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热的鲜血落在泥面,晕出一抹猩红。像落日余晖,但也像夜幕尽后,缓缓升起的太阳。
一双温暖的手包裹住他,顾澈才从负面情绪中惊醒。
他看着眼前人,眸光颤动:“叶音…”
叶音:“嗯。”
叶音低着头,细致的把顾澈每一根手指掰开,然后从袖子里掏出一个瓷瓶,将外伤药倒在他被刺破的手心,随后扯了身上布条给他包扎。
整个过程她都很耐心,很认真。
叶音捧着顾澈的手,轻柔的摩挲着,语声淡淡却温和:“这只手是用来杀敌的,不是用来伤害自身。”
顾澈:“叶音,我…”
顾澈伤在右手,叶音偏了一下脑袋,随后虚虚握住他的手,抬起头直视顾澈:“这世间有很多人,好的坏的,不好不坏的。由他们造就了世间的很多事。上苍看什么都一视同仁,但自身身处其中才知滋味。不是每个人都要多情大爱,宽恕世人。做圣人太累,还是做俗人好。”
叶音素来是内敛到冷漠的,可此刻她的眸光温柔如水,隐隐带着鼓励:“觉得不公就反抗,有恨就报仇,行动多一分,思想的枷锁就少一分。日子长着呢,不到最后,谁能定你生死。”
顾澈心神俱震,手中传来的温度此刻烫的惊人,可他就像被蛊惑,他着了魔一般,用力的,紧紧攥住那只手。
他被叶音戳破了心底深出的想法。他既惊讶又有种难言的感动。
自古以来,皆是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就算君王错了,臣子也只能认了。
可是凭什么?
圣贤书教的是以理服人,如今理在哪儿?
鲜血破开手心的伤口,汹涌溢出,顾澈却无所觉,他看着面前那张脸,不明艳不张扬,却如风如水温和有力,顾澈感觉空落落的心被什么填满,他下唇抖动,想说什么却又没开口。
最后他上前一步,把叶音用力拥入怀中。就像在无边无际中落水的旅人,死死抱着他唯一的浮木,那是他的希望,他的信念。
捁住她的力道太大,叶音感觉到发痛,但她没有挣扎。
一个人从云端坠落,必须在短时间接受现实,排解负面情绪,最后再振作,实在太难了。
对于顾澈,叶音心疼了。看到顾澈背负血海深仇,看到他压抑的痛苦,看着他挣扎,那样一个月下清辉的男子被作践,她于心不忍。
迟疑片刻,叶音试探着回抱住顾澈,轻轻地拍着他的背,安抚他。
王氏看着院中相拥的男女,背过身去。
不管是顾家出事前还是出事后,王氏其实都不看好叶音和顾澈。
出事前是她们高攀,出事后…
王氏攥紧了衣摆,蓦地又松开。罢了,音音本来就不是普通人。
作者有话说:
思想转变一步一步来哈,小顾现在就是想报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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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离京
元乐帝出京祭祀,汪忠义迅速安排人手,然而上行下
元乐帝出京祭祀, 汪忠义迅速安排人手,然而上行下效,底下人也多是见钱眼开之辈。
叶音出面, 直接拿银票砸出了四个名额。青阳尘送他们的银票也顿时去了十之八.九。
叶音,顾澈,顾庭思,王氏混入随行人员中。顾朗太小了,叶音在他饭里偷偷下了迷药, 等人昏睡后,把小孩装进带孔的箱子中,装作货物运送。
元乐帝估计是真的心虚,队伍行程很快, 并不拖拉。
从巳时到酉时,队伍抵达清台山山脚,稍作歇息。明日上山。
管事姑姑疾言厉色:“一个个都给我麻利点儿,闹出什么乱子,小心你们的脑袋。”
众人应诺。
叶音跟顾澈他们对视一眼,小跑过去:“姑姑, 我闹肚子了,可以离开会儿吗。”
管事眉毛一竖,叶音夹紧腿, 弯着腰,五官都快皱到一起去了,管事看的恶心:“快去快回, 真是懒人屎尿多。”
“谢谢姑姑。”叶音努力挤出一抹笑, 然后踩着小碎步一溜跑远了。
管事横了众人一眼:“看什么看, 干活!”
其他人顿时做自己的事。顾澈为了掩饰身高, 便跪坐在地上,顾庭思和王氏也如此,给他打掩护。顾澈心里念着叶音,手上的活都没怎么动。
“哎,你这么漂亮,在哪个地方做事啊?”一道清脆的声音响在耳边。
顾庭思和王氏瞬间绷紧了身子,担心地看了眼顾澈。
顾澈抚了抚鬓发,柔声道:“司膳房。”
“真可惜啊。”对方假假叹道:“若是在其他地方做事,还有可能遇见圣上,你这般清丽,圣上肯定会喜欢的。”
顾澈眸光一厉,稍纵即逝。顾庭思也像吃了苍蝇般恶心。
“你叫什么名字啊?”
