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姑娘是个懂事的,放心吧,老太太这边有我呢,你自己也得保重着身子。”
“那我先行了。”
经过咏梅阁的时候,就见那院门紧闭,林雪芙只淡淡地扫了一眼,眼神淡冷了几分,随后便往自己的宜青阁走去。
林仙之是娇贵了半辈子,从未吃过这样的罪,这一次,栽得厉害,病得这般重,跟前没有一个得力的心腹,连吃食都对不上胃口,但素来疼她的林老太太不心软,并不许再把从前那些丫鬟嬷嬷安排回来。
甚至看了她的忏过书,听说了她病重,也未踏入咏梅阁一步,这回倒是真的动了怒了。
更让她难过的是,朱岩竟然也没有过来。
林仙之一直等到了傍晚,也未见朱岩过来,终于开始心慌,她不在意老太太对她的态度,她怕的是朱岩对她的态度。
这事不弄明白她心里害怕,但这事情以前都是玉紫去做,玉紫与朱岩身边的几个小厮都熟悉,但眼下,玉紫被罚去了外面做了粗使,她身边没有一个能信得过的人。
最后思来想去,她终究觉得不能坐以待毙,于是悄悄给侍候的彩蝶塞了一把银子,让她半夜里悄悄去把玉紫带进来。
玉紫来的时候,把张嬷嬷也带来了,两人一来,就哭着跪在林仙之的床头,一边解释着寻梅宴上未能守住秘密的事情。
“都起来吧,我知道你们是忠心的,那金荣是大理寺的人,出了名的辣手无情,铁一般的汉子到了他们的手里,什么都招出来了,所以我不怪你们。我只怪自己无能,没能保住你们,让你们只能去干粗活。你们眼下也只能忍着,等我嫁入国公府,就把你们一并带过去。”
其实这一次若是老太太没发这话,林仙之也是打算要换掉这两人了,她根本不相信她们还能忠心,不忠就是不忠,再多解释都是多余,只不过是她眼下没有趁手的人可以使唤,便只能用着她们。
张嬷嬷为了表明忠心,连忙说道:“奴婢今日打听到,刘娘子被云想娘子给赶出铺子了。”
“刘娘子也算是云想铺子里的老师傅了,怎么会被赶出来?可有打听到原因?”
张嬷嬷点了点头:“就是因着刘娘子帮着咱们把三姑娘衣裳给挪后的事情,云想娘子说她有外心,云想铺子容不下她。而且奴婢还打听到,三姑娘那件翠色的衣裳是云想娘子带着五六个绣娘连夜赶制出来,而且还是她亲自送过来给三姑娘的。”
林仙之一听,脸上露出疑惑:“林雪芙哪儿来的这么大脸面?”
这云想娘子就是家里的老太太,都没有这么大面子能使得动。
难道是白家?
白家是许家有名的大户,难道与云想娘子有些关系?
这一想,林仙之顿时有些动了心思了,毕竟,她才是白家真正的女儿。
不过眼下,更重要的是朱世子的事情,于是她让玉紫赶紧去找朱岩的随从打听一下情况。
……
……
小菊这丫头是个机灵鬼,玉紫与张嬷嬷一去了咏梅阁,林雪芙这边就得了消息了。
“姑娘,咱们要不要把这事情禀给老太太呢?”
林雪芙看着小菊那一脸贼乎乎的模样,低笑了一下:“你真当老太太是个好蒙的?这事情没她的许可,玉紫和张嬷嬷,能到林仙之的跟前?”
“啊?”小菊一脸不解。
记忆中的林老太太,精明到近乎冷血,这一次换了林仙之屋里的人,换上的一批,自然是敲打过的,而且换的丫鬟里没有一个是家生子,这些人命都在老太太手上,哪个敢第一日就拿林仙之的钱办事?
“可是老太太既然同意,又为什么还要换掉她们呢?”
“奴才不忠,这在哪家大宅都是头等忌讳,不打发了已经算是慈心留情了,若是不处分,岂不是告诉其他的奴才们可以学着不忠?”
“而朱家这门亲事,老太太比谁都希望能成,所以她必须得让林仙之能伸出手脚去做事。”
小菊好奇地低声问道:“姑娘,你说,昨日那事情闹得那么大,朱家会娶林仙之吗?”
林雪芙微沉吟了片刻后,“娶还是纳,就难说了。”
只是上一世,林仙之不是真正尚书嫡女的身份没有曝出来,也未曾闹出不好名声,所以朱国公虽多有不满却还是同意这门婚事,而这一世,只怕,朱国公未必能妥协了。
但万事也没有绝对,她记得那朱世子对林仙之确实是感情极深,梦里,林仙之出嫁那一日,虽不至十里红妆,却也是极为奢华热闹。
所以如果朱世子铁下心一定要娶林仙之,国公府会不会妥协呢?
只要朱家这门亲事成了,林老太太只怕就立刻会再一次把林仙之以长嫡女的规格捧起来。
只是……林雪芙可不能让林仙之嫁入朱家。
她低头看了一眼手里正在绣着的万寿抹额,还有半个月就是老太太的寿辰了,老太太爱面子,届时肯定是要操办宴席宴请客人,也是个机会。
“好了,你们先去歇着吧。”
“姑娘也早些歇着。”
环儿离开前,替姑娘把桌上的灯挑亮了些,这才出了内屋。
却在环儿与小菊出去后,雕窗动了一下。
第19章 她性子娇他的目光里浸满了说不出来的……
林雪芙看了过去,随手放下了手里的抹额,走了过去,站在窗边:“谁?”
