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朝朝啧了一声,随即不满地放开他:“沈暮深,你如今的反应太无趣了。”
“殿下想要我如何有趣?”沈暮深反问。
顾朝朝想了一下:“至少要像从前那样,动不动就冷眉冷眼才是。”
“殿下喜欢那种?”沈暮深扬眉。
顾朝朝笑了笑,没有否认:“就是觉得更好玩些,你现在的反应,倒是没什么特别的了。”
沈暮深本以为她在说笑,可听到她后半句时,心里突然有些不舒服:“我不懂殿下的意思。”
“我就是随便一说,你千万别多想。”顾朝朝在他唇上亲了亲。
沈暮深表情缓和了些:“日后这种话不要乱说。”
“嗯,知道了。”顾朝朝敷衍。
沈暮深抿了抿唇,这才缓缓开口:“殿下今晚是留在我这里,还是让我过去?”
“我留下和你过去有什么区别吗,不都是咱俩睡一起?”顾朝朝哭笑不得,“我今晚有事要办,恐怕要到明日才能回来,不能陪你了。”
沈暮深顿了顿:“殿下这几日很忙吗?”前几日的浓情蜜意之后,她便时常出门,与他相处的时间都少了许多。
“是有些忙。”顾朝朝点头。
沈暮深蹙眉,正想问她都在忙什么,她便摆摆手离开了。看着她头也不回的背影,沈暮深心下又一次开始不安。
沉思许久,他写了张字条,给一直守在长公主府外的下属传了过去。下属收到字条后,便直接按他的吩咐行事了,一直到晚上时才出现在偏房中。
“可查出来了?”沈暮深没有点灯,屋里漆黑一片。
“查出来了,长公主这几日夜间,都是在四喜胡同的楚风馆过夜,每日到天亮才出来。”属下沉声道。
四喜胡同,京城有名的烟花巷,楚风馆是里头最具盛名的女子寻欢地,就连沈暮深这种从不去那种地方的人,也知道里头都是年轻漂亮的男人,是专程伺候女人的地方。
当听到这个消息时,沈暮深第一反应便是不信,前几日的烟花仿佛还在眼前绽放,顾朝朝在烟花之下,可是亲口承诺他将是她最后一个男人,怎么可能这么快就变心。沈暮深一边笃定,一边默默攥紧了拳头。
“可知她在里面做了什么吗?”他的声音极为平静。
“属下不知,长公主所在厢房有众多护卫,属下无法近身。”
沈暮深沉默许久,才低低应了一声:“知道了。”
属下见他再无别的问题,便直接离开了。
沈暮深独自在房中坐了一夜,一直到天光即亮,远处传来顾朝朝回府的动静,他才眼眸微动,活动了一下早已经坐得发僵的手脚。
顾朝朝没有直接来他的偏房,而是回屋睡到晌午时分,洗过澡才来见他,而这时的沈暮深已经等了她一夜加一个上午了。
“回来了?”他看到她后,竟然意外的平静。
顾朝朝微微颔首,一屁股坐在他旁边后,还不忘催促小厮:“赶紧上菜,我都快饿死了。”
小厮连忙应声,不出片刻便上了一桌子菜。
顾朝朝开始埋头苦吃,一边吃一边还不忘招呼他:“你也吃啊。”
“殿下昨晚在外头忙了什么,竟然会饿成这样。”沈暮深神色平静。
顾朝朝‘啊’了一声:“也不是什么大事,但确实没什么时间吃饭。”
“也是,楚风馆那种地方叫人流连忘返,即便做出万种美味,殿下恐怕也没时间吃。”沈暮深警告自己要冷静,没问清楚之前不可冲动,可还是忍不住阴阳怪气。
说完,他自己都觉得自己烦人,再看顾朝朝,更是一脸震惊地盯着他,仿佛被发现了什么大秘密。
他心底火气再次郁结,正要开口时,就听到她疑惑地问:“你是如何知道我去那边的?”
