显然,老夫人爱屋及乌,把对谢峦的偏宠,挪到她身上一点。
想到跑路的盘缠,宁姝没拒绝。
其实,也不是她挑,她只是陪老夫人而已。
虽说是原石,但要给贵人看的东西,已经经过一轮打磨,显出其中的质地。
琳琅满目中,老夫人每拿起一块宝石往她发间比,宁姝就露出得体的微笑,让老夫人定夺,被老夫人问到,才点评一下宝石。
老夫人看中一块皲裂纹灰色珠石,问:“你觉得这块怎么样?”
宁姝说:“奇特是奇特,只是,真打成簪子倒不适合,它与发色色感一致,不能凸出特点也就算了,反而显得纹路凌乱。”
说完缺点,她说优点:“但这块石头确实独一无二,倒是能试着嵌在腰带上,尤其是与朱红匹配,我想三爷定会喜欢。”
她的话语直白,却很中肯,老夫人倒没想到,这丫头眼光很毒辣,一下说出她没想到的点,目光不由赞赏几分。
带来宝石的,是个四五十岁、颇有富态的士族,姓王,商人难登大雅之堂,便找乡绅来帮他们与侯府联系,称为贩客。
王贩客以往与侯府来往颇多,此次前去南方半年,方归来不久,不明了宁姝的身份,只以为她是什么大家闺秀,立刻说:
“姑娘倒真不愧是陪在老夫人身边的,这都叫姑娘看穿了,我那还有好些这种宝石,只是怕长得奇特,老夫人不喜欢,没全拿上来,现在拿上来,老夫人再挑挑比比?”
刘妈妈笑骂:“你个心眼多的,有好东西还藏着掖着?还不快快拿上来!”
王贩客连忙称是,招呼一声,便有一人抱着一个箱子进门来。
箱子内宝石各异,用木格子小心地隔开,以免碰撞损坏,其他人都是盯着箱子,唯宁姝看着抱箱人——
这哪是什么商贾,分明是段显。
不愧是平平无奇的男人,动不动又换个身份。
而段显把宝箱放下,状似无意地看了眼宁姝,便出门去。
又过了会儿,宁姝扯个谎,离开院子。
她拐进春色园僻静的小径,发现不远处有一块石头,便蹬起脚坐上去,轻晃悬空的双腿。
没多久,不远处有刻意加重的脚步声,像是有人在提醒她有人。
拐角就出现段显。
宁姝微微扬起下颌,打量着跟踪她的段显,反问:“宝石商人?”
“假身份,”段显承认得倒是坦然,随即,他抿抿嘴唇,压低声音,近乎一字一顿:“你要,离开?”
宁姝眉头倏地一跳。
段显解释:“我看到了。”
昨天,他就看到宁姝去车坊,她行事向来有目的,加之他近来的观察,很容易推导。
见宁姝没有应答,段显又说:“为什么,他对你不好吗?”
他这话问得,为什么那么像前任诶!宁姝被这种感觉弄笑了,她眉眼弯弯,说:“其实挺好的。”
只是,这里是生活,也是游戏。
对她离开的真正原因,段显没继续追问,宁姝说:“那你找我,是有什么事?”
段显默了默。
宁姝轻轻晃起双腿,突然,她脚上的鞋子落下一只,甩在几尺远的地方,她刚要下石头,便看段显走去。
他捡起鞋子拿回来,宁姝要道声谢,却看他垂下头,单膝跪地。
他盯着她那双白绫袜裹住的脚,眼中些微闪烁,随后,他突然伸出手,小心地扶住她的脚腕。
她的脚大小刚好,即使隔着袜子,他也能用目光丈量出,他一双手,能紧紧捏住,包裹起来。
却也不知,那脚趾是否如梦中般,圆润如粉玉。
思及此,他手指轻轻抖了抖。
缓缓地,将鞋子为她穿回去,他便立刻收回手,只是鬓角,已经渗出一丝丝的汗水。
宁姝撑着胳膊,她神色略复杂地俯视着他,片刻,她用脚踢踢他的手臂,问:“你想做什么?”
段显保持着单膝跪地的姿势,他仰起头,气息些微紊乱,他双瞳漆黑如点墨,声音紧绷:
“让我帮你。”
第26章 深宅二十六
离开春色园前, 宁姝脚步一顿,回头望去。
段显站在庑廊下,他犹如一座沉默的大山, 带着一种神秘的的特质, 却令人安心。
既然游戏会安排谢屿和谢岐成为攻略阻碍, 那么, 安排段显成为她的助攻,也是有道理的吧。
系统:“可我感觉还是哪里不对。”以前别人通关的副本里, 段显这条线有这么多发展吗?
