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堇放下了手里的酒杯。
但这种性质的酒席上,贺堇到底没能躲过几轮的敬酒。
对方的邵经理是个实在人,回回敬,回回自己先干,不得不跟着喝。
贺堇再次放下酒杯时,听到一旁的白南小声对他道:你少喝点,别跟着这么实在,你不会喝,喝醉了又不老实
贺堇在心里翻了个白眼。
白南说着话,忽然觉得如芒在背。
他抬起眼,就发现傅容介正盯着他。
对上目光,傅容介不动声色地敛下眉眼,朝曹玉燕几人举杯预祝项目合作成功。
从酒席一开始,曹玉燕就称自己最近吃药不能多喝酒,一直让白南喝自己那一份。
傅容介眼瞧着白南一次灌了两杯,才噙着笑说:大家还是少喝点,对身体不好。
白南噎了一下,觉得他是故意的,但又不敢说什么。
邵经理反而倒夸起他注重养生。
贺堇弯起唇角,在察觉到刚垂放在座椅边的左手指骨被碰了碰时,眉眼微扬,唇边笑意更浓。
大庭广众,在无人会留意的暗处,他们指节交错缠绕。
曹玉燕坐在对面,看着傅容介单手舀着汤,眉眼带笑,琢磨着过会儿让服务员再盛上一盅。
贺堇任凭他捏了两分钟自己的手,才摇动了指尖。
嗯?傅容介递过疑问。
贺堇更小声,且不留痕迹地朝他道:我去厕所。
白南看过来时,恰巧借着角度优势看到贺堇刚抽离的手。
刚刚傅容介明着暗着护着贺堇几次,还有针对他的意思,他本来就有怀疑。
现在猜测落实,白南握着筷子的手微微收紧,眼底不受控地涌上戾气。
在贺堇离席之后,白南紧随其后。
老乔正低头吃着肉,身边身影一晃。
他扭头看,发现傅容介也走了。
老乔抬头,讪讪笑了两声,接着邵经理抛过来的话。
贺堇从洗手间出来,迎面撞上白南时还觉得是巧合,他并不想和这偶然相遇的老同学说话,错开一步就想走。
好不容易重逢,怎么不唠两句?白南没拦他,一手抄着兜,语气故作松快。不会还介意以前的事吧?
贺堇听着就来了气。
他扭头,继而转过身,面无表情道:以前的事?你好意思提?
白南上前一步,平视着他,喷吐着酒气,我又没真的对你做过什么,你犯不着一直厌恨我。
很多话一开了口,就收不住。
贺堇冷眼看着他自说自话。
明明以前我们关系那么好,现在我想联系你都联系不到
你真的是变得太快了,一开始你明明不排斥,我们一起去唱歌打球看电影,结果说翻脸就翻脸了。现在也是,说不往来就真的一句话都不说,对着你们那个傅总倒亲密的很
他顿了顿,逼近时感受着久违的气息,轻声说:但那个傅总肯定不比我了解你,他知道你唱歌跑调吗?知道你看悲剧电影会哭吗?他
贺堇忍无可忍,想爆粗骂人,或者一拳捶在他脑袋上,揍开一朵花。
但他压根不想再跟白南有更多的牵扯,况且那些破事儿,说一次烦一次。
因此贺堇只是往一侧让了让,目不斜视地走开。
白南看着他摆明了态度的举动,目光渐渐冷下来。
他像是被黏住了固定在那,有几秒没有动,也没有别的表情。
等缓过神,才咳出一点闷闷的笑。
好像在笑刚刚那个废话连天的人。
他走到一边墙角,从口袋里摸了烟和打火机出来,噗呲点燃。
墙角外的走廊重新传来脚步的钝响。
白南下意识地偏移视线,以为贺堇去而复返,却没看到熟悉的人影。
他扫了眼从另一边的墙角处走过来的傅容介,将夹着的烟往唇缝里放。
吐出一口缭绕雾气后,才笑着打招呼,傅总。
傅容介不紧不慢地靠近。
顶灯的光从眼睫缝隙里漏下来,几抹亮停留在眼下。
直到到了近前,他才停步,抽走了白南手里的烟,丢到了一旁的专放烟蒂的垃圾桶上。
他想起刚刚来时碰到贺堇,贺堇和他说的话。
碰到白南的话别理他,他是个疯子。
傅容介低眸瞧着此时没有席间半点恭敬的白南,视线扫过他眼角上方的金属细框反射的一点虚影。
你似乎不记得我了。他说。
白南微嘲的眼神里添了抹困惑,我应该没有接触过像您这样的贵人。
傅容介轻哂一声,目光逼视着他,说说吧,你刚刚都和贺堇聊了什么?
