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是未嫁之身,若教人发现她身怀有孕,事情只怕会更加棘手。
她再次抬眸看向誉王,自重生后的第一日起,她就认定只有躲开这人,才能避免旭儿前世的命运。
可如今被逼到了死角,退无可退,再去看待此事,才发现或许最危险之处便是最安全的。
“好,殿下的提议臣女答应了。”沉默许久,碧芜终是点了头,她挺了挺背脊,旋即正色道,“成婚后,臣女定不会插手殿下后宅之事,但也请殿下保证……莫要……莫要与这个孩子有太大的牵连。”
誉王剑眉微蹙,捏在杯盏上的力道重了几分,旋即似笑非笑地看着她,唇边露出些许嘲意,“怎么,二姑娘是怕,他非本王亲生,本王会害了他?”
碧芜暗暗别过眼。
是,这确实也是她担忧的地方,但她不能到底这么说。
“殿下多想了,臣女只是不想混淆皇室血脉。待孩子生下来,若是女孩也就罢了。可若是男孩……还请殿下莫要赐予他世子的身份。”
这个要求对碧芜而言,是她保护旭儿的第一步,可对誉王而言不过是理所当然,并非他所出,又何来的资格被册封为世子。
碧芜突然庆幸,他提前知晓了她有孕之事,既不是他的孩子,定也不会作太多关心,那她的旭儿还会是安全的。
她本以为誉王会很快答应,不曾想过了好一会儿,才听他淡淡道:“好,本王知道了。”
碧芜一颗心落了落,朱唇微张,还欲再说什么,只听“咚咚”两下扣门声,银铃的声儿紧跟着传来,“姑娘,大姑娘那儿似是相看完了……”
这么快!
她蹙了蹙眉,冲外头道了一句“知道了”。
碧芜说罢站起身,徐徐施了一礼,“臣女今日是借着大姐姐相看的名头出来的,不便与殿下多言,就先告辞了。”
她转身走了两步,却又止了步子,回首迟疑地看了誉王一眼,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誉王却仿佛知道她想说什么,了然一笑,“二姑娘放心,你担忧的事,本王自会处理好。”
见他这般胸有成竹,碧芜也不好再说,只抿唇微微颔首,正欲离开,那低沉熟悉的声儿复又响起。
“有一事,本王好奇许久,一直很想问问二姑娘……”
碧芜纳罕地眨了眨眼,“殿下请讲?”
他缓缓自梳背椅上站起来,隔着那张檀木桌案,笑意清浅,似是随意问道:“二姑娘的棋究竟是谁教的?”
碧芜闻言心下一咯噔,垂在袖中的手不自觉握紧。
果然,她骗得了所有人,却唯独骗不了眼前这人。
她究竟会不会下棋,他一眼便知。
碧芜蓦然想起先前闪过的念头,顿生出一个主意来,她垂下眼眸,面上露出几分感伤,随即低低答。
“是……孩子的父亲。”
誉王明显怔愣了一瞬,许久,唇角勾了勾,“是吗?他……倒是将二姑娘教得不错。”
见他没甚大的反应,语气也平静得很,碧芜彻底松下一口气,又是一福身,才推门离开。
然她并未看见,在她转身离开的那一刻,男人温润的笑意尽散,面色一瞬间寒沉了下去。
出了雅间,碧芜佯作自然地上了三楼,便见萧毓盈站在楼梯口,正欲下来,见着她,不由得嗔怪道:“你跑到哪儿去了,怎都寻不到你?”
“戏太好看,便倚在角落里一时看入了迷。”碧芜踮脚往三楼张望,面露调侃,“那位唐编修呢?大姐姐瞧着可合你的意?”
