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榻?”银铃在屋内环视了一圈,“可王妃,这内屋恐难再摆下一张小榻了。”
碧芜亦在四下查看,少顷,她将视线定在一窗下,疑惑地蹙了蹙眉。
那里突兀地摆着一个博古架,样式颜色多少与周围有些格格不入,她也未多想,抬手指了指道:“将那处整理整理,撤了架子,把小榻摆上吧。”
“是。”银铃福了福身,退下去了。
那厢,誉王府花园。
张嬷嬷紧跟在夏侍妾后头,见离雨霖苑远了,才终于压低着声儿道:“主儿,奴婢怎瞧着,这王妃生得有几分眼熟呢?”
夏侍妾步子微微一滞,回首瞥了她一眼,“怎的,你先前还见过王妃?”
“倒是没见过……”张嬷嬷眉目紧蹙,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少顷,才道,“主儿可还记得先前逃跑的那个婢女?奴婢怎觉得王妃生得与她一模一样呢。”
许是这话太骇人,夏侍妾彻底停下来,微张着嘴,惊诧地看着张嬷嬷,正当张嬷嬷以为她是信了这话时,却见夏侍妾倏然扯了扯唇间,嘲讽地看着她。
“我看,嬷嬷你是老糊涂了吧,怎能将那奴婢与王妃相提并论。”她微沉下脸,提醒道,“往后可不能再说这样的话,若让旁人听见,连累我跟着你一块儿遭殃。”
“是,是。”见夏侍妾面色不善,张嬷嬷忙答应,又呵呵笑了两声道,“倒也不是一模一样,就是脸生得有几分相像,可仪态气度那是大相径庭啊,就说那小婢子,唯唯诺诺的,哪有王妃,端庄淑雅,落落大方……”
夏侍妾没再理睬她,提步继续往前走,过了一小会儿,忽又慢了步子,回身问了一句,“嬷嬷,你瞧着是我生的好看,还是王妃生得好看?”
张嬷嬷愣了一下,笑呵呵答:“这天底下能有几人比主儿您更美貌的。”
这话对夏侍妾来说似乎很是受用,她唇间笑意顿时深了几分,嘟囔了一句“也是”,软若无骨的腰肢扭啊扭,便往菡萏院去了。
张嬷嬷跟着入了内,可想起方才见到的那位新王妃,仍是疑惑地蹙起了眉。
天底下容貌相似的人何其多,可能真是她弄错了吧。
眼看着小榻被搬进了内间,碧芜的心顿时定了不少,待到晚间便又自顾自睡了过去。
翌日起来才从银□□中得知,誉王昨夜来过了,可似乎是瞧见了屋内多出来的这张小榻,明白了她的意思,也不自讨没趣,径直去了仅一墙之隔的雁林居。
而后连着几个晚上,誉王都没再出现。
听银铃说是去了夏侍妾那厢。
碧芜倒是不急,却是急坏了银铃银钩与钱嬷嬷,钱嬷嬷以为是那日夏侍妾来过后,两人之间生了嫌隙,还在她面前好一顿说道,惹得碧芜只能硬着头皮同她解释,说两人好得很,并未有什么争吵。
可钱嬷嬷还是不信,说到伤心处,还忍不住抹了眼泪,感慨她家王爷被个妖精迷了眼,才新婚几日,就做出这种糊涂事儿。
见她这样,碧芜难免有些不忍心,最后不得不让银铃偷偷去寻誉王身边的康福,让誉王晚点过来一趟。
