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氏唉声叹气,“怎么不问,他不上心,你们兄妹两个一个比一个磨人,你大哥就没把我的话记心上,你这丫头又是个倔脾气,也不知道我怎么就生了你们两个小混蛋。”
她语气里含着嗔怪和宠溺,并不是真的数落她。
余晚媱微红起脸,被她搂怀里,“咱们后日走吧,到京里差不多在六月,赶上你生辰,母亲得给你大操大办一场。”
余晚媱仰头笑,“我以前过生辰都是十二月份。”
腊月二十八,是她丢了的日子。
傅氏把她抱紧,眼底有泪,“母亲一定不会放过伤害你的凶手。”
余晚媱放松了身子,依靠她,许久轻轻的嗯着。
——
因着傅氏要走,隔天傅府就开始抽调精锐护卫,及收点一切行囊租赁船只之类的,晚上还在府里摆了宴席,倒是热热闹闹过了一天。
隔日早,娄氏从云林寺求来两个护身符叫她们母女一定呆着,直说云林寺的符最是灵验,那寺中有僧人也要去燕京,遂同他们一路上了船。
陆恒因有伤,被安置在右边船舱,和余家父子并住在一块。
余晚媱和傅氏带着岁岁住在当中的正舱,跟他相邻,左侧住的是沈玉容。
旁边还有个大货舱,里头分成三个隔间,供护卫和下人及僧人休息。
走水路要舒坦的多,只要不刮风起浪,在船舱里如履平地。
但对陆恒是折磨,自上了船就一直晕着,沈玉容跟傅氏去看过几回,只能叫人照看着,唯恐他会在路途中有不测。
这夜,狂风大作,暴雨倒坠下来,整艘船都在摇晃,好在掌舵的船夫就近停在附近的码头,船倒没什么事,就是船舱内进了不少水。
傅氏把怀里的岁岁塞给余晚媱,给她盖好被褥,下地要往外走。
她毕竟上年纪了,船身摇晃她也有些控制不住自己,差点踉跄着摔了下去,被余晚媱扶住道,“母亲,你要去哪儿?”
傅氏道,“我去看看瑾瑜。”
余晚媱忙止住她,“母亲你在这里陪着岁岁,我去瞧。”
傅氏迟疑,“还是我去。”
余晚媱拉她坐回床,轻柔道,“您走不稳,我怕您摔着。”
傅氏也没拉扯,就任她下床,叮嘱道,“瑾瑜估摸还晕着,要是情形不对,让大夫去给他看看。”
余晚媱说好,快步走出去,淌着水进了陆恒的船舱,桌上的蜡烛倒了,蜡油粘着烛火,将熄未熄,借着这点光,她看见陆恒半个身子垂在床下,随着船晃荡往下掉,她要再来迟一些,估计人就掉到地上了。
这种时候她暂且放下了心里芥蒂,走到床边探手扶他。
男人的身子极重,她费了很大力才托住他,想将他扶回床。
船身摇晃,她的脚没稳住,蹒跚一滑,人先倒榻上,他跟着压下来,灯火骤时熄灭,他们鼻息交织,眼睫轻动时,感觉和他的睫毛触到一起,窗外电闪雷鸣,仅有这丝光照在他面上,还闭着眼,眉心浅皱,下一瞬就要醒来。
余晚媱手撑着他肩膀,想推开他,一只手摸索着抚住她手背,他眼睛挣扎着睁开,和她相对有须臾怔神,强支起身,想让她走。
余晚媱心口跳的异常快,忍着腿软要下榻。
那船舱门被人推开了,一个僧人摸黑走进来,陆恒憋住疼伸手把余晚媱拉到身后,寒着嗓音对外,“站住。”
那僧人呵呵的笑,“陆大人,您都病成这样了,还敢逞威呢。”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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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五章
这声音分明是韩云生, 他跟上船了!
