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竟,他跟剑君戚宁安一样,在这种事情上是如出一辙的小气。
跟戚宁安一模一样的脸上出现罕见的脆弱,他气若游丝地朝桑愿笑了笑:我快要消散了,你能过来一下吗?
放心,我不会害你的。
剑君戚宁安不会害他,身为他的一部分自然也不会。
桑愿本来想等待着事情结束,却在瞥见他眉眼间的恳求时心软了一瞬。
他走了过去,凡人戚宁安身上已经几乎被血浸满。
这就是剑君戚宁安曾经割舍的情感,带着他的柔软和温柔一起留在了瀚海秘境中。
而他自己,则带着无边的冷漠霜雪回到外面。
两人本来就离得不远,凡人戚宁安死死地抓着喜被,任由鲜血流出,手背青筋暴起,显然在暗暗抵抗什么。
桑愿走到他面前,还没等他开口问,衣服却被人死命地抓住,一个躲闪不及,直接扑在床上。
浓郁的血腥味传来,也不知这人哪里来的力气,借此按住他的脖颈,使得他无法发力。
唇上一片微凉,凡人戚宁安阖上眼睛,轻轻地咬了他一下。
桑愿没想到他骗他过来竟是为了这个,情急之下一巴掌拍了过去,直到一声痛苦的闷哼声传来才愣住。
这个声音......
他一抬头,入目的便是一双如霜似雪的冷眸。
剑君戚宁安回来了,他没想到自己割舍在秘境并且封印住的分体在机缘巧合下生出自我,这自我不仅受到他外面体内情感变化的影响,还妄图取代本体。
当他通过与这里的联系作为通道进来时,一时不察竟然着了道,被分体意识抢夺了身体。
因为分体的排斥,他无法感知分体的一举一动,可桑愿对分体做得事情他却知晓大得一清二楚。
特别是,两人婚礼结束后和桑愿说离开的那句话。
还有,刚才他取得控制权后,唇上的触感。
虽然这些都是分体用他的身体进行的,可说不清楚的妒忌仍然浮出。
看见这冻死个人的眼神,桑愿却松了口气,他第一次觉得这样冷冰冰的剑君也还不错,转瞬想起什么似的问:剑君,另外一个你呢?
这样说也没错,反正都是他。
戚宁安伸手随意擦去嘴角的血,没有说话。
你没事吧?桑愿知道他受伤颇重,自己还用尽全力拍了他一巴掌,看着他脸上的巴掌印莫名地有点心虚,于是赶紧从床上爬起来,塞给他一颗灵气四溢的灵丹。
幸好他在本体空间内放了一点,不然还真没得用。
见他脸色血色恢复了一点,桑愿才放下心来,开始催促:你让他说出出去的办法,你应该有他的记忆,应该知道吧?
戚宁安觉得他身上的喜服有点刺眼,联想到两人不算完成的婚礼才好受一点,清冷的嗓音响起:嗯。
剑君本体回归后,那张嘴又被封住了。
桑愿见他不欲多言,也没有生命危险,转身就走,准备去外面看看。
一开门,就被外面的寒风吹得冻了个哆嗦,他想起什么似的回头:剑君,能让这空间换个景色吗?春暖花开可以吗?
戚宁安又嗯了一声,再次开门时已经春光大亮,气候适宜,他走出门,外面的张灯结彩已经消失,有许多木偶人歪歪扭扭地倒在草地上。
这便是先前说吉祥话的村民了吧。
桑愿看了一眼便没管,原先村子的房屋大部分都消失不见,剩下的只有三座。
其中一座是戚宁安所在的地方,另外两座就是易柔和长青所待的地方了。
他想了想,脚步一转朝易柔所在的方向走去。
身后的木屋里,戚宁安起身,静默地坐在床上。他身上的喜服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常服。
他浑身气质冷凝,尤其是看到面前仿若自身的透明意识体之后。
你竟然还留着我?那人嘴角含笑,显然是先前桑愿见过的凡人戚宁安,怎么?不介意我碰了你的道侣吗?也对,你的道侣也就是我的道侣。
戚宁安抬眼,毫无感情地看着他。
还真是无情呢。意识体抖了一瞬,嘴巴却不饶人,若不是我,你这具身体哪能享受到他的主动,还别说,他的手和唇真的很软。
戚宁安眸底藏霜,一道剑气弹出,毫不客气地穿过意识体,在对方痛苦之下,自己的剑眉也狠狠地拧了一下。
他一双眸子冷冷清清的,想到自己的分体变成如今这个样子。
你跟他说了什么?他目光锐利地看着意识体,试图从他表情中看出什么。
可惜分体似是软硬不吃,闻言也不恼,仍是挂着笑容:我为什么要告诉你?别忘了,我也生出了自我,我以前是你,现在不全是。
再说,我若跟你说了,你能把他让给我吗?
