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峰抱拳颔首, 快步离开。
齐岷看向春白。
“?”春白莫名, 怔忪半晌,才反应过来自己也在“退下”的名单内, 顿时又惊又懵,看向虞欢。
虞欢语气散漫:“指挥使大人说话,听不懂?”
春白忙屈膝一礼, 溜回屋里。
暮风起伏,深浅树影哗然而动,拂着彼此脸庞, 虞欢坐在石桌前,拿起茶壶倒茶, 一派神闲气定。
齐岷低眸看着, 回想先前在月洞门处听到的那一句话, 仍有些难以置信。
对峙少顷后,齐岷开门见山:“张总旗有无心上人,与王妃何干?”
虞欢喝了一口奶茶,坦然回:“没有心上人,方便与我来往。”
齐岷:“哪方面的来往?”
“都可以啊,”虞欢捧着茶盏,抬头,“人情方面,公事方面,或者……床笫方面。”
暮光斜照,虞欢清楚地看见齐岷的脸在一瞬间阴沉下来,那双本就锐利的丹凤眼更似喝了血的刀刃,刺得人背脊发寒。
虞欢似笑非笑:“指挥使这是什么反应?”
齐岷眼底冷意不减,这是她喊的第二声“指挥使”,齐岷大概知道,她不痛快时便爱用这个称呼。
“王妃这是准备另辟蹊径?”
齐岷目光攫着她,仍有些难以接受早上还在向他倾情告白的人转头就开始琵琶别抱,尽管……“琵琶别抱”这词用得或许并不准确,并且,今日也是他拒绝在先。
却见虞欢点头:“人总不能在一棵树上吊死嘛。”
齐岷唇绷直。
虞欢感慨:“论长相,他确实次于你,不过人挺拔,肤色白皙,轩眉朗目,作为锦衣卫总旗,想来身材也是很不错的。而且……”
虞欢看回齐岷,语气里透着满意:“我觉得跟指挥使比起来,他会更温柔一些。”
齐岷眼底戾气不散。
虞欢颦眉:“倒是指挥使,前来找我有何贵干?为何要叨扰我跟张总旗叙话啊?”
齐岷赶在天黑前过来,自然是有事的,可是现在那一茬已经不重要了。
“张峰兄长早夭,如今是家中独子,恐承受不起王妃的厚爱,望王妃自重。”
虞欢全当听不懂,质问:“指挥使这话是什么意思?我找你你不答应,我找别人你又不准,难不成,你是在吃醋?”
齐岷也全当听不懂,继续警告:“王妃要想找人解闷,王侯将相,贩夫走卒,任凭挑选。但锦衣卫,不是王妃能招惹的人。”
“好啊,”虞欢答应得很爽快,“那就请指挥使大人去替我寻一个俊朗的男人来吧。”
齐岷:“?!”
树木在四周哗然作响,虞欢仰脸看着齐岷,目光澄澈,顾忌全无。
齐岷眉峰紧敛:“王妃就这么……”
喉结微微一滚,齐岷艰难而冷漠地吐出后面的两个字:“饥渴?”
虞欢耸眉,睫底秋波流转:“指挥使没有尝过这其中的滋味,自然不会懂了。”
“……”
齐岷点头,甘拜下风。
“要试一试么?”虞欢最后一次给齐岷机会。
“多谢,不必了。”
说完,齐岷最后看一眼虞欢,转身离去。
虞欢侧过脸,举杯就唇,耳鬓处有一抹不易察觉的微红。
*
天色渐黯,张峰没走太远,就在月洞门后的石径上踱步等着,见齐岷出来,忙走过来,喊了声“头儿”。
齐岷没应。
张峰看一眼月洞门后,顾及齐岷先前交代的任务,确认:“还要在这儿守着王妃吗?”
“不用。”
张峰点头,想起先前虞欢问自己的那些话,又问:“王妃是不是还有其他事情交代?”
齐岷脑海里一下掠过虞欢的那句“那就请指挥使大人去替我寻一个俊朗的男人来吧”,眉眼阴沉,嗓音冷漠。
“没有。”
“……哦。”
张峰应声,总感觉哪里古怪,可又不敢再问了。
*
齐岷走后,虞欢坐在石桌前,闷闷地喝完了剩下的大半壶奶茶。
春白从屋里走出来,一眼便看出虞欢心情郁郁,小声唤道:“王妃……”
虞欢放下茶盏,胸前缓慢地一起一伏,乃是叹了一声闷气。
春白更有些惶恐,奈何先前乖乖躲在屋里,着实不知道齐岷跟虞欢说了什么。
不过,联想齐岷走来时的那阴沉脸色,便可知情况不会太理想。
春白忧心地道:“齐大人他……又惹王妃不高兴了?”
