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官说此药有救命神效,我便派人四处打探,但搜寻了整个北晋也没能买来一颗。后来周乔所得的那两颗,是在兖州时从烈云药王身上抢来的。而他那般及时出现治了兖州瘟疫一事,仔细想想也能觉出蹊跷。若是猜得没错,烈云药王当与你私交颇深。而你,一直在暗中相助周乔。”
水已烧得滚沸,周遭却陷入沉静。
“我顾家与你战兰泽非亲非故,从无任何交集,兰泽公子会出手相助,便是因为她吧?”
虽未听到他亲口承认,但顾霆尉已心中了然。
“也唯有如此才说得通了。”他一字一句道,“你清楚我父亲待周乔视如己出,亦明白他在周乔心中的位置。”
话行至此,顾霆尉起身,肃然拱手道:“无论如何,多谢你当初援手。”
一个是北晋的将军,一个是南楚的王爷,本该水火不容。
第109章 入夜
午膳后,日头大了些,外面雪景甚美。“还是我抱夫人过去!”身后传来顾霆尉的声音,周乔回过头去,看见姐姐面色微红。“不用,都是平地,何须如此小心。”见周乔和战兰泽都看过来,周璃便更不好意思,她轻推了下顾霆尉,“乔儿和兰泽公子都看着呢。”顾霆尉没觉出有什么可害臊的,“那有什么的,以后周乔要是有了,他指不定比我还紧张,不信到时候夫人瞧瞧。”闻言,周璃看向他们。顾霆尉是瞧不出来,但周璃却感觉得出他们夫妇之间还隔着些没说开的事,或者说,隔着些没法说开的事。然做夫妻这事,与其他事都不相同。一旦离心久了,便再难相处如初。想到这里,周璃温声:“信上不好言国事,乔儿离家这些日子,定然也想知道北晋这边的境况,你去同她说说好不好?”
午膳后,日头大了些,外面雪景甚美。
“还是我抱夫人过去!”身后传来顾霆尉的声音,周乔回过头去,看见姐姐面色微红。
“不用,都是平地,何须如此小心。”见周乔和战兰泽都看过来,周璃便更不好意思,她轻推了下顾霆尉,“乔儿和兰泽公子都看着呢。”
顾霆尉没觉出有什么可害臊的,“那有什么的,以后周乔要是有了,他指不定比我还紧张,不信到时候夫人瞧瞧。”
闻言,周璃看向他们。顾霆尉是瞧不出来,但周璃却感觉得出他们夫妇之间还隔着些没说开的事,或者说,隔着些没法说开的事。
然做夫妻这事,与其他事都不相同。一旦离心久了,便再难相处如初。
想到这里,周璃温声:“信上不好言国事,乔儿离家这些日子,定然也想知道北晋这边的境况,你去同她说说好不好?”
周璃都开口了,顾霆尉哪有不依的,于是喊了声:“周老三!你过来我跟你说点事。”
周乔都快走到亭子里了,忽然听见顾霆尉这么一嗓子,见他只喊了自己,周乔猜测应该是要同她说北晋的事。
“去吧。”身边男人声音温和,还抬手替她拢了拢披风。
周乔点点头,朝着那边走去。
亭子就在山崖边,微微寒风吹过带起簌簌雪花,冬日里鸟儿本就稀少,偶尔一只飞过,便成为这雪山之中独有的画景。
“兰泽公子。”
战兰泽回过头,看见款款走来的周璃。
“周姑娘。”
听了这称呼,周璃温婉一笑。虽然已嫁为人妇,称呼上应从夫家,但战兰泽显然是随着周乔论称谓,将周氏放在了前面。
进了亭中,便将雪山雪景尽收眼底。
“兰泽公子既已同乔儿成亲,于周璃而言就是妹婿,以往不好说的话,现下也可开门见山了。”
周璃看着眼前之景,开口道:“这次再见乔儿,她比出嫁时的面色好了不少,当知是在南楚休养得很好。本以为她如此远嫁,我们姐妹再想相见便是难上加难。却没想如今能在一处赏雪,能听到乔儿说话,看她笑得高兴。”
她侧过头来:“多谢兰泽公子对乔儿的照顾和爱护。”
“她来南楚,一直睡得不安稳。”战兰泽说,“还要劳烦周姑娘相劝。”
这话正是接下来周璃想说的话。
“兰泽公子当知乔儿为何睡得不安稳吧。”
战兰泽沉默半晌,“嗯。”
“父亲和母亲离开时,大哥十八岁,我十岁,乔儿只有八岁。她最年幼,与爹爹和娘亲相处的时日也少了许多。自那之后她便离家,与我们离得更远了。可越是离得远,便越会思念,这一点兰泽公子应当深有体会。”
“自古家国天下无小事,动辄就是鲜血和人命。大哥和兰泽公子各为母国,算计也好,厮杀也罢,有输赢涉生死,本无可厚非。但偏偏,大哥是乔儿的血脉手足,而兰泽公子你,是乔儿的夫君。”
风吹动周璃鬓边的发,她的面容不似寻常的温柔无争,而是添了丝丝无奈悲凉。
“我同妹妹感同身受,实在无法劝她忘记大哥已经不在了。即便日子长了,我们口中不再提起这事,但心中依旧会时不时地想起。”
周璃顿了顿,问道:“若是如此,兰泽公子打算如何?”
