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暮深笑着握住她,还没等说话,就听到她懊恼道:“你现在灵根修为都恢复了,不用我带着回去。”
沈暮深面不改色地与她十指相扣:“我太久没修炼,很多东西都不记得了,还是要师尊带着才行。”
顾朝朝一想也是,于是领着他回去了。
合欢宗的八千禁感应开启,迎接它的两位主人。
沈暮深恢复灵根后很快突破金丹,不必再像凡人一样频繁吃饭睡觉,所以师徒俩下山的次数越来越少,朝夕相处的日子越来越多。
转眼就是三年。
这三年里发生了很多,比如吴才父子再也没从秘境出来,而出来的那些人也帮沈暮深洗清了冤屈,为他证明了清风宗秘宝不是他偷的。顾朝朝对这些人很是感谢,还要沈暮深送些东西给他们聊表谢意,可惜师徒俩记性都不好,实在想不起人家长什么模样,最后只能作罢。
除此之外,沈暮深也修到了金丹后期,跟顾朝朝的修为差不多了。
顾朝朝很是不满,又动了找人双修的念头。
找的还是老熟人,三年前在灯会看上的那小子。
当听到她说要找人双修时,沈暮深眼眸微动:“师尊一定要如此吗?”
“没办法,你师尊我修的是合欢术,修到一定境界若不找人双修,就不会再有进益,”顾朝朝说完叹了声气,“虽然那小子还青涩了些,可我听说他这么多年都洁身自好,只与一个女修有过关系,且如今已经分开,他又懂事听话,模样也好,我找他也不算委屈。”
“他找你算不算委屈?”沈暮深问。
顾朝朝敲了一下他的脑袋:“什么意思啊狗东西?”
沈暮深笑了:“我随口说的”
说完静了静,眼底一片晦暗,“他能得师尊青眼,是他天大的荣幸。”
“这还差不多,”顾朝朝轻哼一声,眼角眉梢都透着喜悦,“不跟你说了,我与他约了今晚相见,得提前准备一下才好,你说我今晚该穿那条石榴红裙,还是青烟绿裙?”
这两条裙子,都是他亲自挑选的。沈暮深静坐许久,始终没有回答。
顾朝朝等得不耐烦了,只好自己做决定:“就选绿裙吧,红裙三年前我已经在他面前穿过一次,今晚这么重要,还是穿条新裙子才好。”
说罢,就喜滋滋地往屋里走。
沈暮深盯着她的背影,在她即将消失在门里时突然开口:“师尊……”
顾朝朝停下,回头不解地看向他:“怎么了?”
沈暮深嘴唇动了动,最后只说了两个字:“没事。”
顾朝朝疑惑一瞬,没有深究便扭头进屋了。
沈暮深盯着已经空了的门口看了半晌,最后苦涩一笑:“都这种境地了,怎么还是没有勇气……”
夜晚很快来临,顾朝朝盛装打扮之后便往外走,刚推开房门走出去,就看到沈暮深在院中站着。她顿了一下,不解:“你在这儿做什么?”
“徒儿曾经说过,若师尊有朝一日要同人双修,我便在外头守门。”沈暮深轻声道,“师尊还记得吗?”
顾朝朝一愣,接着一脸无奈地看着他。
沈暮深勾唇:“我开玩笑的,春宵一刻值千金,徒儿哪敢打扰师尊,不过是去小镇找个地方喝酒罢了。”
顾朝朝这才松一口气,带着他一同往山下走。
两人一起到了小镇,又一路往酒楼走。顾朝朝几次欲言又止,在快到酒楼时忍不住问:“你怎么还跟着我?”
