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妾遵命。”谢迎霜按捺住欣喜,待离开甘露宫,才露出几分喜色来。
她身后的韩嬷嬷更是喜不自胜道:“娘娘,这么多年了,您终于熬出头了!”
“嬷嬷慎言!”谢迎霜瞬间板起脸来。
韩嬷嬷立即噤了声,不敢再多言。
无尘院,冯堇躺在床上迟迟睡不着,脑子里一会儿想着该刻一尊什么佛像参加浴佛会的评比,一会儿又想着该怎么打消豫王的‘倾慕’之心。
终于,她上下眼皮打架,入了梦乡……
“殿下带我来这藏书阁做什么?”
“来藏书阁自然是为了看书,不过阿堇若是想在这里做些别的什么,本王也乐意奉陪。”他用拇指在她手心摩挲了下,暗示意味十足。
她羞得瞪了他一眼,甩开他的手,一个人在藏书阁里转了转。见藏书阁有两层楼,光是一楼就摆了数十排大书架,每排书架上都整齐有序的放满了书。
她随手抽出几本翻了翻,见书页都是崭新的,既无批注,也没有一丝脏污的痕迹,像是从未有人翻看过一般。
她心下诧异,这么多书,他竟一本都没看么?许多贫穷学子没钱买书只能抄书,他倒好,买回来全当摆设。
“想看什么书?本王帮你找。”
听到他的话,她有些不以为然,这么多书,他看都没看过,如何帮她找?
“有没有好看的游记之类的?”她随口问,她不用读书科考,也不喜诗词歌赋,平日里看得最多的便是游记话本一类的闲书。
他牵着她的手上到二楼,很快就从书架上翻出两本游记递给她,她有些讶异,难道他也和她一样喜欢看游记一类的闲书?不然怎么这么快就能找到这两本游记?
二楼靠窗有一张软榻,她抱着两本游记来到塌边坐下,借着窗外的阳光,翻开其中一本看了起来。
游记内容生动丰富,还配有写实的彩图,她很快就看入了迷。
直到有些口渴,正准备倒茶喝,才发现,他竟躺在塌几另一边睡着了!
大白天的跑到藏书阁里来睡懒觉,难怪外面传言他不学无术。
虽然她只是个媵妾,但也该尽一尽劝夫君上进的义务。
“殿下、殿下,”她低声唤醒他,“殿下不是说来看书的么?怎么睡起觉来了?”
“这里的书,该看的本王都看过了。”他微阖着眼睛,懒洋洋道。
她不信,这么多书呢,看着都跟新的似的,他怎么可能都看过了?
“不信的话,你可以随意抽几本书过来考校本王。”他似是猜到了她的想法。
他既这么说了,她便真的从书架上拿了几本书过来,随意翻开一页开始考校他。
“学者有四失,教者必知之。是哪四失?”
“人之学也,或失则多,或失则寡,或失则易,或失则止。”他不假思索地回答道。
她有些讶异,接连考校了他好几本书,没想到,无论是史书经书,还是律书地理志,他竟都能轻易就答上来,且一个字都没错。
她一时震惊不已,他这样博学多识,怎会有不学无术的传言?
“殿下是怎么做到的?”她很好奇,她考他的那几本书,若他时常翻看背得滚瓜烂熟,不可能还像新书一样。
阳光下,他双手枕在脑后,桃花眼半阖,唇角微翘,笑得有些自得:“本王自幼便过目不忘,区区几本书,自然难不倒我。”
她见过他温柔多情的模样,见过他愉悦惬意的时候,也见过他冷漠无情的样子,更见过他狂怒暴戾的面目,唯独没见过他像眼前这样,少年自得的模样。
她从未想过,高高在上的豫王,也会像少年一样,洋洋得意。
和煦的阳光透过棱窗在他脸上投射出俏皮的阴影,为他矜贵俊美的面容添了几分少年气。
一瞬间,她感觉自己的心跳仿佛漏了半拍。
“纪煊。”她鬼使神差地喊了他的名字。
他睁开眼睛,惊喜地望着她:“你刚才喊我什么?再喊一遍!”
