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宝鸾摸了摸他的脸蛋,又说:“乖乖的,吃完了还有好东西给你。”
果然不一时,谢谨成就喝完了一碗粥。
姜宝鸾亲自拿了雕花蜜果喂给他,谢谨成也乖觉,知道不会给他多吃,吃完了那一块便就不吃了,最后还不忘抿了抿唇,砸吧了两下嘴巴。
吃完还眨巴着眼睛看着姜宝鸾,巴巴地说着:“长公主你真好,我喜欢你。”
逗得在场众人都忍不住笑得东倒西歪,一时姜宝鸾又让人把谢谨成的小被子拿过来,谢谨成见了被子更是惊喜不已,心心念念想的就是这东西,便连忙扯到身上,自己就乖乖地躺下睡了。
姜宝鸾仍坐着陪了一会儿,素手轻轻抚平那床百纳被的被面,上面那些五颜六色的碎布,已经略显陈旧,也不知是原本收来做时就是这个颜色,还是天长日久的用旧了。
睡梦中的谢谨成一双小手紧紧拽着胸口的被角,头往一边歪着,小嘴巴一动一动的,憨态可掬。
当年姜宝鸾离开时他还太小,便是连姜宝鸾自己也记不大清他小时候睡觉是个什么模样,只能从眼前再描摹描摹当初。
姜宝鸾见他拽得吃力,便想拉开他的手,让他能睡得舒服些,谁想刚碰了一下,谢谨成便将被角拽得更紧,又皱着眉头,小腿蹬了两下,仿佛一副随时要哭的模样。
乳母连忙小声提醒道:“长公主可别再动他,万一醒了就要闹腾了,这被子他一直不离身的,随他去吧。”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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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
姜宝鸾听了乳母的话, 手上不再有什么动作。
她垂下眸子,又多看了谢谨成几眼,替他掖好被角,这才起身走了。
一时舞阳大长公主又来请她去喝酒用膳, 姜宝鸾便也不拂她好意, 去坐了一回。
她没有告诉舞阳大长公主这一趟的结果如何, 舞阳大长公主是聪明人, 也没有问她, 有些事情不知道的比知道要好。
几壶酒灌下,莺莺燕燕也上来了,姜宝鸾有眼色地连忙告了退,回了自己那里。
她如今就和谢谨成一块儿住着, 也不急着回宫里去。
说来诸事纷杂难解,她却只能坐在这里,什么事都做不了。
姜昀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已经变得让她不认识, 若是小时候, 她还能劝他,可如今他是九五之尊, 怎容得有谁说他一句不好。
自三年前她回来, 以为还能像以前那样, 其实一切早就已经变了。
只能往前走, 无法再将自己关在属于自己的一隅之中。
谢珩、姜昀、徐太后他们这些人,从来就不是姜宝鸾看得透的, 亦不是她能去左右的。
今日谢珩能答应冒险去救容殊明, 已是出乎姜宝鸾的意料, 他若是一口回绝, 她再没旁的办法,只能看着容殊明被姜昀害死。她甚至都不能跟着谢珩一起去,反而会拖累他们。
她这样没用。
季夏蝉声渐歇,日头却仍毒辣,玉画去放了帘子下来,室内供着冰,倒也凉爽宜人。
何氏轻轻地给姜宝鸾打着扇子,道:“公主也该累了,去榻上歇一会儿吧,嬷嬷陪着你。”
姜宝鸾摇了摇头,对何氏道:“今日有个一起跟过来的婢女,叫蕊娘的,麻烦嬷嬷去把她传过来。”
不一会儿蕊娘被请了过来。
这算是故人,可蕊娘进来时却低着头不敢看姜宝鸾,人还没走到跟前,第一件事就是跪下行礼。
姜宝鸾只让人将她扶起又赐了座,把其他人都打发了下去,只剩她们两个。
蕊娘落了座,这才敢略抬起头,座上之人依旧是熟悉的面孔,笑盈盈地看着她,再没了当初的憔悴。
这倒与蕊娘这几年回想起来时的不大一样了。
姜宝鸾知道她拘谨,便先问:“蕊娘,你这些年还好吗?”
蕊娘点点头,想问问她,却惊觉两人不同,好在话还没出口。
“我跑了他们没为难你吧?”姜宝鸾又问。
“没有没有,”蕊娘忙说,“世子不是那种不分青红皂白的人,仍让我留在退思堂。”
她想了想,又继续说:“你……是长公主,跑了也正常,我看着世子虽不是故意磋磨你,可关起来的滋味实在不好受,谁知道哪日又……对了,那钱是你留下的?”
