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夺鸾 夺鸾 第93节

谢珩肯答应下来,就代表他还是听话的。

只是饶了这一回,还有下一回。

谢珩启唇:“恕儿臣难以从命。”

“好,”谢道昇这次很是干脆,“你回去罢。”

谢珩跪下谢恩。

与他一同前往宣王府的还有一道圣旨。

废宣王谢珩为庶人,将其禁于宣王府内,内外皆由人监视。

次日天明,宣王府内仆从尽数遣离,只有宫内一太监一女官在内院看守,还有外院负责日常饮食起住的也尽数是谢道昇指了来的,寥寥几人,这些人也不与内院的人见面。

一夜之间,宣王府败落。

谢谨成早上醒来,便没看见姜宝鸾睡在自己的身边,他蹬了几下脚,也没见乳母们听到动静进来。

谢谨成不会穿衣,只能在床上哼哼唧唧几声,还是没有人过来。

他只好自己从床上起来,才掀开床帐,就看见姜宝鸾朝着他走来。

“起来了?”姜宝鸾问他,一双眼睛通红。

谢谨成暂时没说话,朝着母亲身上蹭了几下,贴着她。

但很快他就看见随之而来的父亲。

姜宝鸾回头看了谢珩一眼,便对谢谨成说:“谨成,往后我们可与之前不一样了,丹琴姐姐他们走了,你的乳母她们也走了,只有爹娘陪你了。”

谢谨成一点没明白什么意思,但是乳母们从他出生时起就一直服侍他,他一想到乳母们走了到底有些难受,像是缺了什么东西似的,便在姜宝鸾怀里扭动起来,开始要吵闹。

然后就被谢珩瞥了一眼。

谢谨成难受地哭出来,但是没再闹了。

姜宝鸾抱着他轻轻拍了两下,整个人一时也愣愣的。

昨夜谢珩走了之后,她自然是无法入睡的,就这么干熬着一直到四更初,谢珩才终于回来了。

人回来了她是松一口气,但接下来要面对的却更加艰难。

这种类似于夜半抄家的事,姜宝鸾也不是没经历过,但人面对磨难是不可能疲软的,否则人也就被毁得差不多了。

她看着王府里的人都被一个个叫出来,一排一排地挤着,然后一边点人一边被带出去,近身伺候的想留下来,可宫里来的人却不让。

谢珩书房里的文书,都尽数被拿走,有些直接就地烧了,甚至寻常书籍画册都不能幸免于难,一地的狼藉。

宣王府的所有财物也被一箱箱清点出来,有些甚至连姜宝鸾都忘记放去了哪里,然后一一被封存起来,大半就地锁着,另剩下些不知被抬去了哪里。

连姜宝鸾自己从宫里带出来的嫁妆也差点被缴获,姜宝鸾本想上去争辩,好歹留一点东西下来,但又怕火上浇油,便也不敢动了,倒是宫里出来的那位姓窦的姑姑开口说了几句话,这才幸免于难。

宣王府本就是谢氏在京的老旧府邸所改,如今一瞧,便更破败凄清了,连一草一木都没了生气。

然后谢珩和姜宝鸾便被囚在了一处,所幸窦姑姑指了姜宝鸾素日住的院子,也免去更加颠沛,亦没有惊动到还在熟睡的谢谨成。

谢谨成在姜宝鸾怀里哭了一会儿,揉了几下眼睛,又塞着鼻子问姜宝鸾:“那他们什么时候回来?”

姜宝鸾摇摇头,只好与他实话实话:“娘也不知道。”

谢谨成嚎啕大哭。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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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2章

谢谨成一直哭到迷迷糊糊睡着, 姜宝鸾才抬头去看谢珩,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窗外一声鸟鸣,扑腾过树梢发出窸窸窣窣的声响,外头倒是晴光大好。