这话问得直白又尖锐。若是周乔这辈子都如现下这般表面温顺,实则却不接受他,届时又该如何?
“不变。”战兰泽没有犹豫。
周璃怔了下,没想到他回答得如此利落,随后点点头,未再多言。
这边亭中二人安安静静,那边长木之上周乔一声惊呼:“什么?楚渊都当将军了?那如今就是他接管黑鹰军了?”
“你还说呢,”顾霆尉抱胸睨着她:“幸亏你走了,不然照你这么带兵早晚出事。”
“我呸!”周乔瞪着他,“少诋毁本将军。”
“哎呀。”顾霆尉嫌弃地擦擦衣裳,“这回军中换帅,黑鹰军那帮年轻小子谁也不服,要不是在我手底下压着,说不准闹出什么事端来。咱们知道他们是对旧帅赤城忠心,那放在旁人眼里呢?岂不就是只忠于一人,成了你周乔的私兵?”
周乔撇撇嘴,没说话。
朝廷那些就知道喝茶的人平日里就喜欢揪着军中事不放,当初黑鹰军被扔在锦州卫没人管的时候,这些人理都不理。如今黑鹰军军功在身,那些个眼热之人见无法从中分一杯羹,就开始趁机挑事。
“好在陛下也没怪罪,楚渊是你的副将,黑鹰军交给他也是情理之中。倘若交给旁人,你也不放心吧?”
“那是自然。不过楚渊这人不涉朝政,也不懂党争,现在独掌一军少不得有人要使绊子,你可不能袖手旁观。”
顾霆尉切了一声,“说的好像你很懂朝政一样。”
周乔面无表情转头就走:“我找我姐姐去,就说你骂我。”
“哎哎哎!”顾霆尉赶忙一把拉住她,“有话好说,怎么还告状啊。再说我还没说完呐。”
“哼。那你接着说。”
“你说的也没错,的确有人想横插一脚接管黑鹰军的。”
“谁?”
“锦州卫指挥使,黎岳。还记得他吧?”
周乔当然记得。
当初城隍庙的步步紧逼,黎岳是其中出手最重之人。那时在城隍庙虽未能将战兰泽置于死地,但至少从表面看来,他是竭尽全力在为朝廷做事。无人会在意他不仅越权行事,甚至还对职级远高于他的北晋将军下手歹毒。
“经被迫议和一事,陛下对军防愈发重视,凡是有过军功,无论出身皆提拔重用。这个黎岳似乎与你大哥曾有些关系,陛下待他尤为不同。他也算是有些能耐,但黑鹰军抵死不从,他就打了楚渊的主意,但楚渊也不傻,没往黎岳的陷阱里跳。”
“那后来呢。”
“哪还有什么后来,有兵权的军将相互制衡不就是历代帝王最想看到的?如今咱们这位陛下何等精明,还能重罚黎岳不成?这不就摆明了偏向楚渊,有纵容黑鹰军之意。陛下对黎岳明降暗升,朝中都在看风向。”
字字句句提及临舟,周乔不愿多说,只道:“总之你和楚渊定要护好燕林军和黑鹰军。”
“这你放心,”顾霆尉挑眉,“如今好不容易太平了,陛下当然不会容忍再生什么自相残杀的乱事。再说陛下自己每日被朝臣缠着立后,本就烦躁,谁在这时候惹他不快,岂不就是找死呢吗?”
