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夺鸾 夺鸾 第62节

自从宫破前夕容殊明带来一纸绝义书, 姜宝鸾和他便再也没有半分联系过,再往前推,两人见的最后一面更是在更早之前,不是不再见, 而是再也没有这个机会, 就此断了对两人都好。

姜宝鸾以为他们再也不会见面了。

对于谢珩方才的话, 姜宝鸾心中却没有一丝一毫的欣喜, 喉间却阵阵发涩。

如果可以, 她宁愿再也不要见到容殊明了,就让他在她看不见的地方娶妻生子,然后儿孙满堂,他的人生她不得而知, 那才说明容殊明是过得好的。

眼下在这些达官贵族的宴饮中容殊明再度出现,宴无好宴,只能说明容殊明重新卷入了他们勾心斗角的漩涡之中。

他和谢珩不一样,谢珩面对倾轧也会如鱼得水, 游刃有余, 但容殊明渊清玉絜,不欺暗室, 当时那样的情况他都拒不杀俘虏, 又要如何在这样的世道中浮沉呢?

她终于抬起头再次定定地看着谢珩, 还带着些苍白的嘴唇被小小的贝齿重重一咬, 只红了那刹那。

“谢珩,你是知道我的, 你要故意带着我去那我就去, 但若是让我做些什么事, 说些什么话, 我是绝不会去做的。”姜宝鸾道。

闻言,谢珩面上也没什么变化,姜宝鸾知道他一向这样,像根风吹不动针戳不进的木头。

或许他是真的一点都不在意。

他带着穿着一身素服的姜宝鸾出现在众人面前,为的也是体现谢氏的宽宥仁厚,与他对已经落难的姜宝鸾的情深义重,而容殊明也在,想必也是他想利用二人曾经的那一段情谊,让容殊明看在她的面子上为他所用。

姜宝鸾早就能够看穿他了。

谢道昇道貌岸然,他的儿子又会好到哪里去。

只看谢道昇对待发妻李氏,就知他们根本不会把女子当一回事。

谢珩果然毫不理会姜宝鸾的话,只道:“明日酉时,谨成不用带。”

姜宝鸾狠狠地咬了一下嘴里嫩肉。

“对谨成不用太好,他有些被母后惯坏了。”末了谢珩又淡淡道,“让他自己去睡就是,有乳母守着。”

姜宝鸾没有言语,这三年她都没有陪伴过谢谨成,便是难得几日想让他过来睡也无可厚非,没想到谢珩倒还做出个严父的样子。

不管他,等他一走照样把谢谨成抱过来香一香。

一时有些走神,但看在谢珩眼里却是姜宝鸾怔怔地有心事。

想起方才谢谨成离开时姜宝鸾说的话,谢珩却是没来由的心里一紧。

在他都没想过该说什么话的时候,却突然脱口而出:“我不过来。”

姜宝鸾立刻眼神一飘,也懂了。

男人就是这样,明明都没有说起那种事,他却非要此地无银三百两说一句“不过来”,岂不是说明心里就想着那档子事。

只有知道不君子是什么样子,才能装成个君子。

姜宝鸾在心里暗暗啐了一口。

而此时眼前已是一动,谢珩终于往外面去了。

姜宝鸾侧着耳朵听了一会儿,只听隔壁厢房里谢谨成哭了几声,然后便没了动静,又等了一会儿,确认谢珩真的已经走了,也不叫人进来,只掀开被子,赤脚趿着绣鞋下了床。

她在昭阳宫的物事早几日就被收好了重新送到她手上来,不常用的进了库房收起来,素日用的只贴身放在身边。

连这里用的镜台也是从昭阳宫里搬回来的,姜宝鸾倒不觉得是谢珩抠门,朝代更迭姜氏当年的东西自然是由谢氏承继,有些也是要点了入库的,想必搬回来也要费些心思,不比重新置办方便。

镜台旁放着一个黑漆螺钿匣子,又高又深的,上面只扣了锁扣,并没有落锁。

姜宝鸾把匣子打开,里面堆放着她以前最喜爱的那些玩意儿,什么杂七杂八的都有,单一支的嵌宝石金顶簪,金嵌宝四季花钿儿,白玉耳挖簪,金手镯,金篦玉梳等,零零落落的不成套,都是她从小玩的东西,不值什么钱,堆了满满当当一匣子。