.
散了席,贺堇坐上车后,就开始对着窗外的夜景发呆。
青色的天宇透着宇宙恒久的微光,树叶碰撞着晚风,和远近的人声交织出窸窣的杂音。
意外的舒适好听。
他和傅容介共乘一辆车,但暂时还没有任何交流。
忍了一会儿,贺堇有点憋不住,扭过脑袋看向回来后一直不太对劲的傅容介,白南是不是跟你说什么了?
傅容介转眸瞧他,回酒店之后,我们再慢慢谈。
贺堇知道有司机在不好说,但仍旧被他的态度闹得有点抓心挠肝。
他不想再跟白南牵扯,但挡不住白南会乱说。
于是,他总得跟自己在乎的人解释。
贺堇深吸了一口气平复情绪。
好在住的地方离得并不远。
贺堇下了车,凉风和着夜色扑面而来时,冲散了酒意,头脑清醒了很多。
刚钻进酒店的电梯里,周围重新静谧下来,贺堇张张口,却听见傅容介先说了话。
他说你给他唱过歌。
他将视线转过来,也没听你给我唱过。
贺堇:?
我不会唱。他辩驳。
傅容介显然不信。
贺堇有点头疼,那不能算,真心话大冒险抽到的,我没办法。
他不知道白南还说了什么,只能继续补充,一伙人ktv合唱总不能算吧?
贺堇觉得傅容介可能是酒气上了头,因为他听见他开口说:那还是唱过,你现在唱给我听。
算了,先攒着。傅容介继续道,下一题。
??
我记得他酒席上说,你喝醉了会不老实。傅容介眼眸幽深,你有跟他在一块的时候喝醉过?
贺堇怀疑他联想到了不大对劲的方向,偏偏此时电梯门叮的一声滑开。
是有过一次他边朝外走,边说。
但他没走几步就被扯住了。
贺堇回头看向箍着他小臂、神色不悦的傅容介。
他长叹一口气,那时候是在宿舍煮小火锅,室友都在,白南是隔壁寝的,因为熟,也叫了过来。
我喝的有点多。贺堇发觉自己挣不开,也走不动之后,站在原地一句句解释,所以说了点胡话。
他也是近几年才发现,他一喝醉就会呈灵魂半游离的神仙状态,会说什么做什么不完全由理智掌控。
什么话?傅容介皱眉。
有一半还是室友告诉我的。贺堇回忆起这件事,直想拍脑袋,他没跟别人提过这件事,因为丢脸。
贺堇顶着傅容介的目光,深觉如果这件事不说清楚,可能今晚得在酒店走廊睡,只得眼神略微游离地说:我逼他们玩成语接龙。
傅容介稍挑眉。
这是很正常的游戏。
我当时说贺堇闭了闭眼,尽可能平静地说完整,谁输了,就得背我做俯卧撑,做到天亮,不然就找人把他们的丑照发到A大女生寝室群。
傅容介松了点手上的力道,最后谁输了?
谁都没输。贺堇庆幸似的呼出一口气,宿管突然半夜查寝,就被逮到了
还扣了分,十分惨痛。
傅容介顿了几秒才说,走吧。
贺堇松了口气,直到打开房门时,又提起精神应对自己身后紧跟着的人,你房间在隔壁,傅总。
傅容介望着他,话里带了揶揄,但我想去你房里玩成语接龙。
*
作者有话要说:
对不住,这章写了好久
评论区揪十个小可爱发红包吧~
第35章 就,刚谈。不公开,懂吧?
贺堇此时此刻, 想把白南皮扒了的心都有了。
傅容介笑着被轰出来。
被推到门口时,手臂撑在门边抵住了,才没有被继续推走。
没有晚安吻吗?他问。
贺堇好笑地看着他, 什么时候有过吗?
被索求的某人显然不打算理。
刚刚逼着他说了那么多话,现在他这张嘴想歇歇。
就亲一下, 算我借你的。傅容介谈判道。
?贺堇反应过来,什么意思,这还能还?
