日来太守府玩。”
说着,小嘴一瞥,转身便懒得搭理众人直接朝着不远处的马车方向走了去。
伍天覃见状,嘴角一勾,拿着扇子指着元宝儿牛气哄哄的背影道:“瞧见了罢!”
赫然是瞧得目瞪口呆,气得气急败坏。
正要巴巴挑拨离间时,这时,只见伍天覃摇着扇子冲着二人道:“行了,天色不早了,你们俩也甭在街上瞎溜达了,早点儿回去歇着罢。”
说着,摇着扇子便要走,然而走了两步忽而不知想起了什么,忽而偏头看向一旁的楚四没头没尾问道:“对了,四弟,你大伯在军中,近来军中可有异动?”
伍天覃骤然发问着。
这个颇不着边际的话问得楚四有些懵,楚四想了想,道:“大伯还是老样子,数月不曾着家。”
说着,想了想,忽而道:“听说上月朝廷拨了笔军饷下来,大伯还给府中送了几匹战马来。”
楚四喃喃说着。
伍天覃闻言,沉吟片刻,方道:“行了,走了。”
“哎,二哥!”
不想,正要抬步,这时身后赫三想起了什么,忽而在身后问道:“二哥,听说今儿个姓卫的那个孙子被人打断了腿扔在了闹市,惹得半个元陵城都闹翻天了,弟弟寻思着放眼整个元陵城没几个敢惹那孙子,二哥,该不是你替天行道了罢?”
赫三在身后连连追问着。
伍天覃闻言,未曾正向作答,只面不改色的将扇子一举,头也不回道:“走了。”
话说,伍天覃上了马车后,只见元宝儿坐在软榻上,身前的小几上按照银锭子,碎银子,铜板整整齐齐的顺序摆放了一几子,元宝儿那小儿正撅着屁股跪在软榻上,一笔一笔亲自记着账目了。
每数一笔,便往钱袋子里头装上一锭。
三种不同的类别,分三个袋子装着,竟分得颇为细致颇为讲究。
远远看去,其中有个金绣钱袋子还是昨儿个赏给他那个,竟贴身拽着。
也不知是专门备着以备不时之需装钱的,还是——
横竖不管哪个缘由,还是令伍天覃心中感到略微畅快。
见到他上车,只见那小儿莫名警惕的伸手一挡,然而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飞速将整个小几上的银两朝着钱袋子里头一拨,好似生怕他惦念着,多看上一眼便会无故飞走似的。
“哼,别防贼似的防着爷,爷还不至于将你那些散碎银两瞧在眼里。”
伍天覃撩开袍子,在小几另外一侧坐下。
元宝儿闻言瞟了伍天覃一眼,撇了撇嘴道:“地主头子,哼。”
不干人事,尽干些剥削人的事儿!
元宝儿小嘴里骂骂咧咧,阴阳怪气着。
伍天覃听了顿时瞪了他一眼,半晌,摩挲了下手中的玉扳指,道:“休得在这里指桑骂槐,爷今儿个兴致好,懒得与你这个狗东西计较。”
说着,视线转了一圈,见元宝儿捂嘴打了个哈切,伍天覃吩咐马车起步,末了,看了看元宝儿一眼,冷不丁开口道:“爷的手腕昨儿个被只小野猫挠伤了,一日未曾上药,过来给爷上药。”
伍天覃边说着,边将袖子微微卷起,赫然只见那手腕上出现了半个圆,半个圆圈的牙齿印。
元宝儿见了,双眼滴溜溜的转着,略有些躲闪。
顿了顿,梗着脖子道:“拿药来罢。”
视线一转,又落在了伍天覃大拇指上看了看,那里的结痂已经掉了,比手腕上的伤痕更要迫人。
元宝儿撑着下巴抵在小几上,低低说着。
伍天覃听了有些纳罕,他还以为这小儿定要理直气壮地顶嘴耍滑,倒没想到这会儿竟难得听话。
倒是没全然辜负今日陪吃陪喝陪玩一整日的功劳。
当即转身,将身后暗格里的药箱取了来,不想,不过一眨眼的功夫,回身转过身来时,便见撑在小几上的那颗脑袋正在一点一点的,就跟捣蒜似的,竟睡着了?