这里也只有虫鸟才是自由来去的了。

姜宝鸾把谢谨成轻轻放到床上, 趁着背过身子狠狠眨了几下眼睛, 倒也不难过, 虽鼻子泛酸但也不太想哭, 不知道为什么, 许是已经习惯了,又或是这次不是一个人。

及至到了用午膳的时候,东西是在外院做好了由窦姑姑递送进来的,打开一看, 里面的饭食不至于腌臜难以下咽,却是真正的粗茶淡饭。

一盘子炒青菜,水比油多,不像从前吃一道香菇菜心都要鸡油炒了, 香菇亦是同其他各色香蕈一起醸过的, 一碗咸菜炖豆腐,谢谨成从出生到现在就没吃过咸菜, 谢珩和姜宝鸾也差不多, 闻着倒是还挺香的, 另外就是几样平日里配粥吃的小菜, 还有一条清蒸的鲫鱼,还没姜宝鸾的一只手大, 鲫鱼多刺, 又能剔出来多少肉吃。

与平时所食有天壤之别。

姜宝鸾咬了一下下唇, 好歹没送进来剩菜剩饭, 还算是体面。

窦姑姑道:“不是厨房不做好的,实在是份例才给了这么些,您几个只能先将就将就了。”

谢珩没有说话,夹了一根青菜就先吃了起来。姜宝鸾尚且还拿着筷子踌躇,见到他先吃了,倒忍不住去看他一眼,只不过谢珩吃或不吃都没有什么多余的表示,即便盐罐子打翻了他尝到最多也就是说一句罢了。

但是谢谨成却没那么好糊弄,姜宝鸾看来看去,最后先舀了一勺豆腐给他吃,她自己先尝过,这道咸菜炖豆腐也不算难吃,谁知谢谨成吃了一口,接着就直接吐到了桌子上。

他素日也吃些豆腐做的菜,但能端到他面前的菜,即便是普普通通的豆腐,做法也是不简单的,其他食材的味道都几乎要将豆腐的本味遮盖掉,不比如今的豆腐,只用咸菜烧出来,只有豆腐和咸菜的味道。

姜宝鸾也没办法,她手上拿着的调羹里还有一点豆腐,本来都是要喂给谢谨成的,可惜谢谨成这样子是不爱吃了。

她平日也很少喂谢谨成用膳,这都是乳母们的活,原本正愁要怎么给他塞进去,如此更是手忙脚乱。

等她再挑了一筷子青菜送到谢谨成嘴边,谢谨成撇过头去不吃了。

姜宝鸾只好剔出一块鲫鱼肉给她,她平时自己吃鱼肉也很少亲自动手,大多都是下人们剔好了再给她的,于是为了这一块鲫鱼肉,也颇为艰难。

这回谢谨成倒是给了她一个面子,吃是吃进去了,但又不肯继续吃了。

姜宝鸾刚要说话,手却一下子被谢珩按住,她双眉一挑,只见谢珩摇了摇头,便也咽下了嘴里的话,又看了嘟着嘴巴的谢谨成一眼,自顾自吃了起来。

一直等到用完后窦姑姑把饭食都撤下去,谢谨成都还没意识到他要饿肚子了。

平日里他也挑食,姜宝鸾亦是做下规矩除了用膳以为不给他吃其他吃食,但到底还是心疼他的,见他表现不错,有时还是会让小厨房做一点糕点给他填肚子,谢谨成便还以为这回也同以前没什么两样,虽乳母嬷嬷们是走了,但午膳说不定是爹娘想出来的主意。

歇午觉之前,他就问姜宝鸾:“有吃的吗?”

“没有。”谢珩如今也在这里不能去别的地方,便直接代替姜宝鸾回答道。

等他歇了午觉起来后,又问:“有吃的吗?”

姜宝鸾摇了摇头。

然后谢谨成就被谢珩捉去练字了。

姜宝鸾偷偷过去瞧了一眼,谢谨成眼里都是泪水,一边啪嗒啪嗒掉眼泪一边拿着笔写字,她不看都能知道纸上的墨迹必定是泅开的,竟也忍不住捂着嘴笑了起来。

到了用晚膳的时候,吃食倒是好了一些,有白粥和糟鸭肉,谢谨成自己忙不迭就爬到桌上吃了起来,饿得狠了满口满口地往嘴里塞粥。

谢珩这才问他:“以后还敢不敢不好好吃饭?”

