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目录
关灯 护眼
加入书架

宫女在逃 宫女在逃 第46节

次日, 殊丽回到尚衣监,就见晚娘坐在耳房内,像是等了她许久。

殊丽没精打采地躺在老爷椅上,随口问道:“不生气了?”

晚娘掩好门窗, 流露出憔悴, “跟你说件事。”

殊丽“哦”一声, 早已猜到她是为何而来。

晚娘坐在边上,小声道:“我和老谢的事, 怕是被人发现了,他说要去御前替我二人求情, 再选个吉日迎我入门。”

“你是来跟我告别的?”殊丽漠笑, 头一次用冷漠待她, “你若觉得谢相毅值得托付,就去孤注一掷好了。”

晚娘没想到好姐妹是这个态度, “你还在跟我置气?不是, 都什么时候了, 我跟你讲真的呢。”

“讲真的吗?那好, 我跟你说句实话,你别不爱听。谢相毅贪色卑劣、油嘴滑舌,别说娶你, 不将错全部推给你就不错了。”殊丽翻身背对她,冷笑一声, “到时候,他只会说是被你引诱, 一时犯了糊涂, 错全赖你。你当他是全部, 他却把你当作瓶里的一束野花, 连收藏的价值都没有。”

在晚娘的印象里,殊丽从来温柔和善,哪里讲得出这样的话语,可谓字字刺耳,句句残酷,痛得她无法呼吸,“你没经历过,你懂什么!”

“我是不懂,你走吧。”

晚娘惊讶地看着她,伸手去探她额头,“你是不是病了?”

殊丽挥开她的手,“若你还信我,从此以后就与谢相毅划清界限,若不信我,请便。”

贪色之徒,哪里来的真心!

晚娘一时无言,归根结底还是因为对谢相毅的看法出了偏差,“行了,你歇着吧,我不打扰你了,若有命活着,我再来看你。”

“来向我告别的?”殊丽坐起身,盘腿坐在老爷椅上,“可你知道么,木桃因为你,失去了提前出宫的机会。”

“......!”

两人不欢而散,更确切地说,是晚娘颓然离场。

夜深人静,殊丽写了一封信,交给宫里门道极多的宦官,让他将信送到元佑手中。

有些事,与其不厌其烦地规劝,不如让当事人亲耳听到,只有切肤之痛,才会彻底醒来吧。

而这件事,殊丽不敢去劳烦天子,只能与负责此事的元佑周旋,虽然不待见元佑,但能使上力的,只剩元佑。

隔日晌午,青色官袍的男子如约来到了冷宫前,他抱臂站在树荫下,看着殊丽慢慢走来。

烈日灼灼,树荫下倒是阴凉,可殊丽宁愿站在灼阳下,也没有靠过去避暑的意思。

“陛下将谢相毅的事全权交给你,想必不久之后你就会处置他,我需要你帮我一件事。”

“跟人谈条件就这态度?”元佑用刀刻着一块木雕,没抬眼看她,“再说,这等小事,还需要我出面?”

这事不就归他管么,怎么还想着撂挑子了?天子也有看走眼的时候?殊丽沉住气,不想被他牵制情绪,“开条件吧。”

元佑看过来,像是决定为她破了一次例,“万寿节后,我要去榆林镇探望义父,你随我一道。”

去见二舅舅......

殊丽干脆点头,“好,你来说服陛下。”

以天子的脾气,不削掉他的脑袋才怪,正好借刀杀人了。

殊丽忿忿地想。

元佑笑,“成交。”

**

没几日,元佑带兵包围了谢府,拿下了谢相毅。

当时,谢相毅正在府中买醉,手里拿着银鞭,一下下鞭打着自己的小妾。

当元佑出现时,小妾们胆战心惊地看着这个天降的青衫男子,被男子冷眸一扫,纷纷跪地求救。

元佑嫌麻烦,直接让人将谢相毅捆去了谢府书房。

他从书案下面勾出一把椅子,叠腿坐在上面,拨弄起笔架上的长峰狼毫,“谢相毅,本官奉旨审问你些事情,你若支吾其词,休怪本官用刑。”

那点酒气早就烟消云散了,谢相毅知道元佑因何而来,赶忙跪地:“但凭元大人问话。”

他额头抵地,满脸不忿,可被人抓住把柄,再难受也得忍着。

元佑拿起一支长峰狼毫,吹了吹最外圈的兔毛,落笔题字,“御史台参奏官员的六宗罪,你一样没犯,却眠花宿柳,断送自己的前程,可觉得冤?”