他刺杀过陆恒,现在趁着雨夜过来,莫非还想要陆恒死?
余晚媱意识到不妙, 胸口益发惊悸。
屋内阴暗,地上全是水, 陆恒睡得那张榻不大,勉强挤上两个人, 陆恒盘着腿挡在她身前, 极从容道, “能从诏狱里跑出来, 你倒是有几分能耐。”
韩云生啧啧的笑着,慢步走近。
陆恒冷声说,“我只是受伤,我还没死, 只要我喊一声,护卫就会过来, 你想好怎么死了吗?”
韩云生的脚步顿住,沉默了会儿,抬脚勾来板凳坐下,黑夜遮挡了这间船舱,他看不见陆恒,陆恒则看不见他,他发出一声很低的轻笑, “陆大人不是想知道我是怎么逃出来的吗?我能逃出来还得感激您。”
床上人宛若一座佛像,静寂无声。
韩云生混不介意, 自说着话, “全燕京城都知晓您因刺客劫杀而下落不明, 您这样尊贵的身份,可是惹的一堆人在找您呢,您的那些下属都以为我跟刺杀您的那帮人是一伙的,故意放松守卫,任我从诏狱逃出来,想通过我找到您,我也想找您,毕竟我的两个徒弟还在您手上,这不就被我找到了。”
“他们人呢?”陆恒问道。
韩云生耸肩,“跟我跟丢了。”
这语气着实漫不经心,是他惯常和人调笑的口吻,带着轻佻,和余晚媱记忆里那个摇着折扇,眉目流转的风流名角重合。
陆恒再次缄默。
韩云生道,“陆大人不惜以身为饵将王家彻底掀翻,还能安然无恙的跟着英国公夫人一起去了杭州府,圣人和燕京城的那些官儿可都担心着您,这要是发现您伙同英国公府骗了他们,怎生了得?”
经年累月跟戏打交道,他的话音里都不自觉带上了一股阴阳怪气的戏腔,余晚媱同他相识以来,已习惯了他这个性格,从前只觉得他是刀子嘴,豆腐心,他的百香园里收留了很多孤儿,他给了那些孤儿一个生存之地,这是她最敬佩他的地方。
即便猜到他与江南私盐案有牵扯,她也只是不想再与他有交集,从没想过要害他,如今他却想把英国公府搅进浑水,他明知道她是英国公嫡女,她曾经还为了救他,把他藏进府里。
他却想恩将仇报。
人与人终究是不同的,她顾念着他的良善,他却如毒蛇般张开獠牙想撕咬她。
过了良久,陆恒反问他,“你忘了英国公府曾救过你?”
对面的和尚一时噤声。
陆恒晕船,坐久了会眩晕,不自禁朝后倒,贴到身后香软身子,不等她推,他自己又坐直了,恹恹道,“说明来意,我没功夫跟你闲扯。”
韩云生立刻道,“当初余家父子若真死了,江南私盐案顺势结案,我也不会想杀您,您和我没有宿怨,我拿钱办事,王家只想您收手,可您执意往下查,最后逼得圣人下旨命您停职丁忧,大人没必要记恨我。”
余晚媱滞愣着,原来包括他在内的那些人都想她父兄死,她父兄成了替死鬼,他们拿钱的拿钱,自此高枕无忧,陆恒想查明真相,他们便几次三番暗杀。
一切明了,她出逃那晚,其实是他一早瞅准了的,杀了陆恒,她蒙在鼓里,或许跟他回江南后还像以前那般毫无芥蒂的谈笑风生。
自始至终,她都是颗棋子。
陆恒微侧头,感觉到她身上气息发沉,知晓了自己一直信任的人竟然是害她父兄落入诏狱的凶手,她必然是难受的,这无解,他也没办法劝慰。
韩云生还在说,“我想跟大人做个交易。”
陆恒薄唇轻动,“什么交易?”