顾澈有些烦了,他头垂的更低,断断续续咳嗽。顾庭思会意,立刻上前扶住她:“姐姐你没事吧?”
她看向搭话的宫女,歉意道:“不好意思,我姐姐体弱,今日赶了大半天路,实在撑不住了。”
宫女“呀”了一声,她看向柔弱地伏在顾庭思怀里的女子,“我有药,我去给你拿。”
顾庭思瞬间垂下眼,才没露出眼中的不耐:“不用了,她歇歇就好了。”
“用的用的,这大意不得。”宫女一溜烟儿跑走了,没多久便回来,递过来一个小瓷瓶:“今日天冷,这是做理寒之用,药效极好。”
顾澈扫了一眼瓷瓶,瓶身细腻富有光泽,虽不至于是什么稀罕物,但也不是一个普通宫女能有的。
对方是什么人?
还是说他们不经意间暴露了,对方在试探他们。可若真是试探,这手段实在低级。
顾庭思的想法跟顾澈差不多,她语气已经硬了:“谢姑娘好意,但我姐姐休息一会儿就好。”她重重咬了【休息】两字。
对方似有所觉,犹豫着要不要把瓷瓶收回去,可她看了一眼顾澈,“女子”软软靠在顾庭思怀里,只露出一点眉眼,冷冷清清又透着寂寥。
“我叫善儿,在司制房做事,谷尚宫是我的亲姑姑。”她一边自我介绍,一边想把瓷瓶往顾澈怀里塞。
顾庭思目光凶厉,抬手欲推。
“这是干什么?”叶音一边擦着额头的汗,一边大步走来。
善儿茫然:“你是?”
叶音没理她,蹲下来接过顾庭思怀里的顾澈,亲昵的地摸摸他的额头:“怎么有点发热,可是赶路累着了。”
“你啊。”她有些无奈,但又带着明显的宠溺。
别说善儿傻眼,顾澈和顾庭思也愣住了。
这是个什么情况。
叶音这才看向善儿:“姑娘是有什么事吗?”
善儿的目光在叶音和顾澈之间来回,手里的瓶子攥紧了:“你们…”她带着最后一点希冀问:“你们是亲姐妹,对吗?”
“当然不是了。”叶音一下子笑起来,她当着善儿的面,低头亲了亲怀中人的额头,意有所指道:“姑娘还有什么要问的吗?”
哐当一声,瓷瓶落地,善儿咬着唇踉踉跄跄地跑走了。
等人走远了,叶音才松开顾澈,捡起地上的瓷瓶打开闻了闻,然后不客气的收入袖中,送上门的理寒药物,不要白不要。
顾庭思咽了咽口水,艰涩道:“阿音姐姐,刚才”她瞄了一眼耳根通红的兄长,本就低的声音更压低了些:“你为什么…”
她说不下去了。大庭广众之下亲吻额头,虽然兄长男扮女装,可是叶音姐姐是知情的呀。
叶音会错了意,解释道:“刚才那个叫善儿的宫女以为阿九是女子。她喜欢女子。”
叶音懒得跟人掰扯,直接表示顾澈“名花有主”是最简单直接的方式。
顾庭思本来还在纠结叶音吻了她兄长,这会儿闻言女子喜欢女子,她都懵了。
这是顾家剧变后,顾庭思难得的情绪波动,叶音亲昵地点点她的额头:“这世上的事多了去了,除了女子喜欢女子,还有男子喜欢男子。没有什么奇怪的。”
“好了,你们帮我打掩护,我去看看小朗。”她轻声丢下一句。
顾澈恢复如常,同顾庭思不经意地挡住叶音的身影。
叶音小心掀开木盖,见里面的孩子仍在昏睡,不由放心。经受过巨大变故的孩子不能再受刺激,更别说把人放在狭小空间里。
但为了逃命,叶音也没其他法子了。只能把顾朗迷晕,她争取在顾朗清醒前把人抱出来。
见到叶音,顾庭思小声问:“阿音姐姐,小朗怎么样?”
叶音:“还好。”
吃晚饭的时候,叶音漫不经心道:“西北方向,100步,左拐,73步,绕过小山坡,直走112步。”
顾朗还是其次,他们四个成人一起消失会引起怀疑。
夜幕降临,队伍里点燃篝火。顾庭思走前面,随后王氏带着顾朗离开。
“站住。”巡逻的侍卫喝住她。
王氏心都紧了,佯装无事,讨好道:“大人有何吩咐?”
侍卫看着王氏手中的箱子:“干什么去?”
王氏:“我…奴婢…”
“…奴婢是去…是…”
侍卫不满:“你支支吾吾什么!”他对王氏手里的箱子起了怀疑:“打开我看看。”
“奴婢饿了。”王氏忙道:“想去外面弄点吃的。”
侍卫半信半疑:“把箱子打开。”
王氏心如擂鼓,眼神飞快瞄了一眼营帐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