“是,我扮成你的样子跑出去,终归是连累你。”
“果然是你留下的,我就猜是你可又不敢确定你怎么能有这么多钱,发现了也不敢声张,就自己偷偷藏着,那钱我还没动过,你还要不要?”
姜宝鸾笑了:“自然是你的了。”
“你离开也是好事,”蕊娘爽直也不推辞,不再提钱的事,“只是小郎君实在可怜。”
姜宝鸾原本靠坐在榻上,听了这句便立刻直了直身子。
蕊娘道:“我说这些长公主别怪罪。”
“你说便是,我听着。”
“你走之后,小郎君也不知怎么了,夜夜都哭个不停。先时夫人嫌世子一个男子带着孩子不像,便抱过来放自己身边,也被小郎君每夜哭得受不了,到了夜里就又把小郎君抱回退思堂。”
“那段时间,世子忙着找你,各处打探你的下落,府上又要给小郎君延医问药,夫人还请了高僧来看,求神拜佛都试过了,都没什么用处。”
蕊娘说得口干舌燥,停下喝了口茶,姜宝鸾便马上问:“那后来呢?谨成是怎么好的?”
她也不知谢谨成是不是因为她的离开才哭的,听了自然心疼不已,一面又想,若谢谨成在她走之前便这么个哭法,她还能不能狠下心走?
“那床被子,就是你今日去拿的那个,我们府上有老人说,要试试民间的法子才好,须让人去收了百姓家中的布缝在一起,做了百衲衣,最好还是那些健康长成的孩子小时穿过的布料,穿了衣裳还不够,世子便又让人去做了那床被子,夜里也给他盖上睡觉,小郎君这才渐渐好了。”
想起当时,饶是蕊娘也不禁皱了眉。
“只是这天天盖夜夜盖的,倒把小郎君的习惯养成了,必要这床被子才睡得香,不然就闹腾。世子连小郎君贪嘴都管得严,唯独被子的事没管,如今眼看着快三岁了,也由着他继续盖。”
姜宝鸾想起方才谢谨成睡梦中紧紧拽着被子的模样,心疼得不知怎么才好。
她此时倒理解谢珩,为人父母,不让他吃那么多甜食是为了他好,而允许他盖着那床被子,却是怜他没了母亲。
姜宝鸾又问:“那他们对他还好吗?”
“世子眼下只有小郎君那么一根独苗,嘴上虽不说,但我们做下人的都看得出来,心里疼得紧。”蕊娘小心打量了一下姜宝鸾的神色,继续说道,“夫人早先还总是张罗着世子的亲事,但是世子事忙,自己又一点没放在心上,夫人也就灰了心,不管他了,平日只紧着小郎君这一个惯,小郎君这般粉团团一个,哪有不爱的道理呢?”
当初李夫人对姜宝鸾不可谓是不刻薄,甚至连谢谨成也是一并不要的,没想她人一走,李夫人眼前清净了倒是念起谢谨成也是自家骨肉了,果然是人心难以忖度。
先前谢谨成入宫见徐太后的时候,徐太后也问过他这个问题,他答的是李夫人对他最好,谢珩倒是排在末位,姜宝鸾当时听了便将信将疑的,只道是谢谨成懂事,知道在外不能说长辈的不是,没想到原来是真的,谢谨成并没有撒谎。
谢谨成过得好,姜宝鸾听了也能稍微好受些,但到底又有些怏怏,果真是只对她一个人不好。
只要一想起李夫人、谢娆、谢琮这些人,姜宝鸾现在都能气得往地上啐上一口。
见她面色不太好看,蕊娘如今也总算学得精明了一些,连忙不再提李夫人,只是忍了忍,又不禁问道:“你不会再回来了吧?”