韩云生笑,“我回了一趟江都,我的园子都被大人的手下砸完了,除了大人手里的两个徒弟,我其他的徒弟在别人手里,对方要挟我,想办法除掉您,我现在冒险来找您,想请大人帮我救徒弟,我愿意配合大人查案。”
这桩买卖不是很划算,江都余家都被瓜分了,陆恒已差不多能猜到是陈家所为,想除他的无非也跟陈家有关,他现在丁忧在身,圣人一朝不解了他的丁忧,他就不能继续再查这件事,这案子已经在圣人的暗示下结了,都察院和大理寺都不会再翻出来查探。
韩云生眯了眯眸,另加话,“大人难道不想知道,十五年前那次在陈二太爷府上幽冥阁刺杀圣人,幕后主使到底是谁吗?”
陆恒和余晚媱俱是一怔,十五年前那次刺杀,锦衣卫分明查出来是二皇子生母所为,那案子早已随二皇子被贬、母族被屠而尘封。
他莫不是在故弄玄虚?
韩云生起身道,“若我不能安然入燕京城,会有人将陆大人和英国公府做局陷害王家的消息散布出去,我相信大人一定有抉择。”
他踱出了门,还甚是体贴的将门关上。
陆恒那硬挺着的气力消散。
紧接着人侧倒下来,仅剩的一点力气用来防止自己倒她身上,他也知道自己很招她反感。
余晚媱看他要掉地上,急忙一伸手环到他腰上。
他明显一震,回过头看着她,若是离得远,也不会看到彼此脸上的细微表情,这么近,他看清了她在慌张。
这是做不得假的。
她到底心软。
只是他尚未露出喜色,余晚媱猝然松手,他跌到榻侧,差点撞到木柱上。
她匆匆跳下榻,一扭腰侧了身,根本不给他看自己神色。
陆恒扶着额在榻上翻身,趴回枕头,仰脸喘了口气道,“想跟我说什么?”
余晚媱抿嘴不语。
甲板上可听到有人走动,过不了多久,大概这间船舱就会进来人。
室内太暗了,他的凝视时间一长,便觉出她的身形融进了黑暗里,他看不到她。
可能她也不想多说话,打开了门就能出去。
晕船使得他精神不济,他快要昏睡过去。
她很低很轻的说了句,“在圣人眼里,你和我有什么区别。”
皇权之下,皆为草芥蝼蚁,规矩是他们定的,他们说谁低贱谁就必须低贱,他认为她上不得台面,她就只能被他私藏在后院。
陆恒的喉结上下动了动。
她挪开脚要走。
他突的从榻上下来,忍着眩晕和巨疼一步步追到她身后,手伸直抓住她的手腕,急促道,“等等。”
余晚媱可以挥开他,但她停住了,她给自己找了个借口,他有伤还晕船,如果她下手太重,可能会加重他的伤势,她是无所谓的,可母亲还有沈玉容她们会在意。
陆恒站不稳,摇摇晃晃的,其实说话都快没力气了,却用气音对她轻道,“商人重利,百姓朴实,若再给商人抬高地位,受压迫的便是那些日夜在田地间耕耘的农户,他们可以轻易压价,那些靠着田地生存的百姓就会被逼死,若无朝廷征管,只依利而行,大雍就乱了。”
余晚媱麻木的想,他总是有一堆道理,她不该停在这儿听他说这些自以为她不懂的东西,她实在是浪费时间。
她用另一只手拨他的手指,他的手一拉,倏地将她拥入怀中,他的下巴抵在她肩头,他在她耳边说道,“对不起。”
对不起,因为高傲伤透了她的心。
对不起,他自私的将所有龌龊都归结为是受她诱惑,拒不承认他是个卑劣的男人,拒不承认他对她萌生了爱意。
他察觉怀里人在发抖,试探着捧起她的脸,在唇快贴近她时,被她猛地一推,他这时最后的劲都耗完了,两腿一软,差点跪到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