“……你还真去了?”沈暮深咬牙。
顾朝朝赶紧放下筷子:“别误会,我去那边不是为了玩乐,而是有要事与人相商,定在那儿不过是为了掩人耳目罢了。”
“殿下同人商议什么,以至于要特意掩人耳目?”沈暮深反问。
顾朝朝叹了声气:“还不是商议要如何与你成亲。”
沈暮深愣住。
“你当我不提,皇上如今便不催婚了吗?许多事我不与你说,只是不想你有压力,”顾朝朝伸手捏住他的脸,“谁知我不与你说,你倒是胡思乱想起来了。”
“你说……要与我成亲?”沈暮深还有些不敢置信。
顾朝朝扬眉:“怎么,不信?”
沈暮深喉结动了动,半晌憋出一个字:“……信。”
顾朝朝笑了,起身直接倒进他的怀里,他张开双臂,牢牢将人抱住,鼻尖贴着她的脖颈问:“那么多可以掩人耳目的地方,为何一定要选楚风馆?为何一定要留下过夜?”
“那是我一个故友开的,相较其他地方更安全些,留下过夜也是因为太晚了撞上宵禁,你若实在不放心嘛……”顾朝朝拉长了音,在他看过来时倏然一笑,“那我下次带你一同前去,只是要委屈你在门口等着,我联系的那几位大人身份不低,怕是不愿意见你。”
沈暮深认真地盯着她看了许久,直到她脸上的笑意快绷不住时才问一句:“我当真能去?”
虽然早就料到他会如此,可真听到他亲口说出时,顾朝朝心里还是有些闷闷的:“你一个天之骄子,去那种地方作甚。”
“如今已没有天之骄子,只有你的裙下之臣。”沈暮深眼底是几分认真。
顾朝朝扯了一下唇角,静了静后道:“你若愿意,明日我便带你过去。”
“嗯。”
两人商议好后,突然一阵无言,顾朝朝坐在他怀里喝了小半碗汤,这才突然问了句:“对了,你还没告诉我,如何知晓我去楚风馆了?”
沈暮深一顿,平静回答:“你身上有男子惯用的冷香味,我前些年办事经过那儿时,嗅到过一样的味道。”
“还真是狗鼻子。”顾朝朝笑骂一句,似乎信了他的话。
两人之后便没有再提此事,翌日晚上,顾朝朝就说话算话带他去了楚风馆。
凡是男欢女爱之地,都是差不多的,楚风馆同其他青楼相比,亦没什么不同,四处都是孟浪的笑声和靡靡之音,沈暮深一进入此地,便厌恶地蹙起了眉头。
他的到来也吸引了其他人的注意,尤其是那些不认识他的女客,更是恨不得将眼珠子黏在他身上,也因此引来不少男倌的敌意。顾朝朝跟沈暮深一道走着,自然没有错过这些人的视线,见状不由轻笑一声:“我家暮深当真是受欢迎,若是来了这儿做男倌,绝对是头牌的料子。”
“殿下,不好笑。”沈暮深对这类玩笑本能排斥。
顾朝朝横了他一眼:“这么认真做什么。”
沈暮深抿唇。
顾朝朝见他这副样子,眼底闪过一丝失望,接着径直往前走去。沈暮深没有错过她眼底的失望,紧了紧拳头后沉默跟随,二人很快到了最大的厢房门前。
“你在此处等着,我今晚要商议的事有些多,你若是等烦了,可以提前回去。”顾朝朝提前交代。
沈暮深将她鬓边碎发别至耳后:“不用,我等你就是。”
“行吧,那我就先进去了。”顾朝朝说完,便直接进了厢房。
房门在他面前关上,隔绝了大部分声音,但他依然隐约听到,屋里因为顾朝朝的到来热闹了许多,还有一两个年轻的声音大呼小叫,全然不像谈正事的样子。
沈暮深按捺下心中的焦躁,垂着眼眸守在门口。
然后一等就是一夜。
顾朝朝从屋里出来时,天色已经蒙蒙亮了,她一身酒气,眼神也有些迷蒙,看到沈暮深后愣了愣:“你还真等了一夜啊?”
