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手指很热,先是解了她的腰带,从喜服到里衣,一件一件地剥开,直至露出雪白的肩头。
她紧紧地闭着眼睛,手指攥着身下的单褥。
出嫁前,嬷嬷告诉过她新婚之夜会发生什么,还抹着眼泪苦口婆心地劝她不要在这事上反抗,不要惹恼她那动辄要人性命的夫君。人在屋檐下,哪能不低头。
她以为天不怕地不怕的周乔不明白,但她不知的是,周乔太明白了。
身为俘虏,身为质子,身处敌营,最重要的永远都是保命,而非所谓的清白。只是……她做不到睁眼迎合他,甚至去主动服侍他。
于是她就这样安静地闭着眼睛,任由他解开自己的衣裳,抚上自己的身体。
战兰泽一言不发地闻着她身上的淡淡香气,看着她微颤的眼睫。他是饮了不少酒,可他没醉。
或许还不如醉了的好。醉了就不会如此清楚地知道——她在装睡。
但他亦清楚,这是周乔的妥协,也是她的言出必行。既然答应嫁了,便不会扭扭捏捏地拒绝,此时此刻,无论他想做什么她都不会多吭一声的。
男人干净修长的手指,轻柔地挑开了她后肩的药纱,微微的痛感传来。
“只看看伤,不做别的。”他说。
他起身去净了手,拿了药盒过来。然后用手指沾了药膏,一点一点地涂在她的伤处。
凉意盖过了痛意,又听见这么一句,周乔紧绷的身体放松了许多。
只是她仍未睁眼,更没有要理会他的意思。
“初到北晋时,我很难真正入睡,即便闭着眼睛,耳朵也听着四周,心里念着故土。”涂完第一种药,他又开始涂第二种。这次的药不仅不凉,反倒涂到肌肤上后有些发热。
“我也曾盼能有人相伴左右,或许无需是人,猫狗也好,鸟禽也罢。但最后,能陪伴的只有那些古籍,上面的故事千奇百怪不知真假,但的确陪伴我度过了一个又一个的漫漫长夜。”
他以干净的药纱覆在刚涂好药的地方。
战兰泽坐在床边,将沾了血的药纱一一收起,放在了榻边的小桌上,就在合卺酒旁边。
他替她理好了衣裳,才又问了一句:“你想听故事吗?”
这样看去,即便是穿着层层衣裳,她瞧上去还是那般纤瘦,战兰泽探身过去,立刻感受到她身子一缩。
他顿了顿,将扯过的被子盖在了周乔身上。
第99章 故事
盖好后,战兰泽坐在榻边。两人离得并不算近,却也触手可碰彼此。“多年前,曾有一个备受皇帝宠爱的皇子。他的母亲容貌倾城,入宫不到三年就做了贵人,这个皇子就是她第一个儿子。虽是庶出,但皇帝很看重这个儿子,吃穿住行都以太子的规制为典例。那时候,他们母子在宫中的地位算是无人可匹敌。”“后来,天灾降临,粮田贫瘠寸草不生,饿死了很多人。偏偏在此时敌国又生战事,一时危机四伏。天灾在前,兵弱在后,皇帝只能将这个最宠爱的儿子送到敌国为质,以保眼下江山太平。”“皇子其实知道会有这么一天,亦知道当社稷安危和百姓性命摆在眼前的时候,他责无旁贷。只是,人都想活命,纵然甘愿为质,他却也望有朝一日能够回归故土,与父母团聚。所以离开前,他请求母亲不要再有第二个孩子。”“这是他唯一的请求,当时他的母亲伤心欲绝,或许并未深究此间用意,但也一口答应下来。如此,皇子便独自一人到了敌国为质。”“在到达敌国之前,他心中已有了很多谋划,譬如他能为母国做些什么,譬如他如何在敌营明哲保身,有朝一日全身而退。于是入宫不久,他就服下了事先准备好的药,不会致命,却能让他十分痛苦,病症看起来极为严重。敌国皇帝怕这个皇子死在宫里,也怕他的病会传给旁人,便将他打发出宫,安置在一处寺庙。”“他在寺庙里待了近三年,明面上养病,实则暗中培植人马,打通了敌国所有要塞之处,将心腹眼线安插在各州各地,甚至皇宫之中,如此便将地域兵防、朝臣关系摸得清清楚楚。”
盖好后,战兰泽坐在榻边。两人离得并不算近,却也触手可碰彼此。
“多年前,曾有一个备受皇帝宠爱的皇子。他的母亲容貌倾城,入宫不到三年就做了贵人,这个皇子就是她第一个儿子。虽是庶出,但皇帝很看重这个儿子,吃穿住行都以太子的规制为典例。那时候,他们母子在宫中的地位算是无人可匹敌。”
“后来,天灾降临,粮田贫瘠寸草不生,饿死了很多人。偏偏在此时敌国又生战事,一时危机四伏。天灾在前,兵弱在后,皇帝只能将这个最宠爱的儿子送到敌国为质,以保眼下江山太平。”
“皇子其实知道会有这么一天,亦知道当社稷安危和百姓性命摆在眼前的时候,他责无旁贷。只是,人都想活命,纵然甘愿为质,他却也望有朝一日能够回归故土,与父母团聚。所以离开前,他请求母亲不要再有第二个孩子。”