“我。”
男人的声音又低又沉,从窗外传入,林雪芙抿了抿唇,拉开了雕窗。
沈从白一身与夜色融为一体的黑衣上覆了一层薄薄的雪花,清俊无双的面容上,眼神幽深,只是今夜,他似有心事,看了她一眼后,眼皮就微压下,盖去了复杂的情绪。
“进来吧。”林雪芙轻声说道。
沈从白翻身进入。
“你来了多久了?”她拿着帕子,轻轻地替他拍掉他肩上的雪花。
“有一会。”
“侯爷心情不好?”
沈从白没有回话,只坐在那儿,一身黑衣,面容瞧着有些萧瑟低落,林雪芙没再问他,转身拿起了炭炉上温着的茶水,倒了一杯递给了他:“侯爷喝口茶暖暖身子。”
“嗯。”沈从白应了一声,接过了茶。
“您是要换药吗?”
“不用。”沈从白抬起头看向了她:“陪我坐会就好。”
林雪芙迎向了他的目光,只觉得他的目光里浸满了说不出来的悲伤,她声音也不觉放轻了些:“好。”
拉开了一旁的椅子坐了下来,看向他,见他并没有要开口的意思,她也不说也不问,只拿起了针线笸箩子,继续刚才绣了一半的抹额继续绣着。
屋内烛火灯明,地龙烧得暖暖的,与屋外漆黑冰寒天截然不同。
沈从白觉得整个人好似没有那么冷了,心头终于有了些温度。
他看着手边的茶,轻轻地拿起,喝了一口。
“若是可以,您可以跟我说一说。”林雪芙看他说道。
其实她从前并不是这么爱多管闲事的人,从小在白家,四下无依,就靠着看人眼色长大,她早就学会避险。有些事情,知道得越多,对自己越不好。
但他的模样又让她莫名没忍住。
“今日是我父亲的忌日。”
林雪芙愣了一下,似乎,想起了什么。
上一世的林雪芙来到京城后,几乎一直是被拘在府内不见外人的,起初是拘在林府里,后来嫁了沈从良后,就被拘在了沈家。
但关于沈老侯爷的事情,她倒是记得一桩。
那时小菊环儿都不在了,她的神智有些不清,每夜里就会在府内游荡。
沈家几房一直没有分家,沈二爷,沈三爷也一直都是在宁江侯府里住着,她有一夜走到了沈家祠堂,听到了沈从白与沈二爷沈三爷的对话。
“他家如今圣眷正浓,圣上也有意立……皇子为嗣,他们家眼下可谓权势涛天,这个时候再查下去,可能会为沈家带来灭顶之灾!”
“从白,我知你对你父亲之死耿耿于怀,但这事情咱们得徐徐图之!”
“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不要硬着来……”
因为沈三爷说到重要的地方就压低声音,所以林雪芙听得也是零零散散,没有听到对方说的究竟是哪一家妃子,哪一位皇子,而那个时候的她,其实已经是神智不清万念俱灰了,像只游魂一般,对任何事情都提不起兴致,没听多少就离开了。
可见沈老侯爷是被害的,而且沈从白一定是在查着这件事情。
看着他悲伤的神色,她只恨自己当时为什么没有听清楚一点,要是能听清楚,现在也能帮上他一点。
“侯爷,我也不知道怎么劝您,但是我想,您与老侯爷父子情深,您现在虽然看不到老侯爷了,但是老侯爷定然在天上看着您,看到您如此悲伤难过,他也会心疼的,所以不管什么时候,请开心一些。”
沈从白目光幽幽沉沉,落在她的脸上,没有说话。
“我给你烤粟子吃吧?”
林雪芙猜着他这今日肯定未进食,昨日他特意送了吃食给她,今日她自是要报之以桃,正好今日环儿去街上给她买了一包生粟子。
她走向了一旁的柜子,打开后从最底下拿出了一包生粟子,她俏皮地笑了一下:“我最是喜欢在冬天一边烤着火一边吃着粟子。”
林雪芙说着,回头看他,“您知道为什么吗?”
沈从白并不回答,但林雪芙也不在意,她本就不是让他猜的,她只是觉得一个人伤心孤独的时候,应该会希望有个人在身边陪着说会话,于是她接着说:
“因为有一回,我去找大娘子的时候,瞧见她正带着嫡大姐姐,嫡五姐姐,嫡七弟弟他们围着火炉,烤着粟子,那个时候的大娘子可温柔了,我当时特别羡慕,因为我姨娘从小不疼我,就算我怎么努力,换来的也只是她的讨厌。那会儿并不知道为什么,直到现在想起才觉可笑,毕竟不是亲女儿嘛。”
她看着他,似说着的不是她自己的事情一般,边说边笑着,但是沈从白还是从她的眼神里看到了那隐着的苦涩。
“不过吃过一次,你就会知道冬日里烤出来的粟子,有多香。”
林雪芙说着,打包了油包纸,捉了一把粟子扔进了碳火里,再拿起了火钳子夹了几块银碳堆上去。
沈从白一直看着她忙上忙下,一动不动。
隔了不久,就开始闻到那碳火里传来的粟子的香味,真的很香很香。
沈从白看着她拿着火钳子将粟子一个个夹出来,放在了脚边的铜盆子里,突想到什么,开口问了一句:
“你不希望林仙之成为世子夫人?”
大约是没猜到他会问如此一个问题,而且还如此直白,一时也猜不透他的意思,林雪芙愣了片刻,抬头看他,笑了一下:“怎么会呢?”
“我不喜欢你说撒谎。”
林雪芙嘴角的笑僵住,她看着沈从白,心里犹豫不已,这一世想要好好活着,就需得处处谨慎小心,她轻问一句:“侯爷为何会这般以为呢?”
沈从白见她那一脸藏不住的小心翼翼与紧张不安,只挑了挑面前的灯烛,见着那灯光微微闪动了一下,灯影明灭。
他看向了她:“粟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