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说到委员长瞎指挥这事,窝窝囊囊从南京保卫战退出来的将士们全都找到了发泄口,集体破口大骂。
作为军人,马革裹尸,责无旁贷。但是死得稀里糊涂,但凡是个活物都受不了。
爱可以将大家紧密团结在一起,恨也可以让大家伙儿众志成城。
来自不同队伍的众人嘴里含着口号,愣是推着卡车在马路上艰难前行。
这场景理应是滑稽而荒谬的,可是所有人,所有衣服穿的乱七八糟,甚至还有不少穿着从日本鬼子死尸上扒下来的衣服,根本叫人看不出究竟隶属于哪个番号部队的人,齐心协力,推着一辆硕大的卡车往前走。这场景,让田蓝有种想要落泪的冲动。
莫名其妙间,她想到了当年学习的红旗渠精神,她还想到了自己跟军垦战士小伙伴一道跳进冰冷泥浆中,改造盐碱地的场景。
人力是那么的渺小,人力又是那样的强大。
远远看上去,在公路上踽踽前行的卡车就像一只硕大的乌龟,瞧着挺可笑的。可是再想想龟兔赛跑,笨拙缓慢的乌龟终究赢得了这场不可思议的胜利。
就像中日开战前,国际舆论普遍认为日本不可战胜。可最后真正获得胜利的,却是我们。
只是这胜利之花是用无数人的鲜血浇灌而来的。
就像现在,日本鬼子在遍地开花式受袭之后依然能够迅速纠结机动部队,气势汹汹地朝他们开来。
天色渐晓,过了正月,天亮的也比往常早。蒙蒙的晨光中,陈立恒甚至已经通过缴获的日本人的望远镜瞧见了集齐而来的坦克。
国军部队的侦察兵也传回了消息,大批日本人正往他们的方向来。
领头的国军将领,被大家称为吴团长的中年人皱着眉,立刻沉着下令:“传我的令,1排2排火力掩护,老子去炸了日本鬼子的坦克!剩下的人想办法把车子往山洞里推。我们去把人引开。”
田蓝惊讶:“你要怎么炸?”
日本鬼子的坦克放在整个二战战场上实在提不上嘴,后期被美国压着打,就是因为性能质量这两个方面都不行。但现在是在中国,国内战场缺乏压制坦克的武器,所以不起眼的日本坦克也能耀武扬威。
吴团长脸上浮出了古怪的笑:“直接炸是炸不开,我们的炮都已经被埋了。撬开他们的盖子,把手榴.弹丢进去。只要丢成功了,里面的鬼子被炸死了,坦克也就报废了。”
这么做的牺牲有多大?在淞沪战场上,为了炸毁6辆坦克,他们两个排的人基本上就没能下来。
陈立恒拒绝了这个提议:“你们掩护我,车子没油动不了,火箭炮能打。”
国军将士和自卫团的人只听说过火.炮,倒是没听说过啥叫火箭炮。
但陈立恒的话立刻提醒了他们,没错,他们还有炮弹。就算打光最后一枚炮弹,能多消灭一个鬼子,他们就赚了。
暮色渐渐退去,寻找合适伏击点的侦察兵突然间发出惊呼:“团长,你看这是什么?”
他的声音是如此激烈,以至于田蓝和陈立恒都忍不住伸头看。因为距离有点远,加上草木的遮挡,他们只隐隐约约看到一片灰色。
可是吴团长的声音透过了黎明之前最后的黑暗,他的惊喜即便隔着晨雾和郁郁葱葱的大树,也准确无误地传递到其他人耳中。
“炮!咱们的炮!”
对外人而言,炮与炮之间的区别相当于蚂蚁和蚂蚁之间的差别,实际上都差不多。
但对于他们这些从南京城里撤出来,又历经千辛万苦跑到山里的军人而已。他们为之付出生命代价好不容易拉过来的炮是他们的命根子。他们太熟悉了,这就是他们的山炮和迫击炮!
所有人都惊呆了。
这是怎么回事?他们的炮明明在山崩中被压没了。现在出现在他们面前的又是什么?难道不仅人有鬼魂,火炮也有?
吴团长颤抖着伸出手,摸上熟悉的炮身时,他才敢肯定自己看到的并非幻象。这就是大炮,实实在在的大炮,投入战场就能斩杀鬼子的大炮。
“全体将士听令!今天我们不打光最后一枚炮弹我们绝不撤退!一寸河山一寸血,我们流尽最后一滴鲜血,也要誓死保家卫国!”
死里逃生的将士们面面相觑,旋即迅速忽略了心中的诡异。管他呢,他们的炮回来了,他们就要打到底。
田蓝和陈立恒同样震惊到彻底傻眼。按道理说有突然间冒出来的卡秋莎,他们不应该惊讶这些失而复得的火.炮。
可是,可是他们跟为人民服务没有任何一点关系呀。总不可能他们也是穿越的。他们身上甚至没有黄挎包,那究竟是谁把火.炮又送到他们面前的呢?