萧毓盈闻言面上一赧,耳根子都红透了,“说大理寺还有事儿,急匆匆回去了,生相……倒是不错,可惜是个榆木脑袋。”
瞧着萧毓盈这番女儿家羞涩的情态,碧芜晓得这事儿大抵是成了,看来这位唐编修应当就是萧毓盈前世嫁的人了。
就是不知,为何这么个为差事勤勤恳恳之人,前世那么多年未得擢升,当真是有些奇怪。
好容易出来一回,出了观止茶楼,萧毓盈又带着碧芜去京城最大的酒楼大快朵颐。
在外头玩了好几个时辰,直过了未时,两人才坐着马车回了安国公府。
周氏已在府门口等待多时了,见她们回来,心急如焚地上前,“两个祖宗,可算是回来了,快些进去,陛下身边派来传旨的公公都等了好半天了。”
传旨?
碧芜稍愣了一下,便见周氏拉住她,替她整理了一番衣裙,正色道:“一会儿啊莫要慌了手脚,就跪在下头好生听着便是,晓得吗?”
听到这话,碧芜哪还能不明白,“嗯”了一声,重重点了点头。
等她们赶到正厅时,萧铎和萧鸿泽已然在了,因是永安帝赐下的圣旨,非同小可,萧老夫人一早便命家仆将两人唤了回来。
永安帝身边的总管太监李意虽等了许久,倒也不急,慢吞吞喝了两盏茶,吃了些点心,待人都来齐了,才宣读起了圣旨。
至于圣旨上的内容,在场所有人都心知肚明,并无丝毫意外。
李意宣读罢,笑眯眯将圣旨合拢,递给萧鸿泽道:“奴才恭喜安国公,恭喜萧老夫人了,很快二姑娘便是誉王妃了。”
萧鸿泽自地上站起来,恭敬地接过,道了句“多谢李总管”。
他侧首往后看了一眼,候在一旁的赵茂立马捧着个盖着红绸布的托盘过来。
“一点心意,李总管莫要嫌弃。府中有喜事,您只当讨个喜头。”萧鸿泽笑道。
“安国公太客气了。”李意虽这样说着,还是眼神示意身后的小太监将东西收了过去,旋即客客气气道,“奴才瞧着,这大婚的事宜安国公也该差人准备起来了,毕竟这大婚就在四月二十,急得很,不剩多少日子了!”
“四月二十!”
不止是萧鸿泽,正厅中凡是听到这话的人都不由得惊了惊。
尤其是碧芜,还一度觉得是否是自己听岔,若真是四月二十,那就只剩半个月了。
按正常的婚习来,从纳彩,问名,纳吉……到最后亲迎,最少也需三个月,半个月未免也太草率了些。
哪个王爷的婚事会办得这么仓促!
李意似是看出众人的疑惑,解释道:“这是钦天监监正尹大人,在合了誉王殿下和二姑娘的八字后,夜观天象,特意选出来的吉时。那尹大人还说,这般好的日子,若再遇上下一个,恐怕要等到后年去。”
他绘声绘色道:“陛下忧心誉王殿下婚事已久,想着怎么也不能拖上两年,不若让礼部在这半月里抓紧一些,趁早将婚事给办了。”
这话说得倒是有条有理的,可入在碧芜耳中,只剩“荒唐”二字。
天子身边的内侍从来都是人精,定不可能全然说实话。就永安帝忧心誉王婚事这句,就实在难令人信服。
若他真关心这个儿子,不至于让誉王二十有四还未有正妃。至于永安帝为何答应这个婚期,许是还有旁的缘由在。
多半与那个尹监正脱不了干系!
说来,碧芜还晓得此人。
因着前世,在誉王登基后,他亦是天子以顺应天命之名操纵朝局的一把好刀。
只是她没想到,居然在这个时候,他就已经是誉王的人了。
碧芜想起方才在酒楼时,誉王信誓旦旦的话,不由得秀眉蹙起。
他也知道她的肚子等不了太久,可他竟在永安帝下圣旨前便开始筹谋起此事。
难道他从一开始便确定她会应下这桩两人都能各取所需的婚事?