伍天覃当即一阵懵然。
他不过才转了过身的功夫,这狗东西竟这么快就睡了。
起先伍天覃还以为这小儿在装睡,眼看着那颗脑袋四下摇晃,正砰地一下就要一头朝着小几上砸了去,说时迟那时快,伍天覃一个飞快抬手,下一刻,那个圆头圆脑的脑袋便稳稳当当地落在了伍天覃的手掌心里。
掌心里是软糯柔软的触感,软乎乎的,还带着股子奶味。
伍天覃终是不得不承认,这小儿当真是睡着了。
伍天覃头一回见到一阖眼就能立马睡着的人。
大抵是今儿个疯玩了一整日,累着的缘故罢。
“没心没肺的狗东西!”
伍天覃一时轻轻摩挲着掌心里的那抹柔软,一脸无奈的臭骂着,嘴角却忍不住微微勾了勾。
马车在深夜缓缓行驶。
约莫半个时辰后驶入了太守府。
马车行至二门停下,二门留了门。
伍天覃下马车时,将鼾声扑扑的元宝儿用斗篷一裹,直接打横抱着朝着凌霄阁走去。
彼时,太守府落了灯,整个府里也一片寂静黑暗。
行至凌霄阁时,也见难得死寂无声。
开门时,门口不见守院小童。
伍天覃推门入院时,也见里头静悄悄的,竟无一人恭迎。
看着怀中酣睡小儿,伍天覃难得头一遭没有发作,只忍着耐心抱着元宝儿一步一步朝着正房踏去。
不想,就在他抱着怀中小儿踏入卧房的那一刻,陡然只见屋子里的灯光骤然骤亮了起来,光线亮得太过突然,一时亮得宛若白昼。
伍天覃下意识地偏头避了避。
待适应了屋子里的光亮后,他抿嘴偏过头去,赫然只见屋子里端坐着一人。
第164章
银子太多了,碍事儿,不利于捎着便走。
若是将来被赎身出府,亦或是突发什么意外情况突然跑路的话,稍带着一兜子银子着实在太碍事儿了。
得想着法子将银子换成银票揣身上随身携带着方能安心。
话说这日一早,元宝儿将门窗紧锁,将床帏散落了下来,盘腿缩在床榻上,专心致志的整理着他的全部家当。
没想到不过才来这正屋两日功夫,他便发了两笔横财了。
那大鳖怪果然还算言而有信,至少在这点儿上并不曾诳骗于他。
他来了太守府整整两年半了,却不过才攒了小二三十两银子,可来了这凌霄阁不过两日,前日得了伍天覃一包金锭子,六十两整,昨儿个又赢回了一百来两,去了三十两后,还剩下八十余两,如今手里统共一百四十余两,满床榻上整整齐齐的摆放着一堆白花花的雪花银,真真令人爱不释手。
再加上自个儿那小三十两,满打满算也有一百四十两了,元城城的宅子许是买不上,老家镇山的宅子许是能买上间小的。
元宝儿恨不得挨个亲上一口。
不过,心里又略有些忧愁,他隐隐有种预感,在大鳖怪眼皮子底下当差过于冒险了,危险时,随随便便便能丢了小命,运气好时,又轻而易举便能富得流油。
然而,不知为何,越是运气好,元宝儿心里越发焦虑没底,总觉得眼前的好运不过是一场镜花水月,总会有如梦初醒的一日。
而且,而且,这大鳖怪一下子实在对他好得太过头了。
好得令他略有些心慌。
想起昨儿个那大鳖怪将姓卫的给绑了给他撒火报仇,想着昨儿个大鳖怪领着他在梨花街招摇过市,横扫整条街道,他还领着他上最好的酒楼吃最好的美味佳肴,最离谱的是竟还领着他去赌场忍着耐心陪着他赌了一整个下午的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