她小心翼翼地把手从匣子旁边探到最底下,摸到两侧凸起的一个榫头,轻轻一按,下面整块板就被卸下来。

带着整块板和上面的东西一股脑儿搬出来,才能让人察觉因这匣子深,所以下面还有薄薄的一层。

最底下是一样被一块鹅黄色帕子包着的东西,姜宝鸾把它拿出来,放在手心上之后才将帕子打开。

里面是一块极好的羊脂玉佩,雕着一只小鹰,拿起来触手生温。

这是先前容殊明送给她的信物,当时她察觉谢珩到了云映晴雪,容殊明为了给她安神镇鬼,便把祖母留下来的玉佩给了她。

后来的一切都太匆忙,她根本没机会把玉佩还给他,本来打算日后寻个时机偷偷找人还给他的。

姜宝鸾的手指轻轻摩挲了玉佩两下,只把玉佩放了下来,看着出了一会儿神。

这玉佩她拿着不合适,总要还给他的。

姜宝鸾把匣子收好,只留玉佩在外面,然后才让人把谢谨成再抱回来。

谢谨成果然还没有睡着,这孩子怕是属夜猫子的,怪不得都说他襁褓之中时整夜整夜地哭。

不过谢谨成被送回姜宝鸾床上之后,这回已经有了困意,只抓了一只玩偶玩了一会儿,也便沉沉睡去。

姜宝鸾摸了摸他额角的软发,也躺到他身边,闭了眼睛。

一夜无梦。

第二日是个晴天,但已经入了冬,天一放晴就冷得更彻底,宣王府甚至没有地龙,姜宝鸾只好一早就让他们多生了几个炭盆,这才暖和起来。

谢谨成夜里睡得晚,早上就起不来,在床上赖了许久,姜宝鸾不忍叫醒他,也陪着他躺着。

后来姜宝鸾实在饿得受不了了,才捏住谢谨成的鼻子把他叫醒。

谢谨成自然蹬着脚又哭又闹,姜宝鸾只好软硬兼施:“一会儿行舟弟弟就过来了,万一是你父亲送他来的,看见你还没起怎么办?”

谢谨成这才停止,不情不愿地揉着眼睛起床洗漱穿衣。

早膳摆了一桌出来,其中还以谢谨成喜爱的甜食居多,姜宝鸾不动声色地给蕊娘使了眼色,蕊娘会意,那些甜食便没摆到姜宝鸾和谢谨成面前来,只是远远放开。

外面天寒地冻的,姜宝鸾便让人盛了热腾腾的鸡丝粥给谢谨成,又拿过来一碟子鹌鹑茄过来,亲自夹了给他佐粥吃,桌上又有各色笋肉包儿、蟹黄包儿、鲜肉包儿等,姜宝鸾只让谢谨成自己吃。

期间谢谨成捅破了一大半包儿的皮子,只舔那汤水喝,又打翻了给他盛鸡丝粥的玛瑙碗,弄得姜宝鸾手忙脚乱,大冬天的出了一身汗,又被谢谨成的鸡丝粥脏了衣裳,便连忙去换了身衣裳出来,等出来时谢谨成还在桌上玩,坐的时间倒长,可是吃的却不多。

姜宝鸾重新坐下,自己端起鸡丝粥喂到他嘴里,这回总算喝了几口下去,她一时额角“突突”地开始跳,先前倒还觉得谢谨成乖巧,但实则那都是表象,谢珩所说的话确实是没错的,谢谨成被惯坏了,有东西不好好吃,偏要撤了膳食才开始找那甜腻腻的零嘴吃,家中也不是供不起,只是这些习惯实在不好,便是姜宝鸾当初受尽宠爱,自小用膳也是讲规矩的。

可孩子不能一下教得狠了,姜宝鸾只好想着慢慢给他改,至少用膳时要规规矩矩坐着,这都三岁了又是要乳母抱又是咬了这个扔了那个,实在令人头疼得紧。

谢谨成吃了几口又不安分起来,在椅子上扭来扭去,若不是乳母们万分小心地护着,早就掉到下面去了。

姜宝鸾把他拽上来,叹了口气说:“不吃了是吗?不吃了就下去,等午膳再用。”

谢谨成在乳母的帮助下下了桌,又在姜宝鸾腿边抬头问她:“行舟弟弟怎么还不来?”

姜宝鸾也不打算再用早膳,跟着他净了手,才说:“你去外头等他,若太冷了就站在门口。”