第30章
秘物
萧家众人虽心有疑惑,然毕竟是圣旨,违抗不得,只能着手准备起来。
不过这厢就算再忙,到底也比不过礼部那儿焦头烂额。纳采,纳吉,纳征都赶在了一处儿,想是他们也未经历过这么仓促的婚礼。
这赐婚的事儿传开去,贺喜的也纷纷登了门,誉王在朝中虽没什么权势,可到底也是皇子嫡孙,碧芜嫁过去,也算正式成了皇室中人,身份地位自不能与从前一概而论。
该巴结自然得巴结。
然这些都与碧芜没甚大关系,人情应酬一概都是萧老夫人和周氏在主持,而她只需像萧老夫人说的那般,高高兴兴地做新娘子。
然高兴二字,对碧芜而言,实在是谈不上。
且不说这桩婚事并非她心甘情愿,就是光做准备,也将她累得不轻。
圣旨下来后不久,太后特意派来个教授规矩的嬷嬷,想让她好生学学宫里的礼仪。
说是往后成了誉王妃,操持的事大不相同,是要时常进宫参宴的,若不懂些规矩,只怕往后教人挑着错处笑话。
其实前世在宫中待了十数年,那些繁琐的规矩碧芜早已烂熟于心,但太后既派了人来,她也不能推拒,不仅如此,还得刻意装着一副生疏的模样。
她本就是双身子的人,底子也不好,来来回回折腾了几日,便有些累得受不住,只得让银铃请了张大夫来。
幸得张大夫机灵,在萧老夫人面前道,是碧芜前阵子失火受惊还未好全,这阵子劳累过度,才至于又倒下了,若不在榻上好生休养,只怕病还会加重。
萧老夫人闻言担忧不已,恐碧芜大婚那日真病得起不来身,忙命人去宫里禀了一声,说了这事儿。
学规矩固然重要,但太后到底更心疼人,很快就将那嬷嬷又给召了回去,还送来不少补身的药材。
碧芜总算是松了一口气。
因是安国公府嫡女,碧芜的嫁妆本就丰厚,再加上太后、萧老夫人和周氏那厢都陆陆续续添了妆,更是多得令人瞠目结舌。
只是碧芜没想到,皇后那厢竟也派人送了礼来。
几大箱子摆在碧芜的院子里时,着实让她惊了惊。作为皇后,掌管三宫六院,为皇室子嗣延绵尽心尽责,给她这个将来的誉王妃送些东西倒也无可非议,可若是单纯庆贺她大婚之喜,备的未免也太多了些。
她百思不得其解,可待到晚间,她那位兄长便给了她答案。
萧鸿泽来时,碧芜正在用晚膳,对于这个突如其来的客人倒是有些意外,只站起来迎道:“哥哥怎么来了,用饭了吗,可要一块儿吃些?”
“不了,我已吃过了。”萧鸿泽瞥了眼桌上的菜色,剑眉微蹙,“吃得这般清淡,身子还如何恢复得好。”
“素来吃惯了清淡的菜,荤腥重了反觉得不舒服。”
左右这饭也吃得差不多了,碧芜抬手命银铃银钩撤了碗筷,上了清茶,这才抬首问道,“哥哥今日来酌翠轩,可是有什么话要说?”
萧鸿泽骨子里是个有些循规蹈矩,刻板守礼之人,碍着男女有别,就算是亲妹妹的院子,也几乎不曾踏入过,今日突然前来,恐怕是真的有事儿。
果然,只见萧鸿泽薄唇紧抿,将手搁在桌上,指节在案上轻轻扣了扣,迟疑许久,才缓缓道:“小五,你我是兄妹,此事我也不想瞒你,围猎失火之事刑部已给出了结果。”
看着自家哥哥凝重的神色,碧芜微微垂眸,顿时猜到了几分。
“是意外?还是......谁无意为之?”
萧鸿泽倏然抬头,深深看了碧芜一眼,面露诧异,少顷,低声道:“说是那晚,苏姑娘身边的奴婢收拾东西时,一时疏忽将替换下的衣裳搁在了灯盏旁,忘了拿走,致衣裳意外引燃,这才......”
果真如此,和她猜想的一样。
碧芜唇角微抿,露出一丝嘲讽的笑,她张了张嘴,本欲问问那婢女的事儿,但最后还是什么都没有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