谢谨成一嘴的东西说不了话,只能使劲儿点点头。

姜宝鸾长长地吁出一口气,看来还得用她的老法子,让谢谨成饿着就行了,中午也是一时没了主意。

夜里寒风刺骨,姜宝鸾好不容易给谢谨成擦洗完,就和他一起钻进了被窝。如今不仅是饭食,就连炭也不能随便可着他们用了,地龙亦是停了,只有一个炭盆放在外面烧着,白日里又阳光照进来倒还好,一入夜便冷得令人受不住了。

谢谨成从被窝里钻出来一个小脑袋瓜子,还问姜宝鸾:“为什么那么冷?”

姜宝鸾睡在最里面,她把谢谨成往自己这里推了一把,留出来外面的空隙,好在天气实在太冷,谢谨成也没有滚来滚去。

“有炭有地龙才暖和。”她回答道。

“没有地龙和炭了吗?”谢谨成又问。

“地龙没有了,还有一个炭盆在外面。”

她没有刻意去瞒谢谨成什么,已然是眼下这副情景,没有必要给孩子编织一个谎言,告诉他事实才是对他好。

谢谨成倒也没有闹,只是扁了扁嘴,贴过来一些,然后闭上眼睛睡了,平日里他是不肯那么乖的,入夜要和乳母婢子们玩上好一会儿,等再上了床也定要找姜宝鸾说些话,许是今日没那么多人陪着他了,他也就歇了心思,也或者是天气实在太冷。

姜宝鸾有一下没一下地拍着他的背,也不知过了多久,谢谨成已经睡熟,连姜宝鸾自己也快要睡着,脸上忽然感觉到一丝冷意,她睁开眼睛,果然看见谢珩正掀了床帐进来。

她便将谢谨成又搂得紧了一些。

谢珩坐到床沿上,倒是皱了皱眉。

他伸手把谢谨成扒过来了一些,然后才躺到床上。

外面只留了一盏蜡烛,里面昏昏暗暗的,帐内只有小儿呢喃了一声,不过很快又重归宁静。

谢珩刚刚闭上眼,却听姜宝鸾没头没脑地轻轻说了一句:“万一以后谨成长大了,我们三个人可怎么睡呀?”

这是已经想到以后去了,谢谨成都长大了,他们一家三口还没被放出去。

谢珩想了想说:“我睡外面榻上去。”

姜宝鸾“哦”了一声,也没动静了。

“睡吧。”谢珩翻了个身,说道。

*

如此过了有半月有余,宫里面还是没有任何风声出来,连李皇后的近况也不得而知,姜宝鸾试着问了问窦姑姑,窦姑姑只摇头说不知道,由此可见谢道昇竟是真的下了狠手把宣王府彻底隔了开来。

姜宝鸾也冷眼看着谢珩,这日子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了,他每日起居都和她在一起,不见他见什么人,或是和外面有什么来往,一般只看看书,不然就是教谢谨成识字。

他的话实在不多,寂寞的就是姜宝鸾和谢谨成,只能母子两个说说话。

谢谨成先前几日倒还好,连吃食上面也一下就被教好了,他也并不是很麻烦的孩子,只是略娇气淘气点,其余地方省事得很。

但日子一长,小孩子就熬不住了。

他平时在整个宣王府到处撒野乱跑,一点都不拘着他的,也没人会说他,如今睁眼闭眼就是一个小院子,院门紧紧锁着,若是夏日还好些,可偏偏还是冬天,天气又阴又冷,便更加沉闷。

只有窦姑姑来时,院门才会打开一个小缝,谢谨成后来摸清楚规律了,窦姑姑还没来他就去门口等着,等着窦姑姑来的时候能透过门缝看看外面,窦姑姑走的时候他又眼巴巴跟在后面,有几回都差点扒拉到门上去了。

姜宝鸾见了心里更不好受,但也没旁的办法。

谢谨成一天比一天更像一只落了水耷拉着脑袋的小狗,焉了吧唧的。

这日天又下了雪,这时节是一日比一日更冷的,堪堪到了黄昏时才停下,用完晚膳,姜宝鸾便拿出一盏荷花花灯点了,拉着谢谨成出去院子里玩雪。

谢谨成一开始还挺高兴的,但是玩着玩着也开始厌倦了,出又出不去,只能在下雪时出来玩,也会玩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