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愿不见了。
从长青被弄昏迷的情况下,有某种存在能逃脱易柔的感知,悄无声息地从这里带走了桑愿。
戚宁安咽下喉咙间涌出的腥甜,取无极佛枝时受到的伤痛都不如此时的情形让他手指发颤。
短暂的晕眩之感后,理智重新回笼。
无人知道他心里在没看到桑愿后掀起的惊涛骇浪,只有手中的天衍剑在一瞬的嗡鸣后恢复安静。
戚宁安站在桑愿曾躺过的床前,眼皮微掀,眼底凝了一层寒冰,直到冰冷的嗓音响起,这一室静默才被打破。
把我走后发生的事情仔细说来。
他需要从这些蛛丝马迹中找到问题所在。
易柔顶着一后背的冷汗,弄醒长青后,开始娓娓道来。
在听完今日邪魔徒然增多之后,戚宁安吐出四个字:调虎离山。
从一开始,他们出现在这里时,恐怕就有东西盯上了桑愿。甚至连从邪魔中得到关于无极佛枝的消息,估计都跟这些有关。
易柔恍然大悟:难道今日邪魔增多,恐怕是知道剑君会在今日回来。
是我的错,如果我早点进来看看就好了。她懊恼道。
飞乐已经气得恨不得喷火。
戚宁安瞥了他们一眼,并未出言怪罪,开口:对方有备而来。
至于为何不在前两日来,他想起了前两日一直在跟他缠斗,后来受伤后又突然消失的魔。
桑愿,定是被此魔掳走。
这里现在很安全,你们留在这。戚宁安朝外面走去,眨眼间就踩在天衍剑上,低头看着众人,我去寻他。
他还能感受到留在桑愿身上的飞天翎气息,自然不想在此地浪费时间。
说完,就化成一道流光消失在瘴气之中。
我也去!安静下来的飞乐突然说道,随后化成凤凰原型,拖着长长的赤红尾羽,跟在戚宁安身后。
师尊,我们要待在这等吗?长青不确定道,两人走后,他终于不用隐藏自己的担心。
易柔并未察觉到自家徒儿的心思,摇摇头,眉目间神色坚定:不,我们也走。
她虽有很长一段时间在儿女情长中不得出,但经历嵇燕的死生,也知世间万物除了向前并无退路可言。
从玄天门出来,她好像又找到了当初进入门派时的一往无前。
我们走。她说,脸上透着自信的美感,就让为师带你在这里好好历练。
长青知道自己若说去找桑愿也不太可能,当下点点头:好的,师尊。
他往厚重浓郁的瘴气看了一眼,也学着师尊含着一枚祛厄丹走进瘴气之中。
......
桑愿意识再次醒来时,感觉周身被温热的液体包裹,数不清的灵气带着一点燥热钻入他的血肉。
借着这些灵气,本体空间内的神树叶片终于被激活,化成点点星光落下,那些他先前来不及读取的信息却在这一刻内涌入他的大脑。
很快,他就被脑海里的信息所震惊。
【苍蓝界出现空间紊乱,吾修复时空时发现,你穿进的剧情乃是命族所书,其目的虽不知为何,吾却从错乱时空中看到送你的时空中,戚宁安已经知晓自己在书中的命运。】
【不仅如此,书中主角于非臣在时空错乱的契机下看到了自己的未来。】
【桑愿,现在你不仅要阻止戚宁安在得知悲惨命运后再次使得天道崩塌,还要想办法弄清发生这一切的原因。】
【苍蓝界天道不知为何难以唤醒,我已向神王禀明一切,虽未得到回复,但对你暂代苍蓝天道一事并未有异议。】
【你无攻击力,便让小凤凰留下助你】
点点星光落入本体空间各处,上次被堪吾神剑所创留下等待慢慢愈合的伤痕,被这些光点肉眼可见地修复完整。
桑愿觉得身体有了点力气,可他被神树叶片里带来的信息所震动,满脑子都是戚宁安知道了自己注定的命运,哪里还想得到动动手指试试。
脑中思绪纷飞,难怪戚宁安亲手折断堪吾剑,他应该是在瀚海秘境中得知了自己命定的结局,说不定书中他的神魂与此间神魂融为一体,宛如重生,这才有了先前割舍情感的事情存在。
如剑君戚宁安这般清高孤傲的雪山苍松,在得知自己的命运是注定成为他人的踏脚石,是怎样的一种侮辱。
他剑道天赋奇高,本该立于高山之巅,却因为命运一词被作弄着拉下泥潭,所有的认知被打破,自己努力的一切不过是书中的寥寥几句,就成了注定的结局。
他该是不甘心的,不然不会直接折断堪吾神剑,宁愿冒着剑道断绝之危,也不愿被注定的命运所驱使。
就算他上辈子困在既定的命运中,也拼尽全力给了天道一剑。
等桑愿下意识地用手压住微微发疼的心脏,这才发现自己竟然能动了。
他缓缓地睁开眼,又差点被眼前的一幕弄得干呕起来。
泡着自己的并不是什么带着灵气的热水,而是一池浓郁的血红。
他轻轻嗅了嗅,仍能嗅出淡淡的血腥味。
该是鲜血与其他液体的混合液体,他本能地生出厌恶,顾不得仔细探究这些液体的具体成分,撑着身子从血池边缘爬了起来。
在一阵窸窸窣窣的链条声中,他走了几步就再也前进不了半分。
桑愿顺着拉扯力看去,原来自己的脚踝上竟然被两条链子圈住。
那链子不知是本来就是红的,还是被这池里的血染红,他用灵气勉强洗了两遍,直把脚踝处瓷白的皮肤洗得发红,链条露出的颜色仍然是血红色。
好在萦绕在身上的血腥味消失了,这才好受一些。
脚踝一动,链条便哗啦啦地作响。桑愿竭尽全力地拉扯几下,又用储物袋里的法器统统使了一遍,它还是好端端地缠在他的脚踝上。
忍不住咒骂了一声,灵力使用后,一种奇怪的燥热感却慢慢席卷全身。
难道是血池中有毒?