“这是他唯一的请求,当时他的母亲伤心欲绝,或许并未深究此间用意,但也一口答应下来。如此,皇子便独自一人到了敌国为质。”
“在到达敌国之前,他心中已有了很多谋划,譬如他能为母国做些什么,譬如他如何在敌营明哲保身,有朝一日全身而退。于是入宫不久,他就服下了事先准备好的药,不会致命,却能让他十分痛苦,病症看起来极为严重。敌国皇帝怕这个皇子死在宫里,也怕他的病会传给旁人,便将他打发出宫,安置在一处寺庙。”
“他在寺庙里待了近三年,明面上养病,实则暗中培植人马,打通了敌国所有要塞之处,将心腹眼线安插在各州各地,甚至皇宫之中,如此便将地域兵防、朝臣关系摸得清清楚楚。”
“一切安置妥当后,他也知不能再一直称病,引来皇帝疑心,不久就回了皇宫。此后他将所收集的消息画于献与母国的山河图中,一幅又一幅,从未有人察出端倪。”
“靠着他传递的消息,皇子的母国先是降低姿态与周边列国互通马市,而后以盐铁茶商为探路石,以扩商道充盈国库,接着逐年招兵买马,建立起百万大军,重拾昔日大国之威。”
“因着对敌国的了如指掌,因着自身兵强马壮,他的母国开始蠢蠢欲动,欲以百万大军突袭敌国边境,将之拆吞入腹。皇子得知后当即极力阻止,因为身处敌国多年,他深知那并非最佳时机。若不能一击即中,便是后患无穷。”
“可这样的阻止,招来了无尽的猜忌。最终,皇子等来了一把刺向他后脊的利刃。”
“对他出手的,是他亲手放入宫中的一个太监。那人奉密旨了结皇子的性命,事成之后此人就是潜伏于敌国所有暗线的新主人,他日归国,当居首功。”
“你大概会想,虎毒尚不食子,为何曾经百般宠爱皇子的皇帝会下那样的毒手?”话至此处,战兰泽的声音却仍旧平淡又温和。
“因为,他的母亲生下了第二个儿子,一个足以代替他的新皇子。”
“在后宫之中,并非一定要有宠幸才活得下去。帝王的怜悯和愧疚足以让一个女人在后宫安然无恙,纵然再无所出,无法得到更高的位置,但起码性命无忧。只要看到他的生母,便会想到远在万里之外的儿子,即便只有些许舐犊之情,也足够了。”
“所以,皇子离宫前才会那般请求母亲。但最终,小儿子的出生消磨掉了皇帝本就日渐淡薄的怜悯和愧疚。”
“母亲食言了。她晋升为妃、甚至成了贵妃,带着小儿子住在无比奢华的宫殿中,为不惹恼陛下,为不失去已经得到的一切,她默认了皇帝对她另一个儿子的处置,自始至终都没有开口求过一句情。”
“皇帝赞她是贤妃,知道以大局为重。没了质子,便不必担心他被敌国策反,更可将他在敌国培植的人马收拢,尽归朝廷所用。先皇后薨后六宫无主,皇帝便赐了掌管后宫之权,更承诺会适时废掉储君,给她的幼子以东宫之位。”
“所以那柄利刃,是皇子的父皇和母妃一起刺来的,在他一心为国,毫无防备的时候。而可笑的是,那时伸出援手之人,竟然是一位素不相识的敌国皇子。”
“那件事后,皇子有了反击,他手握两国军机密要,成为母国顾忌畏惧,敌国不敢怠慢之人。直至他顺利归国,砍了当年所有落井下石之人的脑袋,方才有了很久不曾有过的安然和太平。”
夜已极深,房中的回荡着的声音依旧温润。
“那份得之不易的安然和太平,他也想同珍惜之人一起享受。”
红烛燃尽,屋里变得有些昏暗。
一席话之后是良久的沉默。
末了,战兰泽起身,替她掖了被角。
“周乔。”他唤她,“我明白你看到那道圣旨时的不甘和委屈,亦明白你应下这桩婚事的无奈和妥协。喜欢也好,不喜欢也罢,我们已经成婚。”
他俯下身,吻在她的发间。
“无论发生何事,我都不会放手。”
房门打开又关上,屋里彻底安静下来。
榻上的人,缓缓睁开了眼睛。
***
大婚当夜,王爷宿在书斋的消息不胫而走。
这便叫人实在看不懂了,昨日王爷亲自出城迎了王妃,夜里却又分房而睡。如此一来实在不好猜测王爷的心思,更不好掂量这位王妃的地位了。
若是王爷有意冷着她,下人们便不可过分热络体贴。可若王爷不是那意思呐?慢待了王妃可就没好下场了。
后院的嬷嬷女使们是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谁也不敢去请示,却又不敢不侍奉这王府的女主人。
正在众人琢磨不定的时候,只见一个挽着袖子的小丫头端着热水走到了主屋门口,她先是贴耳听了听,应该是听到里面有动静,这才推门走了进去。
拂冬进来的时候,周乔已经穿戴整齐了。
见周乔看过来,她忙放下手中的热水。心里不住地翻腾着,究竟是她来晚了还是王妃起早了?