三品带刀侍卫副统领,多少人眼红的官职,也是最靠近圣驾的职位,随时有立功受封的可能,怎就因为贪色误了前程。

谢相毅爬到桌前,抱住元佑大腿,“罪臣认罪,还请元大人跟陛下求个情,罪臣感激不尽,来日必当重谢!”

他拉低元佑的衣领,迫使元佑附身下来,耳语道:“只要元大人肯帮我美言几句,保我渡过此遭,我愿意把手里的积蓄、地契、美人通通给你。”

元佑斜眸,“真的?”

“真的!”

“然后让本官像你一样色令智昏,丢了前程?”

“我是一时糊涂,但错不全在我,”谢相毅攥着元佑的衣袖,像蛮牛拽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是司寝的晚娘,是她先勾引我的!她受皇室冷落,满身的骚气没地方发泄,就找上了我,我那日赴宴喝醉了,一时没把持住,被她引诱,之后想要撇清关系,可她不依不饶,还说要去御前告我的状,我迫不得已才......才一再犯错啊!”

元佑掰开他的手,淡笑道:“什么,本官没听清,你再大声说几遍。”

不是一遍,而是几遍,每个字都能刺穿屋顶女子的心脏。

那些话一遍遍地提醒她,她有多愚蠢,才会相信一个色胚的花言巧语,搭送了自己和木桃出宫的机会。

她坐在屋脊上,双手抓着衣裙,哑声低泣。掀开瓦砖的地方还能传来谢相毅的声音,刺得她痛不欲生。她捂住嘴蜷缩一团,默默流泪。

半晌,一道清浅的脚步声传来,她悻悻失魂道:“多谢大人成全。”

元佑提着灯笼登上屋顶,站在灯火和黑暗的交融处,任风吹乱裾摆,如同雪松,傲然于世,“谢我不如去谢殊丽,谢殊丽不如去谢那些年里你做过的善举。为宫婢十二年,能存活下来也该是个通透的人,却败给情爱,值吗?”

“若是真爱,哪怕失去性命也值得,可我如今就是个笑话,大人就别取笑我了。”晚娘擦去眼角的泪,强颜欢笑,“祝大人能觅得良人。”

元佑不觉得自己需要良人,没人可以背叛他,背叛他的结果只有一个。

“陛下念你单纯,被谢相毅所骗,不予追究你的责任,但你要长点记性,莫要轻信轻浮之言,记住,沉溺情爱只会影响你的判断力。”

他放下自己题的字,转身步下木梯。

晚娘拿起宣纸,反复读了几遍,语调愈发的慢......

“思过。”

万寿宫宴的前一晚,殊丽接到圣旨,要她半月后随礼部前往榆林镇,慰问榆林将士,顺便送去一批夏衣。

尚衣监因此忙碌起来。

殊丽万万没想到天子会同意她前往榆林,原本能出宫走走是好事,可她不想跟元佑同行。

她抱着圣旨倒在老爷椅上,前后摇了摇,自嘲地想,平生第一次接到圣旨,却要跟讨厌的人一起办事。

木桃坐在一旁,为她捶腿,“姑姑,我也想去。”

殊丽失笑,“你姑姑要是有那个本事,能委屈在这里?”

木桃煞有其事地点点头,“那等姑姑有那个本事了,再带我出去。”

小桃儿怎么这么乖啊,殊丽怜惜地揉揉她的脸蛋,“好,姑姑答应你。”

两人对视而笑,全然不知慈宁宫那边发生的事。

被禁足两个月的庞诺儿终于可以出府了,出府第一件事就是到太后面前告状,说那日偶遇一个叫禾韵的宫女,被对方拂了面子。

可太后非但没帮她挽回面子,还耳提面命地告诫她不要再惹事,“禾韵背后是太皇太后和周太妃,你动她们精心培育的人,不等于断了她们的希望,她们能饶过你?”