桑愿趴在地上微微喘气,瓷白的肌肤在满室血红中愈发动人。
想逃?刑魔站在阴暗处看了许久,等到现在才忍不住走了出来。
面容上的阴白破坏了俊美五官本该形成的美,只留下瘆人的冷意。他低头看着桑愿,嘴角含笑缓步走来时,像是地狱里的魔物觊觎着阳间的美好。
随着他的靠近,桑愿只觉得血腥味更加浓郁,忍不住埋头干呕起来。
刑魔脸上阴寒更甚,声音像是能钻入人血肉的毒蛇,他居高临下地看着地上的人,在看到那张昳丽的容颜扬起一抹笑:还没碰你就受不了?若是碰了岂不是要哭着求饶?
桑愿震惊地看着他,俨然在看一个变态。
就是你把我抓来的?他毫不掩饰自己的厌恶,这是许愿树天性对邪物的不喜,放了我,不然别怪我不客气。
只是这句话在他被链条绑着,又无法逃离时显得有些色厉内茬。
刑魔当然不信,可桑愿一见到他就对他无比地厌恶。脚被束缚了,但他手还能活动,二话不说就一把扯下飞天翎。
如瀑的墨发垂落,飞天翎迎风就长,转眼间就缠上刑魔。
桑愿抓着飞天翎的一头,脑中是曾经与戚宁安对战的记忆,竟也使着飞天翎跟刑魔过了些招数。
可惜他现在一使用灵气,浑身上下的感觉都太奇怪,不知不觉中艳红爬上莹润的双颊,连双眸中都蒙上水光。
唔。他俯下身子努力平息这份燥热。
刑魔见他如此,准备一把扯开面前碍事的飞天翎,一只手朝桑愿抓去。
就在这时,异变突生,飞天翎不受控制地朝刑魔攻去,浩瀚的剑意从里面倾泻而出,刑魔一时躲闪不急,伸出的手从手腕处齐齐断下,直接掉落在地。
刑魔迅速后退,等稳过身形时,地上的断手已然被剑气绞杀得干干净净。
做完这些,飞天翎便落在桑愿身边,数不清的剑气形成一道剑阵,把他护在其中。
刑魔的断肢虽然可以重生,在该受的疼痛却难以避免。
原来这就是你的后手。被同一种剑气两次所伤,刑魔那点慢慢来的心思消失得无影无迹。
他没有再向前,只是看着剑阵里的桑愿,像是故意刺激他一般地说道:知道你为什么使用灵气便浑身燥热吗?
他指了指地上的血池,不怀好意地看着他:这是情果与灵血炼成的催熟液,专门为你这种天地异种准备的。
你已经在里面泡了两个时辰,现在只需要再在这处空间里=呆上一天,就会彻底变成我的炉鼎,供我修炼。
是不是感受浑身燥热难耐?我等着你,等着你从剑阵中爬出来求我。
不过是灵气中的剑阵,只能触发危险时自动攻击。
刑魔语气里是胸有成竹:有捆仙链在,你逃不掉的,至于你的同伴,还是先应付数不清的邪魔吧。
这处地穴深藏地底万丈,就算是先前的那个剑修也不可能找到。
手腕处的疼痛再次传来,他对上桑愿憎恨的眼神,笑容残忍:我等你求我。
这里,是他刑魔的世界,这些人合该跪在他脚下,面前的人也合该雌伏于他身下。
他的打算说得清清楚楚的,桑愿再不明白就是傻子。
他在心里大骂变态,努力忍着身体里的异样,只是脸颊上的热意不断上升,令他有一种想贴在冰上的冲动。
可惜这里没有冰块,只有一汪蕴含着灵气的血池。情果和灵血融合在一起的味道不断地钻入他的鼻腔,丹田处宛如有人在里面点了一把难以熄灭的火,烧得他整个人都在发晕。
看起来你的反应比我想象得要来得快,不愧是天地异种,连吸收药性的速度都比旁人来得快。刑魔双眼比血池里的灵血还要红,他愤怒地看着围绕在桑愿周围的剑阵,好不容易才耐下心来,我不急,这是专门为你准备的,为此耗费了数日光阴,不然我早把你捉来了。
垂落的墨发遮住了桑愿的大半面容,唯有一双精致微翘含着水汽的桃花眼半眯着,他忍住难受,几乎是咬着牙开口:你知道我是什么吗?谁告诉你的?