宁姝脑海回:“不然段显图什么?如果说是报恩……他身手这么好,当时完全不需要我出手。”
她做的那点事, 和段显用硬币杀人的本领比起来, 小巫见大巫。
系统想了想,竟然觉得十分有道理:“也是。”
这时候系统还不知道,有时候,宁姝就是有一种能把人忽悠瘸了的能力。
段显给她一张侯府的地图, 他在外院当过小厮, 却对内院也了如指掌,图上十分详细,连侍卫轮换间隙都一清二楚。
宁姝在侯府活动过, 但相对来说,只是内宅这点小范围, 她对侯府多大、多杂,并没有多大概念, 毕竟以她的身份,跑去了解这些, 一旦被人发现, 属于自寻死路。
所以段显这张地图, 就显得尤为重要。
另外,他还给出一个信息:两天后,京城上下筹备万寿节,届时会有一场骚乱,作为京城巡防的谢屿会被卷进去,谢岐的户部也会忙得脚不着地,而谢峦也会趁这个机会,去帮助兄长,解决这些事务。
这是离开侯府的最佳时期。
宁姝没问他如何知晓,这人的身份本来就是谜,有特殊渠道也不奇怪。
当然,她还亲自去盯一下侯府侍卫的换防,与他给的信息,完全对得上,确定段显没有骗她。
段显会在两天后的骚乱期间,安排一辆马车,让她悄悄出城。
这个计划听起来,没有太大漏洞,而且由段显经手,总比宁姝亲自部署,要好很多。
半夜,宁姝无法平静,一直在反复盘算推演。
只是若真的这么简单,又不太符合游戏的尿性。
她拥着薄被起来,没有唤玉屏,自己挑起一盏灯,之前,她跟段显要了一些做旧的低劣纸张,据说是沧州那边产的纸,还有一些劣质墨水。
就着如豆灯火,她提笔写下一封信。
字迹不是谢屿看过的章体,而是她在现代习惯用的笔迹,当然,用毛笔写出来,并不雅观。
这字也无需雅观。
仔细浏览信件,确保没有问题,她将信件敞开散去墨味,再折好信件,放到跑路的行李里。
后半夜,春末初夏,雷鸣阵阵,大雨倾盆,打落一地叶子。
一个大早,玉屏刚出门,却看宁姝在挑叶子,不由吓一跳:“姑娘你在做什么?”
宁姝:“做个书签。”
其实也不是她做,她挑了十来片饱满漂亮的叶子,洗干净后,带去见谢知杏。
捣鼓一上午,两人做了五张书签,就等风干。
谢知杏把玩着书签,给书签命名:“这个叫秋黄,这个叫柳绿……”
谢家人都长得不错,谢知杏脸颊圆圆,眼睛大而有神,霎是可爱。
到底是要离开了,宁姝心底里有一丝不舍,她伸出手,轻柔地,揪揪小女孩肥嘟嘟的脸颊。
或许从没有人这样揪过她,谢知杏捂着脸,瞪大眼睛,宁姝立刻把脸凑过去:“我捏你了,给你捏回来。”
谢知杏起鼓脸颊,她凑过去,吧唧一声亲宁姝一口,小女孩嘴唇软软的,声音也软软的,说:“我才不捏你呢,又不疼。”
宁姝:“……”又要骗她生女儿是吧?
临走之前,谢知杏抱着宁姝的手,期待地看着她:“阿姝姐姐,什么时候来做剩下的五张书签?”
宁姝半蹲下身,戳戳她脸颊,说:“以后的书签,就要你自己做啦。”
以后的人生,也要你自己走了。
她希望,可以的话,谢知杏不要长成谢峦那样纠结的性格。
这也算告别了。
她走远之后,谢知杏看着宁姝的背影,突然有一种奇怪的预感,就好像……以后会见不到阿姝姐姐了,她不由追出去两步,嘴巴动了动,声音很低很小:
“阿……娘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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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天色阴沉,又下起雨,豆大的雨珠砸在地上,到处湿哒哒的,宁姝打消出门的念头,顺便整理自己的东西,不过翻来覆去,包裹里除一身换洗衣服、值钱的金银珠宝,和必要的路引户籍,也没有旁的。
倒有点孑然一身。
却听门外传来玉屏的惊呼:“三爷怎么淋雨过来了?”
宁姝赶紧把包裹藏好,她打开房门,却看谢峦站在瓢泼大雨里。
雨水淋湿他的衣裳,勾出少年精瘦的腰,隔着雨幕,看不清他的神态。
他踏着雨水拾阶而上,走到她面前,便显出脸色苍白,一身湿重的水汽,雨水顺着他下颌线滴滴答答掉落,他睫羽上也沾满水珠,往下沉甸甸地坠着。
宁姝问:“你怎么了?”
谢峦不吭声。
玉屏已经去备好布巾和热水,怕他吹到风,宁姝也把他拉到屋子里,立时,屋中留下一串脚印。
她把干净的布巾递给他:“快擦擦。”
谢峦攥着手,就是不吭声,也不知在犯什么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