一时不知该说什么,但拂冬却忍不住惊奇地看着眼前的女子。
周乔一如往常那般穿了一身长袍,腰间系着玉色腰带,勾勒出纤细的腰身,衬得腿愈发长了。黑发高高束起,明明脸上没有一丝妆饰,竟比画上的仙女儿还要好看。
周乔见她端了热水,便走了过来,顺带着还说了句:“多谢。”
然后自顾自地洗漱起来。
多谢?
拂冬呆呆地站在一旁。
周乔都洗漱好了,擦净脸看过来,见她还是一副呆愣愣的样子。像是怕生,又像是无所适从,她想了想,主动问:“你叫什么名字?多大了?”
虽然昨晚就是她在身边伺候,但却从头到尾都没怎么说过话。只在让她不必伺候时,才低低地回了一声是。
“回、回王妃的话,奴婢叫拂冬。过了年就十四了。”
这样算的话,她比自己还小两岁。
拂冬面对周乔直白的打量,不由有点紧张,“王妃,早膳已经备好了……要去用膳吗?”
说完她就低下头,没好意思再多瞧。王妃显然不同于寻常女子,做主人家的哪有不要人伺候,哪有好奇下人的名字和年岁的呢?更何况,她居然还说了那两个字。
多谢。
想到这里,拂冬又抬头悄悄看了眼周乔。
听说王妃本来是将军,在战场上同男人拼搏厮杀都毫不逊色的将军,昨日她穿着喜服瞧不出来,但今日换了常服一看,果真周身凛然英气。
周乔不在意她的偷看,“好。”
昨夜没吃东西就睡了,现下也的确有点饿了。
跟着拂冬往用膳厅走,一路上无数道视线投了过来。周乔感受得到,却未多看一眼。她的到来是个稀奇,自然人人都想看,横竖日子一久就不会有人再注意她了,无需放在心上。
“王妃,到了。诶……疾风大人?”拂冬有些惊讶。
疾风也有些惊讶。
晃眼一瞧,还以为是在北晋时候。那时候他守在暗处看得分明,周乔就是这样一身少年装扮,又是爬树摘果子,又是下河摸鱼,在安然淡雅的殿下身边上窜下跳,聒噪得不行。
拂冬跟疾风还算有几分熟。当初王妃还未入府,王爷便叫疾风从府中物色得力又身家清白的女使贴身伺候王妃。于是疾风大人在后院转悠了好几日,拉着嬷嬷女使们东问西问,暗里都被当成了孟浪的登徒子。
最后,他向王爷举荐了拂冬。纵然拂冬年纪小,但她也明白能贴身侍奉王妃是天大的造化,她是应该感谢疾风的。
然她不知的是,疾风向战兰泽举荐她的时候,只说了一句话:人傻力气大,与王妃一定合得来。
当时战兰泽正看折子,闻言抬眸凉凉地看了他一眼,疾风才恍觉说错了话。但最后留在周乔身边的,还是这个傻里傻气的拂冬。
尽管都说她傻,但拂冬看得出来,疾风定然不是来寻她的。
“那个,”疾风看着眼下已变了身份的周乔,顿了顿,先唤了声:“王妃。”
然后才说:“殿下今晨接了急报出去,早膳就不在府上用了。”
周乔还以为他要说什么大事,听了这话显然一怔,不知该回什么。随后才点了点头,坐到了桌前。
他去哪里,做什么,本就无需知会她。纵然明面上是王妃,但周乔心里清楚,比起王妃,她更是拿捏在南楚手中的质子。
拂冬跟过去替周乔盛粥,此时府上管家匆匆走了过来:“禀王妃,华阳宫召见。”
周乔刚尝了一口粥就听见这话,她先是看了眼拂冬,但想来拂冬也不清楚宫里的事,便又看向疾风。
疾风说:“华阳宫是太后娘娘所在。”
太后,那便是战兰泽的生母了。
疾风让管家先退下,随后走近低声道:“王爷吩咐过,华阳宫的一概召见差遣,王妃都不必理会。”
周乔想起昨夜听到的那些话,明白这吩咐所含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