姜宝鸾摇了摇头。
眼下还没什么风声出来,但再要不了多久,她和谢珩有个儿子的事就会慢慢传开,说与不说,外界想必都会有诸多猜测。
再有姜昀的态度,仿佛她只剩了两个选择,要么为了清白而死,要么嫁给谢珩,清白已然没了,自然只有那一个顺理成章。
不过暂且也顾不得这个,容殊明还没回来,一切总要先等他回来再说。
二人又说了一会儿话,一时姜宝鸾让蕊娘下去歇了,又吩咐下去在大长公主府这些日子里蕊娘不必做活。
蕊娘当初还和姜宝鸾说过,要嫁个身份相当的,往后像姚姑姑那样做掌事姑姑,只是如今见了到底也没嫁人,一问才知道家里给她说了一个府上管事的,年纪却不小了,底下都有了孙辈,吃穿喝都不用愁,只消有个贴心的照顾伺候着,给他管着家里,蕊娘却不乐意了,到处求了人才没离开退思堂,只是终归得罪了那位管事的,耽误到了现在。
她离开之后,姜宝鸾小憩了片刻,大约是真的累了,才感觉略闭了闭眼,太阳就西斜了。
夜里大长公主却没来叫她,只打发人来告诉她,让她好好陪陪谢谨成,若谢谨成好些了,便在府上四处逛逛。
姜宝鸾去了谢谨成房里陪他用膳,谢谨成又睡了一下午,小孩子恢复快,明显是先前要好多了,晚膳也肯乖乖用了,姜宝鸾命人煮了甜甜的红豆粥给他,谢谨成用得很香。
上午才从谢府搬来的那几个箱笼,早有不少被谢谨成摊开了,捡了爱玩的出来,都满满当当堆在内室以及床上。
姜宝鸾从他身边拿了一把木剑,轻轻地往谢谨成胖乎乎的小肚皮上捅了捅,剑尖是被削圆了头的,对于谢谨成来说没什么危险,捅在身上就和挠痒痒似的,逗得谢谨成咯咯直笑。
乳母倒是一脸为难的样子,生怕姜宝鸾手上没个轻重,把谢谨成给伤到了,可又碍于姜宝鸾是公主,又是谢谨成生母,实在不好再多嘴什么。
很快,谢谨成全身都被姜宝鸾用木剑捅了个遍,姜宝鸾冲他眨眨眼:“谨成,被捅到了是什么样子?”
谢谨成止住笑声,马上闭上眼睛,软软地躺倒在床上。
但是下一刻,姜宝鸾削葱似的手指就伸到了他的咯吱窝下,挠了他几下,谢谨成再也绷不住,继续笑起来,在床上滚来滚去,然而又有些委屈,问她:“明明是长公主让我扮的,为什么还要来挠我痒痒?”
姜宝鸾停手把他从床上提溜起来,搂进自己怀里,谢谨成并不算瘦弱的孩子,抱起来颇要花费几分力气,但软软的抱着却很舒服。
“因为你好玩。”她说。
这时乳母终于忍不住了,小心翼翼劝道:“小郎君头上的伤还没好,长公主且先歇一歇。”
姜宝鸾摸了一下谢谨成仍旧缠满白布的额头,到底不敢大意,但只抱着谢谨成,还是不撒手。
谢谨成却不消停,昨日还病恹恹在床上,今日已经闲不住了,在姜宝鸾怀里手动个不停,又是拿小木剑,又是拿布偶,玩得满头大汗。
姜宝鸾便道:“想不想去外面玩儿?”
谢谨成马上放下手上玩的,欣然答应。
天色已经暗下来,姜宝鸾不敢马虎,怕他出去着了风,于是让人先把谢谨成身上的汗都擦干净,又给他裹了披风,因为头还绑着,也不让谢谨成下地,只让人抱着。
舞阳大长公主府处处是景,便是到了夜里也是如画一般。
姜宝鸾也没有带着谢谨成走远,只挑了一处亭子里坐下,山石处避风幽静,细听还有流水的声音,再往底下看便是小池塘。
玉画早拿了一个细颈瓷瓶过来,神神秘秘地捂着瓶口,献宝似地捧到谢谨成面前。
知道这是给他的东西,谢谨成也没有客气,伸手就把瓷瓶拿住,玉画笑着放开手,却只见她原本捂着瓶口的那只手一放开,自里头便飞出点点荧光。
“哇!”谢谨成看着荧光飞出来,惊喜地张大了嘴巴。
“这是萤火虫,”姜宝鸾耐心对他说道,“要到天黑了才看得见。”
绿莹莹的光接二连三地从瓷瓶里出来,玉画并没有抓多少,很快便飞完了,四散在周围的空中,一刻也没有停留,不知飞去了哪里。
谢谨成明显又有些失落。
姜宝鸾道:“将它们放在这儿,想看的时候就能来看,即便见不到,你也知道它们是在这儿的,这不比捉起来有意思吗?”
谢谨成点点头,往她身上一靠,忽然问:“长公主,爹爹怎么还不来看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