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去还碗勺的时候，下意识看了眼纸张，然后沉默片刻。
好丑的字。
苏菀一抬头，便看到少年的表情，下意识捂住纸张，试图转移话题：“吃饱了吗，明日你还来不来，来的话我多做一点。”
十三岁的少年早上吃碗鸡蛋羹，肯定是吃不饱的，但少年开口道：“不用。”
不用是什么意思。
是他不过来，还是不用自己带。
少年低头又看看她，又道：“谢谢，很好吃。”
这句话说的真心实意。
便是他，也从未尝过这么好吃的鸡蛋羹，而且也很久没吃过热腾的饭菜。
苏菀总觉得眼前的少年怪怪的，等他把碗勺放到饭盒里的时候，少年手腕上有道显而易见的青紫。
苏菀睁大眼睛，这是，被打的吗？
少年皱眉，解释一句：“不小心磕的。”
怎么可能！
这个角度，这个位置，很像别人打的啊，能磕到这种地方吗？
少年发现小宫女眼神里的可怜越来越多，让他忍不住扶额。
确实是打的，也算是磕的。
习武身上有磕磕碰碰很正常。
不过少年眼中带了些好笑，只等着小宫女赶紧离开，自己好从关帝庙后门去兵丈司。
一时间关帝像前有些沉默。
苏菀写写画画，少年默念早晚功课经，也是他准备得充分，就算来了其他人，也不会怀疑他假扮道教侍奉弟子。
只是苏菀不走，他也不能走。
好在苏菀已经整理好食谱，准备回西膳房大厨房了，走之前又看了看端坐的少年，下意识想夸一句。
她在现代都没见过如此有气势的人。
就是也太可怜了些。
不知道鸡蛋羹是什么也就罢了，身形很瘦，身上还有伤痕。
深宫当中，是有些管事会苛责人的。
在苏菀看来，这个少年肯定是被苛责的那个。
虽然她现在个子小小，可心里却觉得自己是比少年要年长些，半点没发现她的表情已经代替她说了所有话。
比自己还瘦小的小宫女，怎么还心疼起他。
少年看了看站起来欲言又止的小宫女，随口道：“我叫言沛，今日谢谢了。”
少年并未说真名，但也没骗她，他本名谢沛，取了姓的一旁，化名言沛。
谢是国姓，说了只怕会吓着人。
更别说是谢沛这个名字，更会让人远远离开。
“不用不用，这本就是我该做的。”苏菀立刻摆手，想了想道，“明日真的不用我做吗？明日早上我准备做鸡丝清汤面，再放两个荷包蛋，保证比今天的还要好吃。”
“对了，我叫苏菀。”
苏菀想着同是在宫里讨生活，自己明日早上肯定还要做饭，也就是顺手的事。
而且她还要占用关帝庙的地方用来看食材单子，就当是借地的费用了！
才不是看少年可怜才要投喂。
少年又看向苏菀，理智上应当拒绝，可想到鸡蛋羹的美味，拒绝的话在舌尖打了个转：“好。”
“多谢。”
“不用不用。”苏菀笑着道，“只是我在这看单子的事，能不能不说出去。”
少年敛眉，开口道：“我从未在这见过你，你也没见过我。”
可以啊！
上道！
苏菀立刻狠狠点头，笑得眼睛弯弯：“嗯！你可真是个大好人！”
少年眼里闪过笑意，指了指门口，显然是送客的意思。
苏菀心情极好地离开，等她走出关帝庙，少年盯着空荡的门口，笑意瞬间敛起，只剩让人侧目的冷然。
谢沛缓缓起身，推开后门离开。
谢沛到兵丈司时，已经换了个将士在此等候，将士自然不好多问三殿下为何迟来，必然是有事耽误。
上次练习结束，谢沛将身上又添的青紫遮住，这几日学兵器，他又不让对手收力，这些伤痕自然看起来触目惊心。
不知今日的伤痕让苏菀看到，又会是什么表情。
旁边的将士已经浑身冷汗，方才打的兴起，他竟然真的忘记收力。
虽说三殿下天赋非凡，但毕竟只是十三岁少年，自己怎么用狠劲。
若今日被责罚了，他也觉得没问题。
将士鲁仪胆战心惊之时，突然听到三殿下叫他的名字。
“鲁仪。”谢沛又顿了顿，开口道，“明日晚两刻钟再来。”
算着时间，正是苏菀离开之时。
将士鲁仪吓得立刻抱拳，晚来又有什么，不是责罚就好！
大将军说的果真没错，三殿下气势非凡，实在比其他几个皇子要厉害得多。
他们这一派兵士不受重视多年。
如今投个冷门皇子旗下，说不定能有所成就。
大将军是在赌这位皇子的本事，如今看来，似乎赌对了。
将士鲁仪想到这，立刻摇摇头，上面的事他乱想什么，还是好好做事。
另一边西膳房大厨房。
此刻已经是中午饭食时间。
这几天来吃饭的宫人明显减少，主要刚发完月钱，大家手里又很宽裕，不是特别省钱的人都不会出现在西膳房的饭堂里。
一时间，西膳房这边竟然还算悠闲，而且轮值右执掌这几日也不怎么出现，西膳房的气氛更加轻松。
刚闲下来，就听到门外传来几句挑剔的声音。
“这就是西膳房？”
“南北膳房都比不过，还想跟内宫小厨房比？”
苏菀听到这声音，下意识觉得耳熟。
可她在宫里又不认识其他人，怎么可能耳熟。
但等外面的人走进来，只见一个穿着粉色内宫宫女衣裳的女子被前后五六个人簇拥着进来。
旁边的内侍嗓音尖利笑道：“谁说不是呢，红叶姐姐的厨艺谁能比得过。”
“就是，娘娘让您来指点西膳房，那是他们的福气。”
“这都什么味道，这是人吃的吗？”
苏菀眼神微睁，似乎明白来的内宫宫女是谁。
旁边的春香，小月，于淑也小声道：“竟然是她。”
“那个不做女官，去内宫做宫女的姜红叶。”
她被掌权贵人派过来，指点西膳房的厨艺？
苏菀心道，到底派人过来指点厨艺，还是过来摸底的，只怕两说。
不过现在西膳房越烂，尚食司的人越好提条件。
怪不得改善伙食的事要往后推，竟还有这层原因，既然西膳房要改，估计就要改的很彻底。
苏菀心里再次暗暗敬佩尚食司的女官们，不愧是尚食司长官，这一出手，宫里贵人都要进入圈套，厉害啊。
第16章
姜红叶的到来跟苏菀想的差不多。
说是指点厨艺，其实各处看看，摸摸所有厨娘们的底子。
而西膳房能被称为厨娘的，也就是五个大宫女，其他宫人只是宫女而已。
按理说不该这么惨，可谁让这里西膳房，肯定留不住好厨娘的。
五个大宫女都是忠厚老实的，面上也带了情绪，而且拿出自己最好的状态，做了当日晚上的晚餐。
至于味道？
苏菀还勉强吃了几口，春香，小月，于淑，则是深吸口气，努力把饭菜扒拉到嘴里的。
不管怎么样，今晚的粥至少没熬糊，而且拿出了西膳房压箱底的鸡蛋炒辣椒，只是大锅炒菜，而且厨艺一般，难免会出些问题。
反正姜红叶一行人离开的时候，眼里的嘲讽根本藏不住。
等她离开，五个大宫女脸色都不好看，她们确实给西膳房丢人了。
可罕见同时过来的左右执掌却并未责备她们，她们若是厨艺好，也不会留在西膳房。
此时也不过拿出自己的水平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