吩咐完了,她才放下一颗心,随银钩一块儿出去闲走。
前世因一直待在偏院中好吃好喝地养着,没怎么动弹,导致最后她腹中孩子过大,险些让她难产丧了命。
如今重来一回,她需好生保重自己的身子,也能让旭儿平平安安地降生下来。
她们本只在雨霖苑附近闲走,可今日天气格外得好,碧芜便想着走远一些,谁料天有不测风云,走到半道上,晴天响起一声雷,很快乌云密集,竟是猝不及防地下起雨来。
银钩忙伸手用袖子替碧芜挡着,两人快步跑向最近的院子,然抬眸一瞧,碧芜却是愣住了。
因那高悬的牌匾上,赫然写着“梅园”二字。
院门紧闭着,上头还落了锁,两人只能在檐下暂时躲躲雨,想着等雨停了,再回雨霖苑去,然等了好一会儿,这雨不但丝毫不歇,还变本加厉起来。
眼见着飘进来的雨将碧芜的衣衫都打湿了,银钩咬了咬牙道:“王妃且在这儿等一会儿,奴婢这就回雨霖苑取伞来。”
说罢,提步冲进了雨幕中。
“银钩……”
碧芜来不及喊住她,只能眼见着银钩消失不见,无奈地站在那儿。
纵然已过了立夏,可浑身湿漉漉的,风一吹依旧凉得厉害。
她抱住手臂搓了搓,无意往后退了一步,便听“咣当”一声响,门上的锁链竟是掉落了下来。
门扇徐徐展开,露出院内的一角景色来。
碧芜愣在那厢,又抬首看了眼头顶的“梅园”二字。
不知怎的,仿若看到了当初的自己,也是在这样一个雨天,狼狈不堪,跌跌撞撞地跑进了这里。
她和誉王的一切纠葛,和旭儿的所有缘份,皆是从这扇门里开始的。
对于这一世的她来说,这或许只是两个多月前的事,可对前世而言,便是十余年。
她鬼使神差地伸出手,缓缓将门推开,却见原本昏暗的天空一瞬间亮得刺眼,还未等她反应过来,就听轰地一声巨响。
“啊!”
碧芜尖叫一声,吓得闭上眼,却蓦然发现自己被一双有力的手臂揽进了怀中,抬首,便撞见那双漆黑深邃的眸子里。
眸中的情绪很复杂,有担忧,有急切,有气恼,还有碧芜形容不出的东西。
他始终薄唇微抿,未置一言,只飞快地解下披风裹住她,旋即打横抱起,快步入了院中。
直到在屋内的床榻上坐下,眼看着男人的大掌缓缓伸开,碧芜才猛然清醒过来,害怕地往后缩了缩。
看着她眼中的抗拒,誉王双眸微眯,旋即似是玩笑般抿唇道:“不过是将湿了的披风解下来,王妃这般害怕,像是本王会对你做不轨之事。”
碧芜咬了咬唇,没有吭声。
她当然害怕……
因就是在梅园,在这个屋子里,这张床榻上,自投罗网的她,被眼前这只饿狼一口一口,彻底吞吃入腹。
作者有话说:
看很多小可爱都期待太子登场,我也很期待,也在拼命拉快进度,但有些剧情点还是得写,主要是孕前期详细点,孕中后期进度会很快。
不要担心,小太子作为半个主角,还是有很重要的戏份哒
第36章
恩爱
那日的回忆并不算多么美好,碧芜稳了稳凌乱的呼吸,抬首问道:“殿下怎么来了?”
誉王自然地解下碧芜身上的披风,浅浅地笑了笑,“不是王妃派人让本王来的吗?”