“殿下。”沈暮深抬头看向她,眉眼间是一片沉色。
顾朝朝笑了一声朝他倒去,沈暮深立刻将人接住。
“走吧。”顾朝朝捏捏他冰凉的手。
沈暮深沉默地扶着她往外走,走了一段后突然开口:“殿下日后商议事情时,还是不要再请舞乐了,免得总是这样,一谈就是一夜。”
“这是合理应酬,你懂什么,”顾朝朝满不在乎,“咱们有求于人,自然要该安排的都安排了。”
沈暮深闻言,便知道已无沟通的必要,于是安静地扶着她上了马车。
二人一路无言地回了长公主府,又沉默地各回各屋,顾朝朝全程没有再多说一句话。
当天晚上,顾朝朝又要去楚风楼,叫丫鬟通知沈暮深后,沈暮深沉默地换好衣裳,随她一起出门了。
心上人为了和自己成亲,每日里辛苦应酬,还因为怕他不放心,所以特意带他一起,他怎么都不该再有意见,可沈暮深就是越来越烦躁,越来越不安,甚至好几次都想质问顾朝朝,去楚风楼究竟是为了饮酒作乐,还是为了和他成亲。
然而他每次都忍住了,因为他总觉得,一旦问出口,两个人的关系就会出现裂痕。
可他们明明才刚互通心意没几天,那场盛大的烟花仿佛还在昨日,他怎就开始担心出现裂痕的事了呢?
沈暮深心里藏着事,在顾朝朝面前越来越沉默,顾朝朝不知是不在意,还是装没看到,从来没有主动询问过他,这种漠视叫他如同被置于火上烤,想要打破却又无力。
连续五六日后,沈暮深又一次站在厢房门口守夜,如今来回经过的小倌和老鸨,看他的眼神已经从最初的好奇到现在的同情了。
他尽可能忽视所有人,也尽可能忽视房中传来的所有笑闹,却还是在看到一个男倌衣冠不整地从屋里出来时,彻底失去了理智。
他沉着脸直接冲进厢房,一进门便看到顾朝朝正搂着一个男人喝酒,而她周围哪有什么朝臣权贵,分明就是她从前那些狐朋狗友。
“这便是你说的,需要应酬的朝廷大臣?”当看到眼前这一幕,沈暮深突然出奇的冷静。
顾朝朝微微一怔后,当即沉下脸:“胡闹,谁叫你进来的。”
“你不跟我解释?”他反问。
顾朝朝看也不看他一眼,从腰上摘了荷包直接扔给一个纨绔。沈暮深看得清楚,那荷包就是他亲自绣给她的那个。
“哟,多谢殿下,”纨绔笑嘻嘻地打开荷包,将里头的金银掏出来后,便将荷包丢到了地上,然后挑衅地看向沈暮深,“我能赢这么多银子,还是得谢谢沈少爷,您今日若是还不进来,赢的便是殿下了。”
“成事不足。”顾朝朝冷淡地看了沈暮深一眼。
沈暮深微微一窒,接着反应过来:“你拿我……打赌?”
“沈少爷别生气,不过是大家伙儿无事消遣罢了。”静余夫人捂嘴笑了一声。
沈暮深死死盯着顾朝朝。
顾朝朝被盯得心烦意乱,蹙了蹙眉后冷淡道:“看我做什么,还不快滚出去。”
“殿下,何必这么凶呢,别忘了他可是您最喜欢的新宠。”静余夫人噙着笑打趣。
顾朝朝面无表情:“不过是个玩意儿罢了,如何谈得上宠与不宠。”
玩意儿……顾朝朝的一句话,犹如世上最锋利的刀刃,直直刺进沈暮深的心脏,即便内里已经被刺穿,可面前却没有漏出半滴血。
“你说我……是什么?”他眼睛逐渐猩红。
顾朝朝轻嗤一声,看向他时只有从前的厌恶和反感,半点没有互通心意后的温情。明明今日出门之前,她还噙着笑在他脸上吻了一下,说这世上最喜欢的就是他。
沈暮深往前走了一步,顾朝朝周围的人立刻目露警惕,他生生停下脚步:“……为什么?”
为什么不过短短几个时辰,她便好像变了一副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