“不是跟你说了,我找地方喝酒。”沈暮深无奈。
顾朝朝暗骂一声,心想早知道将那人约去别处了。不过也没法子,小镇实在太小了,没什么可以谈心再谈情的地方,酒楼后院有厢房,是难得的幽会好去处,她除了这里别无选择。
“你在前院喝酒,别去后院打扰我啊。”顾朝朝警告完,便直接去了后院。
沈暮深沉默许久,扭头去了前院厢房。
深夜,他浑身酒气,还是跌跌撞撞去了后院。顾朝朝所在厢房的门已经关上,屋里灯烛明亮,两道身影缱绻对坐。
男子好像说了什么,顾朝朝捂着嘴笑了起来,声音隐隐传到了院中,犹如一把锋利的刀,刺得他心口血肉模糊。
她从未这样矜持地对他笑过。
沈暮深自嘲一笑,从怀中掏出一把匕首,修长的手指把玩片刻后,缓缓指向了自己的脖子。他喉结动了动,闭上眼睛的瞬间,眼泪从眼角滑落。
眼泪顺着脸颊往下滴,落在灰色土地上的瞬间,很快被无声吸收。
顾朝朝心头一痛,慌乱地看向还维持朝她跑来姿势的沈暮深。
一个时辰前,她轻易破了幻境,给了其他修者很大的信心,于是纷纷迈过红线,进入了幻境之中。沈暮深朝她跑来时,也在迈过红线的瞬间变得神情呆滞双眼无神,彻底进入了他自己营造的幻境世界。
而现在,已经过去一个时辰了,只有两个年轻修者从幻境挣脱出来,其余人还在各自挣扎,沈暮深也是一样。
按照原文,沈暮深在幻境待了半个时辰就出来了,可顾朝朝已经等了一个时辰,非但没等到他清醒,反而感知到他的气息越来越弱,就在刚才一瞬,竟然察觉到了他的死志。
他作为凡人,能在一众修者中脱颖而出,成为第一个走出幻境的人,就是因为意志坚定,究竟幻境里发生了何事,会让他生出死志?
顾朝朝栽也等不下去了,毫不犹豫地重回线内,握着他的手便进入了他的识海。
第44章 (徒弟竟然喜欢她!)
顾朝朝再次睁开眼,便已经身处一间厢房,仔细一看像是小镇酒楼的厢房,再看对面,坐了一个有些面熟的男子,她先是一愣,接着想起这是自己灯会时物色的男修……沈暮深的幻境里怎么还有他?
不等她想明白,就察觉到院里传来强烈的死志,她立刻朝外冲去。
撞开房门看到院中景象的瞬间,她的心脏差点停止跳动,下一瞬一掌打在了他的手腕上。沈暮深痛哼一声,手中匕首应声而落,喉结处也出现一道细小的伤口。
“你做什么?!”尽管知道是幻境影响了他的心智,让他产生轻生的念头,可顾朝朝还是忍不住发怒。
沈暮深喝了太多酒,此刻脑子有些僵直,闻言迟钝地抬起头,对上她眼睛的瞬间,眼眶突然隐隐泛红:“师尊……”
这一句仿佛隔了千年万年,有种说不出的委屈。
顾朝朝的火气顿时去了大半,蹙着眉头走到他面前:“为何想不开?”
“没有意义了。”他扬唇,眉宇间却一片郁色。
顾朝朝抬手抚上他的额头:“为何没有意义?”
“这个幻境,”沈暮深垂下眼眸,“没有意义了。”
顾朝朝:“?”
顾朝朝:“!!!”
为什么!为什么他会知道自己身处幻境?!为什么他在知道自己身处幻境后,却没能成功破开,反而要在幻境中自尽?!顾朝朝震惊地睁大了眼睛,一时间不知该说什么。
沈暮深抬起头时,清晰地看到了她眼底的惊讶,嘴里无意识地低喃:“幻生于心,你是幻象,也是我心中的师尊……原来师尊在我心里,比我想的还要真实,连一分一毫的表情,都与原身丝毫不差。”
顾朝朝:“……”我谢谢你了,我就是你师尊,亲的。
不过介于她是闯入者,贸然表明身份可能会引起幻境崩裂,到时候他们师徒俩都可能逃不出去,所以她选择沉默。
然而沉默维持不到一刻钟,在他又一次拿起匕首时,她还是打破了沉默:“你还没告诉我,为何要自尽。”
沈暮深不语。
“是我对你不好吗?”顾朝朝又问。
话音刚落,一直在房中等候的青年突然走了出来,一脸温柔地跟她说:“朝朝,时候不早了,我们该歇息了。”
顾朝朝:“……”
沈暮深的幻境没有刀光剑影,也没有危机四伏,但依然让她疑惑。她正想仔细问,一道灵力扫过,青年的脸扭曲一瞬,接着化为了一股烟尘,仿佛从未出现过。
顾朝朝无言许久,低头看向沈暮深:“你的灵根恢复了?”