碧芜一时语塞,她的确派了人去请誉王,可没说是让他这会儿就回来。
见他半蹲着身子,浑身透湿,雨水自面颊两侧不停地滑落,连地面都湿了一片。
许是少见他这么狼狈,碧芜不由得笑起来,“殿下怎的不打伞,湿成这般。”
她忍不住伸出手,用指腹抹去他眼角将落未落的雨滴。
一瞬间,她明显感觉男人的身子僵了僵,眸色顿沉了几分。
碧芜亦反应过来,笑意微敛,似被烫着了一般急忙缩回了手。
他们只有夫妻之名,这般举止,实在太亲密了些,到底不大妥当。
她尴尬地别过眼,没敢再去看他,只装作在屋内环视起来。
然细看之下,碧芜却是蹙了蹙眉。
以她所知,梅园是誉王为了纪念亡母沈贵人所建,因沈贵人生前爱极了梅花,誉王离宫建府时特意命人辟出一个院子,在里头种满了自南地运来的朱砂梅。
打碧芜入府的头一日,便被管事嬷嬷警告过,誉王府东厢的梅园是王府禁地,绝不可涉足,违者杖责发卖。
其实,就算没这条规矩,也没人愿往梅园去。
且不说院门常年被粗重的锁链锁住,无法入内,就是梅园那厢闹鬼的传闻也令王府众人皆是闻梅园色变。
也因得如此,当初清扫梅园的活被一推二推,最后落到了碧芜的头上。
梅园里安静无人打扰,碧芜倒是乐得。只她一直以为梅园无人居住,才会在那晚走投无路,跑进了梅园里头。
不过今日再看,她才突然发现这屋内干净齐整,竟处处是人生活的痕迹。
她疑惑地抬首看去,这才发现誉王也在看她,两人静静对视着,碧芜总觉得,他好像在等着她开口,开口问他什么。
可碧芜到底什么都没有问。
她也不知自己该问什么,想要什么答案。但不管是什么,对她而言,似乎都没什么意义。
“王妃,王妃……”
外头倏然响起钱嬷嬷的声儿,伴随着凌乱的脚步声夹杂在雨中。
“进来吧。”
站在屋外的钱嬷嬷乍一听见这低沉醇厚的声儿,怔愣了一瞬,不由得心下一喜。
她幽幽推开房门,和银铃银钩及几个小婢女躬身入内,果见她家王爷站在屋内。
“见过王爷,王妃。”钱嬷嬷来不及欣喜太久,她生怕碧芜受了寒,忙命银铃拿出带来的干净衣裳给碧芜换上。
誉王见势,从屋内出去了。
钱嬷嬷趁着换衣裳的空档,笑着同碧芜道:“老奴瞧着,王爷心里还是很在意王妃的,方才王爷来了雨霖苑,听闻王妃还未回来,伞都不拿便跑出去了,老奴原还疑惑,王爷这是要去哪儿,原是寻王妃来了……”
碧芜听在耳中,却只是淡淡扯了扯唇间。
倒也不一定,梅园离夏侍妾的菡萏院并不远,兴许誉王是听见雷声,生怕那位害怕,急着赶过去的,路上看见她在避雨,想着不好不管,这才入了梅园。
她很是不必自作多情。
替换下一身湿衣,外头的雨也逐渐息了。碧芜走出屋时,誉王已不在外头,只吩咐一个小婢子告诉她,他先回雁林居更衣去了,晚膳在她那里吃。
碧芜还未开口,钱嬷嬷却已替她安排起来,还顺便吩咐膳房煮了姜汤,给她去去寒。
待到晚膳时分,誉王果然来了。
两人相对而坐,简单用了些,虽是无话,但钱嬷嬷却是高兴,等碧芜沐浴洗漱罢,还不忘在她身侧切切道:“王妃如今虽有了身孕,但万不可掉以轻心,教那厢有了可趁之机。您虽不便伺候,可伺候的法子也不单只有一个而已,王妃不要觉得羞,待习惯了,便觉得不过都是夫妻间的情趣罢了。”
钱嬷嬷的话说的虽不露骨,但也着实听得碧芜面红耳赤。
她的好意碧芜明白,钱嬷嬷到底是从宫里出来的,见过太多嫔妃的兴衰荣宠,因而教给她的也是宫里固宠的那一套。
然这一套教给苏婵或还有用,放在她身上那是大可不必。
因她根本不需要什么宠,反巴不得那人离她越远越好。
但在钱嬷嬷面前,碧芜也不能对誉王表现得太冷淡,只能赧赧地点了点头,道了句“多谢嬷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