“这都登基多久了,为何还不立后?”
顾霆尉歪歪脑袋,“你说呢?”
“我怎么知道。”周乔踢了踢长木,上面厚厚的雪散落下来。
“不光没立后,整个后宫都空着呢,这可不就急坏了朝臣。先帝像陛下这么大的时候,皇子都好几个了,现在可好,一个都没有。”
他摸摸下巴,“你记不记得咱们当初还说呢,比起四皇子,还不如六皇子当皇帝。顶多就是后宫佳丽八千。如今这情况我是真没想到,陛下成日里都在御书房处理政事。听说有朝臣特意送了自家貌美的女儿进宫,到陛下身边当宫女,这也算是费劲了心思吧?结果陛下一根手指头都没碰。”
“那他以前王府的那些妾室呢?”
“遣散了呗。那些里边不少都是青楼妓馆出身的,按祖制哪能进宫当娘娘。”
顾霆尉说的这些,的确是周乔没有预料到的。她不知道这些是否真的是因为她,时至今日,她也不想知道了。
天色渐渐昏暗下来。
晚膳又是顾霆尉生火,战兰泽亲自下厨。顾霆尉由于不会做菜,被周乔好一顿嘲笑,周璃就在一边坐着,顾霆尉怒不敢言,周乔得寸进尺喊他去烧沐浴用的水,顾霆尉也不得非常和善地应了声好。
但当周乔挽着周璃的胳膊,说今夜要同姐姐一起睡时,云麾将军当即就不干了。
“岂有此理了你周老三,想都不要想!”
周乔还击:“你哪天不是跟姐姐一起睡的,我就今晚一夜怎么了?”
“不行。”这回轮到顾霆尉嘲讽她,“你知道怎么照顾有孕之人吗?你姐姐若是半夜渴了叫你你听得见吗?她若是睡得不舒服翻身你感觉得到吗?”
一连三问,把周乔给问懵了。
“去去去,这间大屋子我们要住,你俩住隔壁那间小屋去。真是想得出来,旁边屋子那榻那么小,难不成让我和兰泽公子挤一起?”
周乔就这样被赶到了旁边的小木屋。
里面陈设十分简单,进屋是一张旧木桌,左手边立着素色屏风,边角已是很旧了,屏风后就是沐浴的木桶。右手最里面有一张窄榻,单褥都很干净,应该是姐姐先到,着手布置了一番。
就是……被子只有一床。
战兰泽还未回来,他和顾霆尉两人出了院子,不知在说什么。
周乔沐浴后,裹着被子坐在床榻里侧,回想着今日同姐姐说的那些话。言笑过后,姐姐握着她的手说,“乔儿,姐姐明白你重情重义,可也望你不要将自己一直困在愁苦当中,往后日子那么长,总是要往前看往前走的。”
往前看,往前走……她想到了雪地中,姐姐和顾霆尉两人相互扶持,恩爱信任的样子。说不羡慕,那就是在扯谎了。
此时门外响起了脚步声,且越来越近。周乔一惊,来不及细想一头躺下,闭上了眼睛。
木屋的门吱呀打开又关上。
周乔屏着呼吸,大概感觉到进来的人在门口站了片刻,随后就走到了屏风后面。屋子太小,以至于榻上躺着的人可以清晰地听见换水声、沐浴声,以及……沐浴之后穿衣的窸窣声。
穿衣的声音比脱衣的声音短了很多。
男人只穿了里衣,带子系得松松垮垮,从屏风出来经过木桌时,顺便熄了屋子里唯一的一盏灯。
小木屋里瞬时暗了下来。
后背一凉,有人掀开被子躺了进来。
本来不觉得这床榻有顾霆尉说的那么小,可身后人一躺进来,那具坚硬有灼热的身体贴上自己,周乔才恍然觉得这榻实在小得有些过分了。
她背对着战兰泽,仍旧闭着眼,一副睡得很熟的样子,却又不动声色地往里挪了挪。整个人都要贴在最里侧的床沿上了。
殊不知这样一挪,把被子也微微扯了一点过去,与她同盖一床被子的男人睁开了眼。
这样拙劣的装睡,战兰泽本无意拆穿。今日她与周璃相聚,瞧得出是真的很高兴,如此,又何必做些她不想做却又不会拒绝的事呢。
可眼下……装睡也就算了,竟还偷着往里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