她回过神来,才意识到自己刚刚竟然直呼了他的姓名,堂堂豫王的姓名岂是什么人都能喊的?她一个媵妾,直呼他的姓名,便有以下犯上的嫌疑。
于是,无论他怎么说,她都不肯再喊出那两个字。
他没再勉强她,而是取来纸笔,从身后环住她,握住她的手,在纸上写下‘九幽’两个字。
“这是我给自己取的字,少有人知道,你不愿叫我的姓名,以后便叫我九幽吧。”他在她耳边温声道。
她看着纸上遒劲有力的‘九幽’二字,心想,先帝给他起名‘煊’,寓意光明,他却给自己起了‘九幽’为字,也不知是怎么想的,九幽可是指地底最深处最幽暗的地方。
他似是猜到了她的腹诽,解释了句:“不至九幽,又怎知光明之可贵?”
她恍然,原来是这么个意思。不过他身为豫王,出身尊贵,又得太后皇上恩宠,想做什么便做什么,又怎会有‘至九幽’的机会呢,他这一生,都注定是光明煊烂的。
他掰过她的脸,问她:“怎么不说话,在想什么?”
她摇摇头,遵从他的吩咐,开口唤他:“九幽。”
他听了却皱了皱眉:“听起来怎么有些生疏?”
她只好放柔声音,又喊了一遍。
他却仍不满意:“听着还是不够亲昵。”
她换着音调喊了几遍,他竟都不满意,她正纳闷要怎么喊才算亲昵时,就瞥见他眼中一闪而过的笑意,才明白他是在捉弄她。
她心下气恼,面上却没表现出来,试着用最柔媚的声音唤了他一声:“幽郎!”
几乎是一瞬间,他的眼神就幽暗下来,她甚至能明显感觉到贴着她腰后的某处有些发烫。
上次在书房就够羞人的了,这次千万不能再在藏书阁亵渎圣人了,她连忙要从他怀里起来,却被他抢先一步按倒在软塌上。
他俯身压了上来,桃花眼中闪烁着危险的欲芒:“今日本没打算在这藏书阁要你,是你自己非要勾我的。”
她一时欲哭无泪,她这算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吗?早知道就不那么喊了!
他却与她想得正好相反,每到关键处,便故意停下,诱她喊他‘幽郎’,偏偏每每她喊完之后,他都会格外兴奋。
这样循环往复,很快她便支撑不住了,哭着求饶道:“殿下,我错了,求您放过我吧……”
……
从藏书阁回到玉清院,她正在浴室泡澡,却听见外面新燕和春岸窃窃私语。
“上次是书房,这次又在藏书阁,啧啧,王爷对咱们夫人可真是宠爱呢!”
“这算哪门子宠爱?白日宣淫,又在书房藏书阁这种地方,我看啊,王爷根本没把夫人当侍妾看。”
“不当侍妾是当什么?”
“当个低贱的玩物罢了,不然又怎会如此轻贱她?咱们夫人也是,竟由着王爷胡来,怕是连府里养的那些歌姬舞姬都比她知廉耻些!”
“嘘,小声点,别被夫人听见了……”
浴桶内,她看着身上的红痕,突然觉得厌恶至极。
她本以为男欢女爱不过是顺应天理自然,因而并不十分抵触,可如今才知道,原来,他很有可能只是把她当成低贱的玩物一样对待。
更可笑的是,今日在藏书阁,她险些对他动了心。
这样也好,他把她当玩物,她也不会对他动心,等他腻了,她就可以找机会逃离王府了……
深夜,无尘院,纪煊因着母后的事情发愁,便想来看看阿堇,哪怕只是看一眼她的睡颜,也能让他心里平静许多。
他来到她的床前,却见她嘴唇翕动,似是在说梦话,他凑近了才听清楚,她是在重复‘放过我’三个字。
这三个字,前世她刚嫁进豫王府的时候求过他,后来她偷偷逃出王府被他抓回来时也求过他,再后来她被他困在王府后院,对他恨得咬牙切齿时,却再未对他说过这三个字。
如今重活一世,她竟连做梦都在求他放过她?可见前世他对她的伤害之深。
纪煊一时悔恨又自责,前世他伤了她,今生他本该放她自由,可他实在无法将她交给别的男人,她是他的执念,他永远都不可能放手。