一听这话,谢谨成抿起唇笑了,撒腿就往外间跑去。

等姜宝鸾收拾停当出去,果然见他在门口蹦来蹦去地跑着,有时跑到外面去,有时窜进里面来,一点都不怕寒风。

姜宝鸾为着姜行舟也一直记挂在心里,知道他要来是无论如何都坐不住的,便也不进去了,只陪着谢谨成等在这里。

这一等就等到了用过午膳,谢谨成连午觉都歇完了,看着连天色都要暗下去时,这才终于有仆妇跑过来,不等她说话姜宝鸾眼底便一亮,拉住谢谨成就往院门口跑去。

厚重的院门本只开了一条缝儿,姜宝鸾等不及别人过来,只自己用力地将门推开,立刻便探了个脑袋出来,底下谢谨成也学着她的样子趴在门边,露出个圆滚滚的脑袋瓜子。

不远处有一人抱着一个孩子正快步朝这里走来,身姿挺拔,如松如玉。

姜宝鸾认出是谢珩和姜行舟,不由踮了踮脚,朝着他们两个招了招手。

她今日的立领上裹了一层白狐皮的毛边,因兴奋而脸微微泛着红,乌黑的发髻上只簪了一朵点翠海棠花簪,蓝色的花瓣也随着她的动作一颤一颤的。

谢珩步子一顿,忽的想起那年他把她带回楚国公府,也是这样入冬的时节,他让她来退思堂伺候,她每日来时都会冻得一张脸红红的,有一回他随手赏了她一只捉来的兔子,她便抱着兔子来给他看,一脸的兴致勃勃,恍惚间此时就和彼时一般。

只是那时她对他,还不如如今这样浑身长满了刺一般,从前的阿鸾不是这般的,定国长公主一向也不是这般的,只有重逢后的姜宝鸾,她厌恶他入骨,所有的欢喜都不会再对着他。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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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6章

来不及让谢珩再多回忆什么, 谢谨成已经从门里冲了出来,跑到谢珩脚边,仰头看着他们。

“行舟弟弟,我们去玩!”他大声道。

谢珩用左手抱着姜行舟, 听到谢谨成的话, 便用右手轻轻揉了揉他的脑袋, 力道很轻, 就像是碰了一下一般。

谢谨成乖觉, 感受到父亲的怜爱,立刻便抱住谢珩的腿蹭了蹭,笑脸咧得更大。

昨夜谢珩走前去了谢谨成那里训过他,谢谨成还忍不住哭了几声, 但此时他早已忘了昨晚的遭遇。

谢珩稍稍俯下/身子,将谢谨成暖烘烘的胖手牵起,朝着姜宝鸾走了过去。

还未走到面前,才不过短短片刻而已, 姜宝鸾看着姜行舟, 已从方才的兴奋到眼圈红了起来。

她迎上前几步,谢珩却没有将姜行舟放下, 更没有停下来, 只是轻声道:“进去再说。”

一直到了里面, 谢珩才把姜行舟放到暖榻上, 小小的孩子抬头看了看周围陌生的环境,一双小手紧紧攥成拳头, 还未等姜宝鸾上去把他搂住, 即便懂事如姜行舟, 也已经“哇”地一声哭了出来。

还没来得及长大, 他就接受了离别与死亡,所有一切的残酷在他面前淋漓尽致。

姜宝鸾不敢去想自从叛军把姜行舟从自己身边抢走之后,他究竟是怎么过来的,不说有没有吃好,有没有穿暖,他们走马灯似的许多人,可有恐吓他、欺辱他?就像曾经她在楚国公府所受过的那样,或者还要再可怕百倍千倍?

她亦不敢问姜行舟。

姜宝鸾把姜行舟轻轻搂到怀里,没有说话,姜行舟只在她的怀里哭,可只有俯视着他们的谢珩才能看见,姜宝鸾其实自己也在哽咽着。

而一边的谢谨成还不明所以,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姜行舟会哭起来,明明他来和自己作伴是一件很开心的事,他就开心了一日,以后一起玩一定更开心,这是好事为何要哭呢?

他见姜宝鸾还抱着姜行舟,便也凑上去想让姜宝鸾抱,被谢珩眼疾手快一把拎走。

谢谨成很快也被这氛围感染,也瘪了瘪嘴哭起来。

他这一哭,姜行舟反而去看他了,一边挂着泪珠一边揉眼睛,但哭声到底小下去了。

姜宝鸾背过身擦了擦眼角,鼻音重重的,说:“行舟,以后你就安心住在这里,姑母只跟你说一句话,万事都不要往心里去,万事都有姑母,这里有谨成表哥,你们一起玩,好吗?”

姜行舟似懂非懂地点点头,也没有问姜宝鸾什么。

寻常三岁孩童遇到此等剧变,光是哭哪够,怎会不吵不闹呢?这孩子自小就心思重,也是像了盛妙容,不比谢谨成那样没心没肺的,怕是早就已经想明白自个儿身边发生了什么。

姜宝鸾一想到便更觉心酸,在姜行舟额头轻轻吻了一下,姜行舟终于小声开口叫了她一声:“姑母。”

眼见着天色已经不早了,姜宝鸾也要随谢珩一起去永兴侯府,她倒已经安排妥当,只对行舟道:“姑母夜里要出去,回来可能要很晚,你们在一起要乖乖的,你住的地方姑母都让人收拾好了,一会儿让谨成带你过去,看看喜不喜欢,然后一起在那里用了晚膳,早些睡了,姑母准你们小哥俩今晚一块儿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