准备伏击的吴团长开口大喊大叫,鼓舞士气:“弟兄们,这就是山神显灵。山神把大炮给我们送回来了!”
此话若是放在寻常时刻,必然荒谬无比。但此时此刻,这个宣言却让在场的将士群情沸腾。
没错,得道多助,失道寡助,他们是正义之师。日本鬼子侵占中华,杀我华夏儿女,中国的神仙都看不过去,所以要站在他们这边。
就好像封神榜说的一样,商纣王残暴无道,所以神仙要帮助周王。
这些话说起来复杂,其实过脑子时也就是瞬间。中国人的特点是见神拜神,见佛拜佛。对于神仙,你说信也信,你说不信也不信。反正好的帮助大家的让大家能够过上好日子的,他们就相信。
正是这份相信让大家心中多了笃定,让他们忘了淞沪战场上的失利和如同丧家之犬一般撤出南京城的狼狈,心中熊熊燃烧的全是复仇烈焰。
连老天爷都站在他们这边,他们还有什么好害怕的?
失败乃成功之母。既往他们跟日本鬼子交手,从未打过胜仗,并不意味他们今后也要如此窝窝囊囊。
从今天开始,从这一仗开始,他们要让小鬼子好好瞧瞧厉害。中华民族不是软骨头,想要征服华夏大地,除非踏着他们的尸体碾过去。
日本鬼子的装甲部队还在往既定目标前进,突然间,原本静谧的清晨炮火大震。无数火舌从巨龙的口中吐出,携着雷霆之怒,猛烈地砸向他们的车队。
日本兵猝不及防,就连坐在坦克里的士兵都只能本能地朝着他们猜测的方向射击。可是,他们的火力还没能有效聚集成网时,巨大的轰鸣声就在他们的耳畔响起。
这些侵略者发誓,这是他们有生以来听过的最可怕的声音。呼啸着,刺破鼓膜,砸向他们心脏的声音。
好多人在听到的瞬间,就感受到了什么叫腾云驾雾。他们乘坐的坦克被掀翻了,然后炸成了四分五裂。
所有人心中都惊恐着询问同样一个问题:这是什么武器?中国军队什么时候有这么厉害的武器?
然而他们已经等不到答案了,一炮齐发16枚□□的卡秋莎已经让他们用生命践行了对天皇的忠诚。
这些鬼子死的时候眼睛瞪得大大的,甚至还淌出了鲜血。那是炮.弹巨大威力震出的结果。
然而卡秋莎的缺点也非常明显。她发射时动静太大了,而且填弹需要的时间也过长,况且她孤兵作战,没有同伴作为支援。
在连着两轮射击之后,训练有素的日本兵就迅速锁定了卡秋莎所处的位置,开始集中火力朝着卡车的方向射击。
吴团长大喊大叫:“放炮!今天要是谁敢手软,老子毙了谁。老子才不管你家亲戚是哪个呢!”
其实打到这份上还在坚持的军人,就算真是皇亲贵戚,这会儿也不会把自己当成什么金贵的人了。
所有人都沉着应战,继续朝日本人的阵地发射炮.弹。
他们本来已经失去了拼杀的机会,是老天爷长眼睛,怜惜这备受□□的华夏大地,才将他们的枪.炮又送回来。
现在,就是枪.炮护国的时候了。
普通山炮跟迫击炮的杀伤力自然比不上卡秋莎,甚至跟日本人的装备也不在同一个档次上。但是蚁多咬死象,30多门大炮齐发,爆出的火力也相当惊人。
日本鬼子的重兵部队甚至在这样猛烈的攻击下被分截成了两段,各自为战。
残存的坦克聚集成阵,拼命地朝着火力发出的方向射击。可是每当他们感觉对方已经压不住的时候,总有呼啸的炮.弹侵袭而来,直接在坦克周围炸开。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自从九一八事变之后,鲜少得到有效反击,在华夏大地长驱直入,所以已经自我膨胀到极点的日本鬼子逐渐慌了。
他们不知道自己遭遇了什么奇怪的武器,他们甚至怀疑自己碰上的是死神的镰刀。因为那炮弹一飞出来,收割的就是他们的性命。
好些人死不瞑目。
如果他们的灵魂在离开身体的瞬间可以端详自己的脸,那么他们即将发现他们并非战无不胜,他们也不比任何人高贵。他们死的时候,与从容不迫无关,他们脸上的惊恐和那些死在他们屠刀下的无辜民众并无二致。
战斗从黎明时分打响,一直打到黄昏时刻都没停歇。
到后面,所有人都麻木了,连大声嘶吼也没办法有效传递消息。大家的耳朵都被震得嗡嗡作响。