那双眼睛雾蒙蒙看来时,刑魔只觉得浑身一紧,感叹幸好没有拒绝那人的提议。
许是觉得他已成掌中之物,刑魔红眼里的欲。色和贪婪暴露无遗,说道:告诉你也无妨,我知道你是玄阴神草,蕴含一丝神力,等炼成我的炉鼎,这丝神力便成了我的。
原来他不知道,桑愿瞳孔里的碧色再次浮现,一双眸子透着惑人的妖异感。
是谁让你这么做的?被他知道了,他要去抽死那人!
刑魔被他一眼看得心神激荡,直接脱口而出:浮空仙人!
桑愿确定他不认识这么一个人,也不知道对方为什么会如此坑他,但这不影响他记仇。
身体内的灵气被他这么一催动,丹田里的火焰烧得更旺。
脸颊上的红晕愈发红艳,像阳光下盛开的山茶花,荼蘼诱人。
眼见诱导的效力即将消失,桑愿狠狠地咬了下唇,软肉的破损使他获得短暂的极致清醒,他体力愿力重新运转,目标正是刑魔。
他歪躺在地上,一只胳膊努力撑住身体,另外一只手在广袖下艰难地掐了个法决。
刑魔加注在他身上的一切,将会以更加难以置信的报复回馈过去。
剩下的,便是自己在剑阵中挨过几日即可。
诱导时的记忆被愿力带走,刑魔只觉得自己晃神了几息。他朝桑愿的方向看去,对方缩在剑阵中,浑身都止不住地微微发颤,赤红色的捆仙链仍然缠绕在他的脚踝处,瓷白的双脚缩在衣摆下,只能隐约地看见一抹令人神魂颠倒的白。
魔主,有人打过来了!就在他再欲说些什么,有魔将从上方传讯而来,话语背景声中带着邪魔的惨叫声。
刑魔心头一紧,不用想就知道来的人是谁。
这也太快了!
不要慌,先把魔阵启动。他镇定地发号施令,连自己身上没有半点情。欲的感觉都没注意到。
他匆匆朝外面走去,确定好这里魔阵激发后赶到上方。
桑愿瞥到他走了,才蜷缩身子,忍不住舔了舔嘴唇。
再忍忍,时间很快会过去的,反正刑魔现在对他做不了什么,他只需要呆在剑阵中就很安全。
下面的血池洞穴中十分安静,只有桑愿偶尔控制不住地从嘴中溢出几声细微的呻。吟声,以及用来转移注意力的低咒声。
而在上方,也就是魔宫的位置,刑魔赶去后,入目的便是被剑光几乎快要荡平的残垣断壁。
威严奢靡的宫殿倒塌,邪魔的尸体一层叠着一层,他麾下的八大魔将有五位已经只剩下尸体。
魔阵,在此人剑下土崩瓦解,只留下碎裂的晶石。
在宫殿前,银发雪衣的剑修执剑站在高穹之下,衣摆洁净,眉眼如霜似雪,宛如从天而降的冰冷谪仙。
他在哪?戚宁安垂眸问了刑魔一句,抬起天衍剑。
刑魔被他宛如看死人般的眼神激了一下,在争夺天极佛枝时的记忆浮现,感觉先前断腕的地方在隐隐作痛。
他上前一步,对着神情冷漠的戚宁安说道:用天极佛枝来换取一个人,你不亏。若你就此离去,今日之事权当不曾发生,可行?
如非必要,他实在不想对上这不要命的剑修。
戚宁安低睥了他一眼,嗓音覆着霜雪:不说,我便自己找。
说完,往前走了一步。
刑魔本想说他大言不惭,可周围剩余魔将的惊慌声打断了他的思路。
魔主!魔将们看过来的眼神极度惊慌,视线均落在他的胸口。
他顺着他们的视线看去,一柄雪白长剑不知何时贯穿了整个胸膛。
戚宁安果然说到做到,压根不给他废话的机会。锐利的剑意没入刑魔的眉心,破开他识海的防御,直接读取了他的记忆。
找到了。
他毫不留情地拔出天衍剑,连看都没看他们一眼,朝着地下走去。
正当剩余的魔将们松口气时,一阵剑光闪过,剩余的断壁全部在一瞬间倒塌,直接把刑魔压在里面。
上面发生的一切桑愿并不知情,迷迷糊糊中不知过了多久,他听到有人过来的脚步声。
又来了吗?
他睁开眼,确定身边的剑阵还在才放下心来。
随着时间的延长,身体里的异样宛如潮水般一浪推着一浪,他几乎都要把下唇咬破才勉强不发出令人难堪的喘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