他话音刚落,唇角便落下一触即离的亲吻。
傅容介浅淡的眸子长久地注视他, 嗯,你现在可以要回来。
贺堇没明白他今晚怎么这么贫。
喝了酒的原因?还是因为白南。
贺堇怕他一会儿一高兴想起更多事要问他,只得快点把人打发走。
他伸手探到傅容介后颈处, 将人朝自己压过来,好在对方额间印上戳。
晚安。贺堇松开手, 说。
傅容介眼底有一瞬划过一抹说不清的情绪, 他似乎真的被安抚了, 静静地帮贺堇关上门,转身刷卡走进自己的房间。
进入空无一人的私人空间时, 他才抬手摸了一下额头。
他走到桌旁, 抽开椅子坐下,从随行的包里翻出平板, 敲出备忘录。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 这样东西取代了日记本。
他滑动着打开其中某一页, 用红笔打上勾。
那一页里只短短一句话, 笔迹苍劲飘逸, 偏偏不乖不戾。
【睡前我总会幻想这样的场景, 哪怕只是亲亲额头。】
傅容介垂眸扫了一眼, 熄了屏幕。
他重新拿起手机,翻找微信通讯录,点开梁泓的名字。
上次见面才加的好友。
他想知道的一些事,还是从故人的嘴里撬出来比较好。
他大学时找过贺堇同班的人问过很多遍,才确认对方是在恋爱的说法。
现在才知道,许多事并不是表面看起来那样。
梁泓接到电话时颇为意外,背景音乐吵闹喧杂,是在一处酒吧。
梁泓挤开人群走到僻静一些的角落,才听清傅容介在说什么。
白南?
你见到他了?
梁泓用手耙了下自己的刘海,我是知道一点。但我是贺堇隔壁学校的,因为经常去找贺堇才知道一些事。
其实这事当时闹得挺多人知道的,导致不少人以为他们真是一对
起初只是贺堇被大一新闻专业的学妹纠缠,被堵了几回,说有信心把他掰直。
最后一次被堵,白南上前解了围,揽着贺堇说:他真不喜欢女生,学妹考虑考虑别人吧。
白南姿势亲密,女生下意识地理解偏了方向,以为是正牌男友当面给她下马威来了。
误会越传越开,等贺堇知道的时候再怎么辟谣也只被当作欲盖弥彰。
好在那段时间他周围确实清静很多。
白南十分义气地跟贺堇解释,都是兄弟,清清白白的,帮忙挡挡烂桃花又没什么。
但这事很快朝不受控的方向发展。
白南说他寝室的人都以为是真的,他寝室长还因为这事跟一个学弟拿奖学金打赌,让贺堇帮忙演演戏。
一开始没有闹得太过,小堇又一直对这方面不太在意,辟谣失败也就不想管了大三那会儿我再去他们学校的时候,就听别人说他们分手了。起因还是白南突然搬出去租房住,别人问怎么不带着贺堇同居,白南才扯谎说他们早分了,其实压根不是那么回事
事情过去三年多,梁泓现在提起这件事,已经没有一开始和别人吐槽时候的义愤填膺。
他甚至还能捋捋思路试图说得更清楚点,好让傅容介明白,这误会压根没有贺堇半点事儿。
毕竟他自己谈了这么多个,贺堇还是头一回谈,对象又是个靠谱的,不能轻易因为过往的破事闹掰了。
其实一开始我就看出来一点苗头了,那个白南真的很会藏,因为贺堇说不想谈恋爱就一直只称兄道弟。大二下学期吧,有一回我去他们学校蹭课旁听,去得晚了,所以坐在教室最后排。
梁泓说着,朝来搭讪的人摆了摆手,低头看了眼时间,踩着低跟的小皮鞋钻出了喧嚷的酒吧。
走到宽敞的道路上,他才继续方才的话。
那节课的女老师碰巧生了病,让自己同样教管理的老公代课。
男老师旁征博引,但耐不住教学方法枯燥,那节课真正在听的学生不超过半数。
距离下课十分钟的时间,教室内已经趴下了七八个人。
梁泓坐的位置正好能毫无阻碍地瞧见贺堇和他前座。
闲极无聊地发呆时,他看到贺堇伸出一只手臂贴着桌面,歪着脑袋挨靠在臂弯,另一只手垫在下颌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