别这样看我,要怪就怪你自己,你进来后就把曾经割舍的那一眼记忆恢复了吧,就应该知道我的执念为何如此深。啧啧,没想到,区区剑君表面冷静,内心汹涌澎湃的情感却连在秘境里的我都被影响。
戚宁安越听,脸上表情就冷得越厉害,特别是当他说:我跟他说了,我是你舍弃的情感,你迟早有一天会舍弃他。
桑愿跟我说,他早晚会离开你。
闻言,戚宁安的剑气差点控制不住,而意识体在说完话后彻底消耗掉最后一点魂力,面带笑容地消失了。
这是他对本体的小小报复,若是他没有生出自我意识,恐怕会在秘境中日复一日地作为剑君的割舍情感等待着消亡。
可他不仅生出了自我,就连本体在失去窥探到的那一眼记忆下,还能在阴差阳错下再次生出足以影响他的浓烈情感。
何其讽刺!他是分体,注定永远都争不过本体,可他仍不甘心。
意识体消散后,戚宁安有了一种身体完整的感觉,他阖上眼,脑海中出现了一道身影。
那是他曾经在天道崩塌之际看到的一抹惊艳,是让他一眼就生出心魔,却因困于既定的命运而不得不选择割舍的柔软。
可最终,他还是来到了自己身边,带着猜不透的秘密。
过了好一会,戚宁安才慢慢平息起伏的心绪,他眼底仍是清冷如雪,只是在出门看到桑愿时一阵微微的震荡,但凭借着强大的自控力不露分毫。
桑愿正跟易柔在说话,察觉到一道强烈的视线落在身上,回头看时正看到戚宁安好好地站在那。
他朝戚宁安招手,语气中带着点点的雀跃:剑君!
空间中春暖花开,他的身后是一片繁花似锦,当他看过来时,所有的一切都沦为模糊的背景。
桑愿并不知道自己所说的离开之言和所做的事被戚宁安知道得一清二楚,仍是眉梢挂着笑容:易柔长老要找的人找到了!
嵇燕在看到他时瞳孔猛地一缩,朝易柔点点头。
易柔上前一步,双手置于胸前,跟他行了个谢礼:多谢剑君,若不是你,嵇燕恐怕难以复活。
戚宁安看了他不知何时换上的月白广袖,朝前走了两步,银发发尾被风吹动,脸上并无笑意,反而说:不需谢我,即便他活着,也只能在这片空间内。
喂,人家好不容易团圆。桑愿眉头微蹙,不满地用胳膊肘撞了撞他,你干嘛说这些。
戚宁安瞥了他的手一眼,淡淡道:我说的是实话,因为神剑的半个剑灵,借助瀚海秘境中的完整规则,这里的空间才具有幻境的真实性,又因你们三人跟我同时进来,心中所思之人才借此复活,但也仅在此间复活而已。
桑愿撇撇嘴,声音特别小:我心中可没思你。
他嘴上不承认,心里却对凡人戚宁安的存在有了大概的猜测,难道戚宁安在这里割舍的情感是因为我的到来才被激活吗?
我知道,但也很感谢,若不是剑君,我恐怕无法再见到他一面。易柔朝身旁的人柔柔一笑,貌美如花的脸上更显娇艳,却也忍不住担心,当真就没有让他跟我一起出去的办法吗?