庞诺儿气得小脸煞白,一个殊丽还不算,如今又来了一个禾韵,两人都是宫婢,怎能出宫,又怎能冲撞世家闺秀!

“我气不过!”

“气不过也得忍着,哀家跟你说过什么,正宫娘娘要有正宫娘娘的气量和手腕,不能只看重眼前的得失!此事作罢,休要再提。”

太后也被这个愚蠢的侄女气得头大,她戴上抹额,闭眼靠在软枕上,接过新任总管太监递来的凉茶。

庞诺儿瞥了一眼身后的新面孔,知道他是接替孙总管接掌慈宁宫事务的宦官,等走出太后寝宫时,她扭头对送她的总管太监道:“带我去一趟景仁宫,找那个叫禾韵的贱人。”

总管太监为难,“姑娘莫要冲动。”

太后都耳提面命了,她还一意孤行,可惜了太后对她寄予的厚望,“姑娘还是好好准备明晚的宫宴吧。”

庞诺儿知道不能太过火,可她气不过被两个宫婢接连拂了面子!太后不帮她,她找自己的娘亲和兄长呗。娘亲是一品诰命夫人,几位兄长是替朝廷出生入死的武将,还治不了一个小宫婢么!

回到府上,她跑去邓大娘子面前诉苦,被邓大娘子呵斥了一顿,扁着嘴跑去找自己大哥。

庞家大郎君是陈述白最得力的武将之一,不愿插手女儿家的私怨。

接连碰壁,庞诺儿怒不可遏,找上了最宠自己的六哥。

庞六郎生性风流,一听要替妹妹教训宫婢,笑道:“行啊,不过提前说好,教训一下就好,别太过。”

庞诺儿点点头,“哥哥要如何教训她?可别让姑母知晓。”

庞六郎推推她的脑袋,“你多想想明日的宫宴吧,可别被其他贵女盖过风头,要知道,陛下的生辰宴是大宴,各府家主都会想方设法给自家女儿寻得在御前露脸的机会。”

露脸有什么用,也得比得过天子身边那只狐狸精啊,庞诺儿有点烦闷,自己再怎么打扮也比不过天生丽质的殊丽,真不公平。

翌日清阳皓曜,鹰飞长空,陈述白处理好奏折,亲自前往三大营巡视,又与几位委任榆林镇之行的将领叮嘱了些事宜。

之后,他换掉了身上的铠甲和马靴,换上了龙袍。

宫宴上势必要有宫人服侍在侧,冯连宽不确定地问:“陛下可要殊丽近身服侍?”

除了殊丽,他想不到天子能准许谁靠近。

想到殊丽那张招摇的脸蛋会引来数百道贪婪的目光,陈述白拢眉道:“不用她,由你挑两个宦官吧。”

“诺。”

宫宴伊始,先由陈述白举杯开场,随后文武百官一一起身敬酒。

陈述白偶尔抬手示意,并未因为哪个臣子多饮一杯。

灯火暗,乐声起,两排舞姬随着乐曲跳起水袖舞,引得满堂喝彩。

不同于先帝喜欢媚舞,陈述白更偏爱英气逼人的舞蹈,能让人从中感受到力量的迸发。

长指衔着酒杯,他无心赏舞,眸光掠过一众朝臣,观察着每个人的表情,并没有去瞧世家贵女们,连几个重臣带着自家女儿、孙女过来敬茶,他都只是厌厌一笑,毫不走心。

在他观察朝臣的功夫,太皇太后和太后也不约而同看向他,发现他无心赏美,齐齐叹了口气,不近女色的天子对江山而言是福是祸?

酒过半巡,有臣子相继起身如厕,每个人身边都会由小太监引路,轮到庞六郎时,他朝庞诺儿眨眨眼,随小太监走入黑夜。

庞诺儿见状起身,拽着两个闺友走到殿门口,声称要去御花园赏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