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踏枝 踏枝 第305节

林繁抿了下唇。

隐隐约约的,他能感觉到其中的一些问题了。

“当时祁阳干旱,各项收成都差,还得朝廷赈灾,”林芷道,“祁阳府就提出来,如此状况下,连田产都保不住了,实在无力完成立额,朝廷为了缓解祁阳困境,那年去了立额,还提了拘买价格。”

秦鸾也听出些味儿来:“等灾情过去后,免去的立额数量没有恢复?”

林芷赞许地看了她一眼,点了点头。

早前的额度,亦是参考了先帝建朝期间的祁阳府的能力,定在完全可以完成的数额上。

而随着内政发展,祁阳的人力物力亦不是从前可以同日而语的,那立额,相较于祁阳的能力,其实算少了。

结果,掌控着祁阳矿山的颜家,不说照着完成,还借着干旱,把立额这事儿给拂去了。

“这八年间,祁阳府每年报上来的开采数量有高有低,多少都能说得通,”林芷顿了顿,又道,“却都不真。”

毕竟,一旦上报,自家只余三分,七分都被朝廷以限定的价格买走。

可只要少报,瞒下来的那部分,没有分账,不被压价,想怎么买卖就怎么买卖。

“皇太后知道这事儿吗?”秦鸾问道。

问完,秦鸾自己就先摇了摇头。

皇太后、甚至是辅国公府,恐怕也被族人瞒在鼓中。

江山,是赵隶的江山。

颜氏一族瞒报,损的是皇太后亲儿子的国库,她怎么可能答应?

而族亲那儿,远离京城,感情自然比不上银钱。

皇亲国戚是威风,可他们在祁阳,祁阳的土皇帝难道还不够威风的吗?

再者,如若皇太后知情,以她釜底抽薪杀邓国师的狠劲儿,断不会还让长公主在祁阳待着。

林繁也在琢磨祁阳。

历朝历代,不管允许不允许,开私矿这事儿就不可能根绝。

金银铜铅铁以及其他矿中,抽分制、权买制、课额制,各种制度都有,亦有许多并行的。

朝廷有朝廷的规矩,地方有地方的手段。

到最后,其实都是互相间取一个平衡。

祁阳府,因着是颜氏的娘家掌管矿场,无论是先帝还是皇上,都给了很多让步。

只是,让得再多,也填不满欲望。

颜家靠矿山发迹,乱世时候又是挖多少、赚多少,那么多金山银山看在眼中,又怎么会心甘情愿地被抽分,被拘买呢?

少报、瞒报,自然也可以想像。

“长公主是想查到祁阳府这几年到底瞒报了多少?”林繁斟酌着道,“这可不好查。”

颜家固然有账本,但那等私账,断不可能让长公主去翻。

不过,瞒报这事儿,颜家也得有唐筹的协助。

“有个大体的数就足以发难了。”林芷笑道。

他们需求的是切入的点。

清君侧的那个侧,少了邓国师,可以拿颜氏一门顶上。

至于皇太后不知情,那也没关系,反正一笔写不出两个颜字,总归是她颜氏族亲在挖大周的墙角。

他们可以赶在京中毫无察觉之时,打一个措手不及。

“所以,”秦鸾思考着,道,“我们得先到祁阳?”

具体实施,自需要多加斟酌推敲。

长公主离开前,与永宁侯夫人有过几句商议,近几日,侯夫人与林芷亦琢磨了一番,得了个初步设想,让秦鸾等人回去转告永宁侯,由老侯爷拿最后的主意。

夜已近尽头。

秦鸾三人没有多留,起身回去了。

营中,永宁侯的主帐之中还亮着光,可见是一直在等着。

秦威先一步进去了。

秦鸾落在后头,偏过头看了林繁一眼:“你在想什么?”

林繁回神,视线与秦鸾相对。

不远处,火盆烧着,火光照过来,映亮了秦鸾的半边面庞,也把他的身形,清楚映在了她的眸子里。

林繁一瞬不瞬,盯着秦鸾的眼睛看了会儿,才道:“我只是想起了长公主之前说过的话。”

秦鸾眨了眨眼。

“我们一块去见她的那一次,”林繁轻声道,“她当时说,只要我想好了,她都支持。”

这么一说,秦鸾自是记得,也自然明白了林繁的感触。

那日,长公主只告诉了林繁,她所掌握的兄嫂的事情,旁的再不多提,让林繁自己选。

放弃、亦或是拼命,她都不会硬拧,一切看林繁的心。

在林繁做出选择之前,从头至尾,长公主都没有提过自己的付出,不把那些当作林繁的担子。

可事实上,现在回头看去,他们就会发现,这二十年来,长公主一直在暗处努力。

送入宫中、位列四妃的淑妃娘娘一路上各地不在名下、却足够安全的庄子、铺子,以及这些产业带来的银钱祁阳颜氏一门的把柄……

长公主准备了很多很多。

第346章 祖孙情谊

天大亮了。

黄逸打开了信封。

里头书信,来自于黄太师,由京中加急送达了飞门关。

他昨儿收到时已经看了一遍了,上头祖父絮絮叨叨了很多,句句都是关心,黄逸看完就收好,琢磨着如何回一封家书。

这一琢磨,就是一整夜。

同时,越琢磨,就越不是个滋味。

这封信,看似聊着家常,却又好像不仅仅是……

从头到尾,又看了一遍,他才再次收起,去寻林繁。

林繁在城墙上。

黄逸寻了上去,对他挥了挥手中信封:“我祖父送来的。”

林繁一听,笑道:“老太师说了些什么?”

“你自己看看?”黄逸没有正面回答。

林繁微微扬眉。

虽是好兄弟,但家书这东西,还真不能随便看。

黄逸会如此建议,除非这信上有什么是黄太师交代他的。

林繁接过来,取信阅读。

这封信写得极其絮叨,尤其是参照黄太师平日的性子,这信更像是黄太师夫人写出来的一样。

关心这、叮嘱那,恨不能把衣食住行都囊括其中。

因着无比细碎,重点的线索分散其中,粗粗一看根本品不出来。

唯有再认真看一遍,才能摸索出里面的些许深意。

毫无疑问,这是黄太师故意而为。

毕竟是通过驿馆传递的家书,有些心思若写得明目张胆,太容易出岔子了。

林繁看完,抬眼看向黄逸,评点了一句:“祖孙情谊,感人肺腑。”

饶是黄逸心中堆积了许多念头,也被林繁这句点评给弄了个哭笑不得。

也是。

怎么说也当过几年的赤衣卫指挥使,没混日子,在位子上老老实实干出过些成效与功劳。

黄逸本想故作高深,引林繁主动说道说道,却还是被林繁的“顾左右而言他”给打乱了招数,瞬间就落了下风。

这林念之,本就不是个能随随便便被他牵着鼻子走的人。

“投降,”黄逸摆了摆手,不作那些深沉样子,直接说了自己的想法,“祖父这信,写得很怪。

那些日常起居的事儿一句都不用看,全是他拿来凑数的。

他真正想说的,一是邓国师伏诛,二是常宁宫走水。

可这两件事,值得他写一封这么长的信吗?”

不止长,而且远。

京城与飞门关一东一西。

黄太师为了让信尽快送达,还是走得驿站千里加急的路子。

动用“三公”的脸面,来办一桩家事,这可一点都不像他。

同时抵达飞门关的,还有“邓国师被诛杀”的皇榜告示。

这两样都非军报,却传得比军报都积极。

根本没有必要。

黄逸看了林繁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