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铺子里,淑婉和五福晋也不巡视铺子,也不查账,直接去了后面的小楼。淑婉还命人去附近打包一桌席面回来。
丫鬟泡了茶端上来,淑婉和五福晋脱了花盆底,脚搭在另一把椅子上。
五福晋叹道:“四嫂,我心里不舒服。”
淑婉知道她为何不舒服,同样是儿媳妇,宜妃对九福晋关怀照顾,对五福晋就冷若冰霜。
淑婉能怎么劝呢?她又不能让宜妃改了她的偏心。
“大约是……各人有各人的缘法吧!”
“我在家时候就不算受宠,虽然我是嫡女,但父亲明显更喜欢我的庶出妹妹,进了宫还是这样……”
五福晋指着屋子说道,“你看咱们的铺子,又大又气派,我每天都能赚得盆满钵满。开了铺子以后,我觉得日子痛快多了。我现在有钱了,我还能做这么一份事业,谁还敢瞧不起我?但是今天看见宜妃娘娘那样疼九弟妹,我这心里真不是滋味。”
钱财让五福晋扬眉吐气,但有些东西是钱财买不来的。
五福晋一直不开心,住在家里的时候,父亲有更疼爱的女儿,进宫之后,丈夫和婆婆都不待见,还总是欺负她,嫌她嘴不够巧,嫌她处世为人不够灵活。
五福晋一直处在打压之中,即便自己开解自己,现在过得不错,但到底意难平。
淑婉能理解五福晋的痛苦,“我明白你的心,你心里难过,因为你还是想要人喜欢吧!”
长久得不到肯定,会摧毁一个人的自尊心。会让人忍不住怀疑,自己是不是做错了什么,所以别人不喜欢我。又或者,我本身就是一个不值得被喜欢的人……
五福晋抬手遮住眼睛,泪水从眼眶滑落。
淑婉不知道该怎么劝,此时此刻语言苍白无力,她只能静静地陪着。
哭了一会儿,五福晋心情好多了。
她扭头悄悄擦干眼泪,笑着对淑婉说道:“宫里的席面就是吃个意思,菜是凉的,还喜欢用大油,腻味极了,没什么可吃的。今天咱们在外面松散一日,好好尝尝城里的好席面。”
淑婉笑道:“我还订了酒,咱们好好喝两杯!”
五福晋笑道:“那就更好了!”
淑婉命人回去跟家里说一声,她今天晚点回去。然后她陪着五福晋好好喝了一顿酒,喝得熏熏然直接在铺子里睡了一会儿,快到傍晚时候酒醒了才回家。
四阿哥今天到家比较早,他看淑婉带着一身酒气回来,心中很是不悦。
“你这是去哪儿了?怎么还喝酒了,跟谁喝的?”
淑婉双手合十求他原谅,“五弟妹心情不好,我陪她喝了两杯。”
四阿哥骂道:“两杯?这么大酒气,不止两杯吧!你就喝吧!看你明日头疼怎么办!”
淑婉哀求道:“我知道错了,你别训我了!我并没有喝多,下午还在铺子里睡了一觉,我知道轻重的。”
四阿哥不悦地哼了一声,“老五媳妇也张狂起来了,大白天的,拉着嫂子在铺子里喝酒!你们两个女人在外面喝酒成何体统!”
“唉,五弟妹心里不舒服。今天九弟妹敬茶,宜妃娘娘待九弟妹可和气了,五弟妹瞧着心里难受。她丈夫不疼,婆婆不爱,跟娘家的关系也不亲近,心里苦闷都没处说。”
淑婉冲四阿哥讨好地笑,“你再看我,儿子生了两个,还都是聪明健康的好孩子。婆婆虽然爱骂我,但到了真章也是向着我的,最最重要的是我有一个好丈夫,又疼我,又爱我,又喜欢我。我生活在蜜罐里,五福晋来找我诉苦,我不能把她推一边去啊!那样五福晋更难受了,以后肯定不跟我来往了!”