也许,是他今日说倾慕她把她吓到了,他帮她报仇帮她出头帮她三哥开铺子,虽然都是为了她好,却也逼她太紧了。
看来,他这段时间,不能再出现在她面前了,以免给她太大压力,适得其反。
翌日,冯堇一醒来就开始忙碌,先是派人将各府的佛像物件送了过去,又帮着三哥筹备玉佛铺相关事宜,包括挑选玉料,指点工匠等等。
玉佛铺仅靠她一个人雕刻佛像物件显然是不可能的,她和三哥约定好,‘尘大师’的作品限量出售,店里大多卖的,还是普通工匠用寻常玉料雕刻的物件,不过有了她的指点,工坊的工匠们手艺也有所进步。
此外,她挑了一块绿色的岫岩玉,准备雕刻一尊弥勒佛像,参加浴佛会的评比。
本朝佛像雕刻,多以华丽雕饰为主,许多雕刻大师都在佛像的衣褶上下大功夫,佛像面目上则多平板无精神。
冯堇的刻法则相反,衣着雕饰尽量简朴,佛像面目则精雕细琢,以展现其庄严慈悲。
一眨眼,五日过去了,玉佛铺开张,冯堇女扮男装去了铺子里,却不敢在前厅待,只待在后面厢房里。想着若有什么意外,也好及时出面解决。
不过,让她惊讶的是,一整日,非但没有人来找麻烦,还生意火爆,许多贵夫人都过来捧场,好在事先就说好了尘大师的作品限量出售,不然怕是不到半天时间,她这些天刻的玉佛便要卖光了。
许多百姓见铺子生意火爆,也都进来凑热闹,见开张第一日有优惠,便争先抢后的购买。
于是,铺子打烊之后,冯堇看到三哥算完账,嘴角都快咧到天上去了。
“才一天时间,就赚了三千一百六十两银子,那一个月岂不是能赚近十万两银子?七妹,咱们发财了!”冯昌桦激动得两眼直冒精光。
“今日是头一天,生意自然好些,且今天卖了九枚我刻的玉佛,以后每日限量三枚,便没有这么多的收益了。何况,还要扣掉玉料租金工钱这些。”冯堇毫不留情地泼了他一盆冷水。
冯昌桦这才稍稍冷静了些:“店里卖的多是吊坠玉佩这类小物件,今日好多贵夫人都想下定,托你给她们刻些大的佛像摆件,我知道你最近没时间,便都推了,这可都是白花花的银子啊!七妹,你要是能像六臂观音一样,长六条手臂就好了。”
冯堇没好气的白了他一眼:“物以稀为贵,卖得多了便不值钱了!”
“也是。”冯昌桦赞同地点了点头。
“今日玉佛铺生意火爆,怎么没有人过来捣乱?”冯堇提出疑惑。
“这你就不知道了吧,我提前托大哥打了招呼的,有金吾卫当靠山,哪个瞎了眼的敢来闹事?”冯昌桦得意道。
冯堇恍然,原来是大哥帮了忙。不过,她不知道的是,本来打算来找茬的邵鑫,半道上‘意外’坠马,摔伤了腿,得跟他的好兄弟陈槐一样,卧床静养数月了。
接连几日,玉佛铺的生意都异常火爆,自然而然也就传到了冯兴纶耳朵里。
这晚,一家人,除了被禁足的冯苒和朱姨娘,都在正院用晚膳。
刚用完晚膳,冯兴纶便发作了:“三郎,你好好的书不读,竟然跑出去开铺子!谁给你的胆子!”
冯昌桦不慌不忙地起身:“父亲息怒,儿子并没有放弃读书,只是见父亲辛苦,想帮父亲分担下养家的重担,才和大哥四弟合开了玉佛铺。先前没告诉父亲,是怕铺子亏本让父亲担心,不过这几天下来,铺子生意还算不错,儿子正打算跟父亲禀报呢。这是这几日赚的,先交给父亲做家用。”
冯昌桦说着取出一张五百两银票递了过去。
冯兴纶本来打算大发怒火的,一看银票面值是五百两,三郎那铺子才开没几天,竟能赚到五百两!
想到自己最近手头拮据,还因为用了夫人的嫁妆在夫人面前抬不起头来,便厚着脸皮收下银票,板着脸教训道:“为父知道你有孝心,但精力还是要多放在读书上,下次考校,你若是退步了,这铺子你就别想再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