“师尊忘了?三年前从秘境出来时便已经恢复了。”沈暮深盯着她,试图从她脸上找出一点异样的情绪。
还好,她并未因为青年的死对他产生怨恨。
这样就好,即便是幻境中,他也不想她恨自己。
沈暮深苦涩一笑,想到什么后又补充,“不对,或者说,从我踏进幻境时,便已经恢复了。”
听他又一次提起幻境,顾朝朝终于忍不住问:“你是何时知道自己在幻境的?”
“进入幻境的时候,便已经知道了。”若是真实世界,在他迈过红线没有反应的瞬间,师尊就会疑惑他为何没被幻境迷惑,而不是面色如常地带他离开,直到他亲口问出才一脸不解。
顾朝朝听了他的话,无言地张了张嘴,半晌憋出一句:“既然早就知道,为什么不出去?”幻境这种东西,只要他识破了,并意志坚定地去挣扎,那就一定能挣脱,他却在幻境内待了三年,只能说他本身不想走。
为什么不想走?顾朝朝刚生出一分疑惑,他便亲口解释了:“因为我以为,在幻境至少会多些勇气。”
顾朝朝不太明白他的意思。
或许是因为喝了太多酒,脑子已经有些发浑了,也可能是眼前的顾朝朝太真实,真实到和现实中的师尊没有任何区别,沈暮深看着她时,始终无法只将她当做幻境。
“我以为……在幻境至少,敢亲口告诉你,”沈暮深一字一句,说得极为艰难,“敢告诉你,师尊,我心悦你,我从第一次见你,你从天而降,面纱抚过额头,便心悦你……”
他含糊不清的一句话,仿佛一道惊雷在脑海炸开,顾朝朝的思绪顷刻间被炸成废墟,她脑海一片空白,失了魂一样站在原地。
“我知道你对我只有师徒之情,知道这辈子都不敢对你说这句话,所以在进入幻境之后,便以为能为自己造一场美梦,”沈暮深眼角泛红,声音有些发颤,“可我还是不敢……”
他从未想过,自己也有如此懦弱的一天,明知道眼前人,只是自己心境所化,明知从这里出去后,做过的事说过的话都不会对师徒情谊产生任何影响,可他还是不敢,一个字都不敢。
顾朝朝怔怔看着他,嘴唇无意识地张开,许久才猛地后退一步:“怎、怎么会呢,你从来没有说过……”
沈暮深苦涩一笑,她剩下的话什么都说不出来了。
院子里一片安静,只有风吹过墙角小树的簌簌声。
不知过了多久,沈暮深的表情逐渐淡了下来,整个人透着一股冷静之后的颓靡。
“既然怎样都是不敢,我留在幻境便没有意义了,”他能清楚地听到自己的声音,透着一股厌倦的决然,“所以我要离开了。”
说罢,握紧手中的匕首,又一次刺向自己的喉咙。
顾朝朝早有准备,见状立刻攥住了他的手腕。
“你困不住我。”沈暮深面无表情。
顾朝朝深吸一口气:“我没想困住你,只是想同你说,自尽不能让你离开幻境,反而会让你死在这里,永远都无法出去。”
沈暮深眼眸微动,随即又恢复冷静:“你以为我会信你?”
“你心结未消,”顾朝朝眼神复杂,说完停顿许久,才有勇气说下一句,“而我,就是你的心结。”
沈暮深怔了怔,顾朝朝趁他走神立刻夺走了他手里的匕首。
听他说了一堆,她已经逐渐明白,他为何要用自尽的方式结束幻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