听到这番话,四阿哥好歹消了气。尤其是中间那几句,又疼她,又爱她,又喜欢她,让四阿哥听了耳朵发麻,脸上发热。
“不知羞,胡吣什么!”
淑婉看到他这个样子就知道他被哄好了,她笑嘻嘻地扑在四阿哥怀里。
“你就是很爱很爱我,但是你害羞不敢说,不过没关系,我脸皮厚,让我替你来说!”
四阿哥把淑婉往外推,“不知羞,以后不许在外面喝酒,更不许在外面留那么长时间!你是福晋,万一被人知道了行踪会有危险的!天底下反贼多着呢!”
淑婉连连点头,“嗯嗯嗯,我记住了,都记在心里了,不信你来摸摸!”
淑婉拉着四阿哥的手摸自己,四阿哥红着脸掰开她的手,又骂她不知羞。
淑婉心中冷笑,你这人害羞的点也挺奇怪的,天天心里想那种事,现在给你占便宜,你又不占了,还脸红。啧啧啧,伪君子!
四阿哥咳嗽两声,拿出来一封信。
“这是庄子上送来的信,应该是研究牛痘的进展,你看看吧!”
淑婉忙接过来,她问道:“你看了吗?”
四阿哥当然看了,但他摇了摇头,“没看呢!你担心孩子的事情,你先看。”
淑婉不客气地拆了信封,她刚开始是笑着看信,看着看着嘴角的笑意就没了,眉头紧紧地皱了起来。
四阿哥问道:“怎么了?”
他看这信上的东西写的有理有据,就是说牛痘之法不可行,淑婉哪里不满意。
“庄子上的太医得换了,都是一群庸医!”
四阿哥:“哦?此话怎讲?”
淑婉把信交给四阿哥,“你看,这上面翻来覆去说了许多医理,总结起来就一句话,就是说牛痘之法不可信。那些太医有派人挤牛奶吗?有把牛痘挑破种在人身上吗?有观察牛痘在人身上是什么反应吗?什么都没有,就敢说牛痘之法不可信,他们这不是糊弄我吗?”
四阿哥心中连叹自己失误,他是懂医理的,而且觉得太医写的医理清晰明了,他忘了淑婉不太懂这些,看见这个当然不满意。
四阿哥劝道:“你别急着发怒,我明天派人去庄子上看看,吩咐他们好好做事。”
看了这封信,淑婉哪里还能放心?
“不!明天咱们俩一起去庄子上看看。”
四阿哥不愿意去,庄子里又是牛又是羊,气味不好,肯定会有许多蚊蝇,多脏啊!
“这……再过一阵子吧!明天我有事。”
淑婉不想等,孩子的事最重要,而且之前四阿哥说过的,最近衙门里没有要紧的事。
“你不是说衙门里没有要紧事吗?你最近每天回来的都很早,明天请一天假吧!”
“……好吧!”
四阿哥躲不过了,只能同意。
因为庄子里的事,淑婉这一晚上都不曾好好睡觉。第二天她早早起来,催促下人套车。
庄子就在京城附近,倒也不算远。
到了庄子,开门的人看见四阿哥和四福晋来了,吓得话都说不利索了。
淑婉指着看门人说道:“老老实实呆着,不许进去通报。”
庄子虽是养牛养羊的地方,但前面有几座房屋,看起来收拾得很齐整。
院子里,几个胡子花白的老头正躺在椅子上晒太阳,好不悠闲自在。
看见外面来人了,其中一个老头坐直了身体。
苏培盛看见福晋阴沉沉的脸,连忙上前喝道:“还不都起来,这是四贝勒和四福晋,快过来见礼啊!”
老头们赶紧起来行礼,淑婉笑着点点头。
“很好,几位太医好生活,我都没有这悠闲时间来晒太阳呢!到底是做太医的人,很会养生嘛!”