炮弹的轰鸣声实在太巨大了,田蓝甚至怀疑经此一战,所有参与的人,从今以后就算不是聋子,也是半个聋子。
可是即便如此,他们也不能停下。日本鬼子根本不给他们停歇的时间。
也就是到了这个时刻,她才真正认识到日本侵略者的可怕。
明明他们还在打着徐州会战,明明整个江南地区,他们布置的兵力数目绝对有限,可他们就是能够源源不断地不断纠结兵力而来。
在炮击作战失利之后,日本人的飞机也飞往了战场。
陈立恒带着民团的人一块儿给卡秋莎垫枕木,以此来调整射击角度,更精准地打击目标。至于枕木怎么来的?就地取材,就是那些被击倒的树。
日本人的飞机开过来侦查时,吴团长率领的部队毫不犹豫地调整炮击方向,直接朝着飞机发射。
那飞机喷出了一股黑烟,匆匆撤退,结果挨了卡秋莎一炮,直接坠毁在自己的阵地上,腾起一阵熊熊燃烧的火焰。
参战双方都感觉自己在做梦。
不仅仅是日本鬼子不敢相信自己会在虚弱的华夏土地上遭受如此残暴的打击。连吴团长等人都怀疑自己早就战死沙场,所以他们的魂魄才能见识压着日本鬼子打的美好画面。
不然,他们要如何解释源源不断的炮.弹?他们能够带出来的弹药数目本来就很少啊。怎么可能从早打到晚。
既然是美梦,那就让梦境的时间持续的更长点儿吧。
让他们亲眼看到日本鬼子被打趴下,让他们以血还血,以牙还牙,用这群畜生的鲜血祭奠无数哭泣挣扎的惨死冤魂。让无数牺牲在战场上的弟兄的英魂能够安然回乡。
吴团长看了一眼身旁已经倒下的兄弟,无声地安慰:没关系,死了一次的人不怕再死。就算都死光了,那也够本了。你也理解吧,所以这一回死的时候,你是笑着的。
空中飞起了热气球,那是日本鬼子舍不得飞机被如此损耗,派上了热气球开始侦查。也许他们到现在还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搞不清楚到底从哪儿冒出了如此多的中国军队。
单从火力的密集程度来看,这里安排了起码整整一个炮兵营。
吴团长扛起机.枪,就对着热气球的方向扫射。然而热气球飞得高,子.弹射程有限,根本就打不到气球。
倘若是平常,打死吴团长他也舍不得拿炮.弹轰热气球。开什么玩笑啊?每一枚炮.弹那都是宝贝。
可是现在,反正是做梦,还有什么好顾忌的?他调整炮筒的方向,朝着热气球就是一炮。
陈立恒见状,心中大喊不妙。因为这些热气球完全可以是幌子。自己这边的火.炮数量有限,一旦大家将目标对准了热气球,就没办法压制日本鬼子真正的火力了。
他立刻招呼一直帮忙推卡车,好调整卡秋莎射击方向的宁远县自卫队队长:“曹队长,我们火力掩护,你们立刻从山上走。争取联系更多的同志,搞敌后袭击,多弄些孔明灯来。”
他也低估了日本鬼子的执着程度。他原本还以为日本兵损失惨重之后就会撤退,然后他们借机离开。
结果没想到战斗一打响就停不下来。
卡秋莎已经烫到冷水浇上去立刻就沸腾,却死活找不到歇的时候。
再这么下去,他们即便有空间送给他们的大礼,也会在这儿活活耗死。
曹队长露出了憨厚的笑容,抓着脑袋道:“已经来了。”
头上戴着柳条编织的帽子的王友志在后面露出了脸,欣喜地奔向自己的战友:“陈长官,我就知道是你和小田先生。”
按照先前的约定,游击队本打算在山上等陈立恒和田蓝回去会合。可放眼所及之处,到处都是火,到处都是爆.炸,霸占这些地方的日本鬼子慌得不成样。
大家伙儿一合计,感觉继续傻等着有点蠢。日本鬼子叫炸成这样了,那肯定到处都乱糟糟的。他们要是不混水摸鱼,趁着这个机会多袭击几处日本人的据点,多缴获点鬼子的东西,那简直就是脑袋瓜子被大炮轰坏了。
于是打惯了游击的队伍毫不迟疑,又开启急行军模式,端了鬼子的一个炮楼。
当地的民间抗日武装在这一个月的时间已经和游击队形成了默契。一听到这边交火,那边就毫不犹豫地过来帮忙。后面灭了鬼子和二鬼子缴获的东西,大家五五分成。
也是从这些人口中,王友志等人知道了山脚下正在打大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