没有。戚宁安对她脸上的着急神色视而不见,反而说,只要你心中所思不变,他就会继续存在。只是,若执念过深,易生心魔。
话音一落,桑愿就看到她变得神情不安起来,不忍道:说不定以后有别的办法呢。
戚宁安的目光从他微蹙的眉心扫过,手指动了动,忍住想给他抚平的念头,破天荒地点了点头。
易柔顿时满怀希望地看着他。
若是获得苍蓝界天道的同意,重入天道法则之内便可。他的语气很冷,语速却很快,若想打破天道法则,所要付出的代价可能是你无法承受的。
易柔,我不同意,我就在这里,你随时可以来看我。嵇燕比她看起来更加冷静,他握着她的手,语气坚定,我本身一个凡人,也没天资,唯一的剑术在修士之下也无法保护你,出去后只能拖累你。
见她要反驳,他立马说道:能借助剑君再见到你,我已经很满足了,你看,我在这里,永远是你当初见到的模样,不会死的。
许是他的话提醒到了易柔,让她想起了当初他不顾危险,用微薄的凡人性命替自己挨了一招,痛苦死去的模样。
若不是她,若不是她自己非要把嵇燕带来秘境,企图为他获取机缘褪去凡骨,企图以此获得长相厮守,他就不会死。
刚才的冲动仿佛被冷水猛地一泼,易柔彻底地冷静下来,她郑重地朝戚宁安和桑愿道了谢,不再纠缠于嵇燕出去之事。
至于长青,在经历了唯一亲人死去的事实过后,也觉得把母亲留在这里更为妥帖。
就当是,自己远游了,会时不时地回来看望。
他们还需往前走。
毕竟都是修士,做了决定后虽有不舍,却因有了希望也不会太过难受。
戚宁安带着他们出了那片空间,手心出现了一枚白色珠子,在桑愿的诧异下,他把珠子扔给易柔,语调冷淡:这是先前的芥子空间,你带回去吧。
是嵇燕和长青娘存在的空间?桑愿惊讶出声,语气有些激动,是了!我怎么没有想到,他们两人所存在的地方其实早已形成了芥子空间,只不过主人是剑君而已。
戚宁安瞥见他脸上的惊喜之色,如愿地见到他眉头舒展开来。
谢谢。易柔神色十分郑重,她惊喜过后,便接了过来,我知道芥子空间非常珍贵,剑君的帮助我会铭记在心,若有需要,定会义不容辞。
长青激动得点点头,师徒两脸上的相同的喜悦。
他们此时站在一片浩瀚的海域前,微咸的海风徐徐吹来,桑愿侧过脸看他,银色的发带随风飘荡,与墨发随风起舞,月白广袖翩飞间,宛如降临的神子。
嗯。戚宁安看向别处,许是现在的气氛太好,他嘴巴动了动,有一种想问他为何要走的冲动。
但到底是忍住了,他的自尊和孤傲不允许他如此迫不及待地问。
那是什么?刚在低头开心商议的师徒突然停下来,长青指着天际边的一道宛如旭日的火红问道。
桑愿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一声清唳从海平面的另外一端传过来,带着炙热的火灵气。
与此同时,他本体空间内的梦魇镜发出亮光。
桑愿不可置信地看着远处的火红迅速靠近,急忙阻止了戚宁安的拔剑。
好像是凤凰?易柔不敢确定地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
随着愈发嘹亮的凤鸣声响起,一只凤凰拖着长长的尾羽而来。
桑愿!一声极为清脆的少年音响起,接着火红落地化为一位身着彩衣的少年,他眉眼间是令人目眩的笑容。
他的动作太快,根本没有看任何人一眼,就一把抱住呆住的桑愿,开心道:我终于找到你了!
第42章 剑君,你能一剑捅了这
有没有想我?小凤凰飞乐旁若无人地抱着桑愿, 十分亲昵,我特地为你而来,你怎么没啥反应?
易柔:我求你别说了, 没看到剑君握剑的手都紧了吗。
咳咳。桑愿不留痕迹地推开了他,在他不满的眼神下,清了清嗓子,你怎么来了?
飞乐下颌微抬,举手间是落拓不羁的模样, 朝他眨眨眼:当然是想来就来了。
桑愿根本不信,猜到应该是神树让他来的,只是不知是因为什么。当着这么多人的面, 他也不好细问。
他下意识地瞥了戚宁安一眼,对方眼底像是凝了一层寒霜,天衍剑被他握在手中,雪白长剑在阳光下泛着冰冷的光。
戚宁安面无表情地开口:桑愿, 过来。
桑愿却觉得他有点莫名奇妙,正想过去,却被飞乐一把搂住脖子, 两人如在神界一般, 他没觉得有什么不对劲, 如过去那般没好气地甩开,翻了个白眼:别闹。
飞乐嘿嘿地笑了, 骂了句没良心。
被他这样一打岔,桑愿把刚才戚宁安让他过去忘了个干干净净。
气氛一时有些尴尬的静默,天衍剑自动消失,不知去了哪,戚宁安垂眸站在那, 阳光落在他身上,半边脸刚好藏在阴影里,看不清喜怒。
易柔师徒承了剑君的情,她想了想站出来笑着开口:桑愿,这是你朋友吗?怎么从来没听你说过?
桑愿愣了一下,飞乐来得太突然,他一时倒没想好怎么编呢。
哪知飞乐爽朗一笑,自顾自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得到桑愿一个不留情的白眼后,回答:我跟桑愿,我们是最好的朋友,他离家离得匆忙,家人有点担心,就让我来看他过得怎么样。
你说是吧?他扭头朝桑愿一笑,示意他说话,至于这个秘境,你们能进来,我当然就能进来。
桑愿扯了扯嘴角,默默地离他远了一步,道:也可以这么说。
戚宁安瞥了两人一眼,也不知信没信。
就在两人说话间,面前的瀚海起了变化。原本平阔的海面突然起了波涛,在绵延不断的波浪中,海的中间赫然出现了一座隐藏在白雾之间的岛屿。
飞乐收了声,掠过几人上前几步,兴奋道:桑愿!是浮空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