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他不明白,为什么那个人会是岑渺。
“所以。”岑渺将本子拍了拍,抬眸看他,“比起国外那些死相残忍的科学家,我认为我这种,已经非常好了。”
江拯抬眸,深深地盯着岑渺,眼底是藏不尽的眷念。
阳光从窗外照进来,打在盘腿坐在床上的姑娘身上,她一如当年,美得那么惊心动魄,那对眸子仿若盛满星辰,闪闪发光。
他苦涩地笑了笑。
“如果有可能,我宁愿躺在这里的是我。”
“那可别。我还有好多事想要交给你呢!”
说完,岑渺将手里又宽又厚的本子,交给江拯。
江拯愣了一下,本子上写着几个大字——原子|弹核|武器导论。他颤抖着手,翻开看了一遍,上面都是手写字迹,全是这些年,华国科学家们一路在核|武器道路上摸索出来的经验。
“你……你。”
他停了一下,泪水模糊了视线,抬头看着岑渺,“你病得都这么严重了,还写这个?”
“国际上对我们进行高科技、核|武器封锁。”岑渺语重心长,“我们现在摸索出来的全是宝贵经验,而且我的记忆力好,我想着就可以全部记录下来,也好让后人继续在核|武器事业上,开拓探索。”
“江拯。”
岑渺第一次认真地喊他的名字,“你是我这辈子最敬重的战友。”
“这件事,我只能教给你,请你务必守护好。”
这辈子最敬重的战友。
江拯释然一笑,够了,他有一席之位就已经足够。
“放心吧,这件事我肯定为你做好。”
江拯将本子放进怀里,用军服遮住,看向她,嘴角一如当年勾起纨绔的笑。
“当然,你也是我这辈子放在心上——最珍视的人。”
是有机会,就想要为之拼命的人。
【叮,任务——大漠曙光已完成,进度100%】
该见的人已经见过,该完成的任务也已经完成。
病房内。
岑渺站在窗边,她仰起头,脸上带着淡笑。
春季已来,军区医院内的梨花树开满了枝丫,香气飘得很远,她站在三楼都能闻见。
“你走吧,我知道你要走了。”
一道淡幽幽的声音飘来。
岑渺睁开了眼,笑了,“不怕么?”
说话的是许久未曾出现的阿苗。
“不怕。”
阿苗在原识深处,并不能感到身体的疼痛,疼痛都被岑渺受了。她每天看着岑渺吐血,心疼得不能呼吸。
至少,她能让岑渺提前解脱,她可以替岑渺受了这些痛。
上辈子,她病死在病榻,心底盛满的都是对裴家的恨。所以她许了愿,想让人能够替她复仇。因为她害怕,她知道这个世道对女子的苛刻。
前世的阿苗被养母束缚,她的思想是守旧,是死水,是遵从三从四德。在国外见识多时,她有着向往洋人女子自由的心,却不敢为自己抗争命运。
在她心里,裴高轩丢下她一人,不是不幸,是苟的残喘。她怎么可能会去喜欢从小一起长大,又被她视为是哥哥的人?
在外人看来,她是弃妇,可只有她自己清楚,结了婚便是交差,被抛下,她才能借着污名,获得残喘。
可千不该万不该,叶春香要找来人打她。
害她一世。
岑渺的到来,让她明白,女子也可以打破束缚,活出一片天地。女子也可以为国为民,死之后以。
她感谢岑渺的到来,是岑渺的影响,才让她大彻大悟。
阿苗声音有些哽咽:“谢谢你,你当年说让我好好看看女子可以活成什么样,如今,我看到了。”
她或许到达不了岑渺的高峰,但是,她明白,只要她勇敢地跨出那一步,她也可以做她自己。
“行吧。”岑渺笑了笑:“那我走了。”
【系统,准备脱离世界。】
【收到。】
岑渺突然想起来什么,笑了笑。
【系统,将痛感下调30%保留。】
【已执行。】
下一瞬。
阿苗站在窗边,意识回归的一刹那,她还未来得及将视线收回,就感受到了漫天的疼痛。
原……原来,她一直这么痛啊。
阿苗拿着帕子,擦了擦嘴角的鲜血,士兵进来替她关上窗户,心疼道:“岑工,外面风大,你看什么呢?”
阿苗温柔地笑了笑,声音如水一般。
“我刚刚送走了一位故人。”
士兵忙探头去看,窗外空荡荡一片,只有梨树在簌簌落着白花,哪有什么人影?但他不忍伤阿苗的心,就接着问。
“能让岑工念念不忘的故人,一定很厉害吧?”
“她呀?”阿苗眉眼含笑,“很厉害,她是这天底下最厉害的人。”
士兵准备出去。
却被阿苗喊住,“你能让李医生给我送套衣服过来吗?”
士兵愣了愣,他马上反应过来,岑工住院这么久一直穿的都是病服,也是时候穿穿常服了。
“岑工放心,我马上就去办。”
果然。
衣服很快就被送来。
阿苗摸着那条印满碎花的短裙,喃喃道:“也不知道穿起来是个什么样子。”
她很快就去换上,对着玻璃窗的倒影欣赏时,恰好轮班的护士进来,她称赞道:“你穿这条裙子好漂亮。”
病房内突然进来人,阿苗的身子瞬间有点僵硬。
她穿的短裙露出胳膊和腿,阿苗不自然地往下拽了拽。但她很快就舒缓过来,回头露出一个微笑。
“谢谢。”
阿苗重新穿回了病服。这一次,她松了一口气,那道锁在身上的无名枷锁瞬间破碎。
她将短裙抱进怀里,看着窗外,肯定道:“这一次,我是真正因为喜欢。”
不是因为短裙太露。
也不是因为短裙太招惹他人的目光。
而是,她真正喜欢原本的穿着。
岑渺教会了她,走出封建束缚,再坚持做自己。
-
阿苗终于完成了她自己的小心愿。
她回到故乡,亲自祭拜亡父母亡兄姊。
她跪在父亲的坟前烧纸,苍白的脸上带着笑意:“父亲,这就是那位故人的故事,她带你女儿重新做了一回人。旧社会的妇女不应该被束缚,她让我看到了女子最美的模样。”
终于,阿苗祭拜完。
徐乐山走了过来,脸上满是悲痛。
阿苗毫不在意,冲他笑了笑:“表哥,我死以后,我就葬在我父亲身边。”
“墓碑的话。”
阿苗看向远方,群山环绕,小溪潺潺之声不绝于耳。
她没有任何犹豫,笑着说:“名字就刻岑渺,不是苗是渺,是寄蜉蝣于天地,渺沧海之一粟的那个渺。”
她一点都不平凡。
世人不知她不记她,没关系。
阿苗总会替世人一直记下去。
——
江拯又来过一次病房,但他一眼就认出阿苗不是她。
他环顾四周,深深皱眉。
阿苗没有说话,她还在想着怎么打发江拯走,毕竟她知道,她不是岑渺,她不能够胡乱承受他人对岑渺的喜欢。
“渺渺人呢?”
却在下一刻,阿苗惊讶抬头,“你是怎么认出我不是渺渺?”
“眼神。”
江拯眉宇紧蹙,“她的眼神永远充满希望,永远不会被打垮,即使她一边咳血,她也会带着希望为我们编写书籍。”
“她人呢?”
“走了。”
“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