虞欢看向空荡荡的月洞门,如实道:“他说我饥渴。”
春白:“?”
虞欢回想齐岷走前的表情,五味杂陈。
本来,今天叫张峰过来,是想试着撩拨一下,打发时间的。可是齐岷来后,虞欢左看右看还是觉得齐岷更顺眼,更可以让自己心动。
然而齐岷偏偏要守身如玉,不肯给人半点机会。
于是,她将计就计,故意夸赞张峰,想看齐岷吃醋,又顺着他的话往下讲,请他给自己寻个俊朗的男人来。
本以为这样可以激怒他,让两人关系更暧昧一些,或更亲密一些,可谁知道齐岷生起气来会是这副德性。
居然,敢当面指责她……饥渴?
虞欢想起那一句话,以及齐岷说那话时的神情,耳根又开始发热,半是羞,半是恼。
“春白,”虞欢忽然喊了一声,问,“你觉得,齐指挥使会喜欢怎样的女人?”
春白“啊”一声,回神:“齐大人在姻缘树下不是说过了吗?端庄,贤淑,聪慧,话少。”
说着,扳起指头:“还有,相貌一般。”
“那是瞎编的。”
“?”
春白想了想,会意地点头:“也是哦,齐大人那样英武的男人,应该还是更喜欢相貌出众的女子。”
虞欢心里稍微舒坦一些,随后又更困惑,她是从小便被人夸美夸大的女人,长这么大,遇见的男人也无不折服于她,可为什么齐岷偏就这样与众不同,能对她的三番五次的撩拨无动于衷呢?
虞欢想不明白,回忆昨天夜里在海滩上的那个亲吻,以及齐岷后来的所有反应,搁浅多时的一个猜测再次浮上心头。
“难道……他真的不行么?”
*
齐岷回到屋里,提壶倒了一杯茶。
茶是凉的,喝进喉里有些发涩,齐岷一口气咽下,放下茶盏,在桌前坐下来。
头有点痛,不知道是不是被虞欢那豪放发言震动的缘故,齐岷休息片刻,从怀里取出一方锦帕。
锦帕已洗过,但凝垢的血迹仍残留不少,原本雪白的茉莉花被染成深浅不一的红,看着颇有些触目惊心。
齐岷看着,便又想起昨天跟虞欢同处的情形,正走着神,门外突然传来敲门声。
齐岷收拢手,抬眼。
来人身形不高,腰上似佩着剑,右手敲着门,左手则拿着什么东西。
齐岷猜出来人是谁,垂落眼睫,没应。
敲门声响了一会儿后,停下,再然后,房门被来人从外推开。
辛蕊左手夹着个小木箱跨进来,看见齐岷,吓得倒抽一大口凉气。
齐岷坐在桌旁,低着眉睫,声音平直:“辛府的待客之道,便是这样?”
辛蕊差一点魄散魂飞,缩回脚关上房门,闭紧眼在心里怒骂三声“天杀的”后,才又弱弱道:“齐大哥,我可以进来吗?”
齐岷脸冷着,沉吟少顷:“进。”
辛蕊耷着头走进来,想着辛益先前交代的话,努力做出一副贤淑的模样:“听说齐大哥受伤了,我来给你包扎一下伤口。”
齐岷的态度不变:“不用,处理过了。”
辛蕊试着坚持:“我这儿有专治外伤的金疮药,齐大哥擦上以后,保准……”
“擦过了,”齐岷打断,“贵府的金疮药。”
“……”辛蕊抱着药箱杵在两步开外,“哦。”
屋里一时沉默,辛蕊又挫败又委屈,又不甘心就这样撤退,瞄一眼圆桌后的齐岷,见他手里拿着一方锦帕。
锦帕有一角露在外面,上面清楚地绣着一簇花叶,辛蕊心头“突”的一跳。
齐岷手里有锦帕并不稀奇,可是哪有男人的手帕绣花的?
辛蕊一下想起昨天跟齐岷待在一块的虞欢,脑袋里晴天霹雳一样,反应过来时,话已问了出去。
“齐大哥手里拿的是谁的帕子呀?”
齐岷手指收拢,节骨突起。
辛蕊撞上他看来的眼神,头皮发麻,忙补救:“我……我的意思是,齐大哥的手帕看着像是有些脏了,不如我给齐大哥绣一条新的过来?我的女红虽然不算顶好,但也还是不错的,齐大哥要有什么喜欢的花样,可以给我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