几个老头吓得汗都下来了,他们看向四阿哥,又看了看四福晋。毕竟是宫里混过的人,猜也猜到发生了什么。
他们连忙认错道歉,说只是偶尔这样一次,并不敢每天都这么歇着。
淑婉笑着点头,“你们都是宫里出来的人,我是信得过你们的。既然你们只是偶!尔!休息一天,想必这些日子应该积攒了许多研究牛痘的记录了,拿出来给我看!”
太医们吓得直咽口水,可怜他们这么大年纪了,还要重温小时候师父检查课业时候的恐惧。
记录是没有的,太医们是一边赚钱一边休养来的,谁有闲心记录那个。
他们支支吾吾的,淑婉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她咬牙说道:“很好,都在这等着,一会儿再来收拾你们!”
淑婉带人往后面养牲口的地方去了,太医们把视线投向四阿哥,希望贝勒爷能救救他们。
四阿哥无奈地摇摇头,他随淑婉走开后,苏培盛小声跟太医们承诺,此事结束后,给他们加钱。
太医们这才放心了,行,福晋骂就骂,罚就罚,只要给钱就行。
到了后面养牲口的地方,淑婉更生气了。
牛圈羊圈里根本没几头牛羊,外面还放着一块大石头,上面都是血,还有皮毛,一看就是杀牛杀羊的地方。
淑婉气得眼皮乱跳,饲养的人看见四阿哥和淑婉都吓破了胆。
春儿劝道:“贝勒爷,福晋,这地方又血腥,又腌臜,贵人怎么能来这种地方,还是去前面吧!”
四阿哥也劝道:“是啊!咱们直接回家吧!我让苏培盛审他们,一定狠狠地罚他们。”
淑婉看了他一眼,“不!我亲自来审!”
淑婉去了前面,下人连忙搬来椅子擦干净让淑婉和四阿哥坐。
庄子里的人都聚集起来,跪在淑婉面前。
春儿带了茶叶,给淑婉泡了杯浓茶。
喝了口热茶,淑婉平静多了。
她冷笑着开了口,“我听说,牛这种动物很神奇。在经常杀牛的路口,即便当时没有牛,牛群路过那里,也会集体哀鸣,甚至流下眼泪。
我刚才看了,牛圈外面有一块大石头,那是你们杀牛吃肉的地方吧!你们杀牛的时候,不知道牛圈里的牛是什么想法。真残忍啊!你们也不怕牛的冤魂来找你们!”
下面的人不敢吭声,他们都已经知道了,福晋突然过来,生气骂他们是应该的,只要四阿哥能理解他们的忠心就行了。
淑婉又对太医们说道:“你们是贝勒爷花钱雇来的,不是来这游山玩水的。亏你们是太医呢!一点探索精神都没有,不论牛痘在医理上有没有用,你们就没有好奇心去试试吗?”
最让淑婉生气的是,这些人耽误她事,如果他们只想养老,淑婉不是非他们不可,在民间找几个擅长治痘的大夫就能去研究。
淑婉还可怜那些牛,还不等发挥作用就被人杀了吃肉,更过分的是,她都没吃到肉!
太医和庄子里的人连连求情,请淑婉息怒,说他们再也不敢了云云。
淑婉看他们求情的样子更觉得气,都不是专业演员,求情的样子都让人觉得假。一个个小眼神往四阿哥那里飘,当她猜不到呢!
淑婉最气的就是四阿哥,你不想帮忙你就别帮,花钱雇一群演员糊弄她,还让他们吃了牛肉!
他还以为他演得挺好,哼,若是他真的被这些人糊弄了,这会儿肯定比淑婉还生气,哪能坐得这么安静?
四阿哥,太医,还有庄子里的下人都气人,淑婉胃里胀气,都觉得胃疼。
淑婉拍桌怒道:“你们继续给我研究牛痘,一个都不许走!吃掉的牛你们给我三倍还回来,将来牛长了牛痘,你们的孩子孙子给我来试验!”
众人都吓坏了,这不是要他们的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