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又指向沐三爷,“你呢,不敬庶兄,眼里没有兄嫂的存在,是为不义。”
对嫡兄一家就捧着,拼命捞好处。
“至于一家之主的大伯,只知道维护自己的利益,汲汲营营的官迷。明知二房受了委屈却装作不知道,不够大气,不是一个合格的家主和兄长,这也是沐家衰败的主要责任人,是为不仁。”
她又指向沐大夫人,“身为当家主母的大伯母,故意苛刻二房的供给,鸡蛋里挑刺,小鸡肚肠,是为不贤。”
安富尊容者尽多,运筹谋画者无一,当家的都是利益熏心之辈,没有长远的打算,下面的人争权夺利,只顾着自己的利益。注(1)
一代不如一代。
被她指到的人气的不行,面容扭曲。
但又如何呢?不能打她,只能狠狠瞪眼。
瞪呗,谁怕谁呀。
她摇头叹息,“沐家啊,从上到下都烂透了,个个奢淫无度,不落败才怪呢。”
她痛骂了一通,心里舒服了,“差爷,麻烦你把这个油纸袋给我爹。”
里面有三个肉包子,正好一人一个。
狱卒对她很客气,举手之劳的忙自然是帮了。
这正是他的态度,沐家其他人不敢上前硬抢。
沐二爷不假思索的将包子分给两个儿子,一边的沐三爷急红了眼。
“好二哥,分我一个,我四肢无力,心跳加速,这是要饿出病了,我们是嫡嫡亲的好兄弟,你也不希望看到我倒下吧。”
他的脸皮够厚。
大房的长子沐子凤咽了咽口水,他已经饿的上火,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要吃顿好的。
“二叔,给我一个,我是沐家的嫡长孙,比谁都尊贵。”
小辈中,他是年纪最长的,已经娶妻,生了一儿一女,女儿就是沐晚晴给分了半个包子的小女孩。
可现在,居然争吃的,完全没有了长房嫡孙的体面。
沐二爷迟疑了,他从小被洗脑,受的是谦让嫡房,为家族牺牲的教育。
沐晚晴可不惯着这些人,“哎,哥哥们也太不容易了,从小不敢跟人争,多吃几块肉都要被骂,二房才不得不自己弄个小厨房做饭,可拿到的食材衣料都是最差的,衣服自己做,家具坏了要自己修补,明明是沐家子弟,活的还不如平民百姓呢。”
为了这个小厨房,二房不知受了多少委屈。
“人家嫡房子孙就不一样,天天吃山珍海味,肉都吃腻味了,扔给狗吃也不给堂兄弟吃,这名门子弟作派让人叹服,不服都不行。”
听了这话,沐子昂一把抢过包子,狠狠咬了一口,真香。
“爹,大哥,快吃啊。”
人家不给他吃肉,他不给人家吃肉包子,没毛病。
沐二爷父子也顶着巨大的压力吃了起来。
沐三爷惊怒交加,他们怎么敢这么对他?
好东西都该是他的,二房凭什么跟他争?
一个丫环生的庶子,我呸。
他一时气怒攻心,不假思索跳起来扑向沐二爷,没有防备的沐二爷倒在地上,手里的包子也飞了出去。
大家一窝蜂的去抢,场面相当混乱,沐二爷被踩了好几脚。
在昏暗的监牢,人性的黑暗面被无限放大。露出最丑陋的一面。
什么宽容大度,什么礼让,什么贤良,这个时候装给谁看呀?
他们只有一个目的,好好活下去,哪怕是踩着别人的尸骨。
钱氏不禁大急,沐晚晴眉头紧蹙,大声叫道,“差爷,我三叔要造反。”
一棍子挥过来,沐三爷猝不及防挨了个正着,疼的嗷嗷叫。
“我不是,我没有,快别打了。”
棍子又飞向其他人,所到之处皆跪地求饶。
沐子昂兄弟赶紧上前扶起父亲,沐二爷的衣服都扯破了,头发散开,满眼的懊恼,“我的肉包子才尝了一口。”
包子已经被几个人抢了瓜分掉,进了他们肚子里。
这里发生的一切都会上报,吴东明听完狱卒的汇报,不禁失笑。
有心计有手段,有仁爱之心,是非分明,不错不错。
“以后,每顿给她六个肉包子。”
“是。”狱卒有些不明白,“光给包子吗?”
“够了。”吴东明的话意味深长。
下一顿,沐晚晴又吃到了香喷喷的肉包子,一口咬下去,满嘴肉馅,满足的要哭。
“凭什么就她一个人有,我们没有?这不公平。”
“不服?跟我讲公平?”狱卒冷笑一声,拎着棍子挥过去。
沐晚晴也没有吃独食,二房每人都分一个,多出来的一个归她。
她通常只吃一个,再吃点发的猪食勉强填饱肚子,余下的一个就会看情况分给别人吃。
要么是乖巧的幼崽,要么是病弱的女孩子,要么是讨好她的。
不患寡而患不均,不患贫而患不安。
靠着这一个肉包子,看管的狱卒又帮着她,她愣是将水搅混了,破了这一群人抱团排挤他们的局面。
本就不齐心,为了一个肉包子各展神通,玩起了宫心计。
沐晚晴是无所谓,但父母和哥哥们都是有宗族观念的人,不可能独立于外面。
她从来不掺和,冷眼旁观,高兴了就分一点给表现好的人吃。
不高兴了,管他们呢。
很快,判决结果下来了,全族流放三千里,发配到西北凉城充军。
边关苦寒,黄沙飞舞,是蛮荒之地,环境特别差,战事来了还要上阵打仗,一不小心就成了炮灰。
而且,很多人都撑不到目的地,流放路上就病死了。
当场就晕过去了几个,还有嚎啕大哭的。
沐晚晴反而松了一口气,没事没事,她是手艺人呐!
看着默默流泪的钱氏,她轻声劝道,“娘,你别怕,有我呢。”
沐二夫人看着娇娇弱弱的女儿,更想哭了。
一家子能平平安安的到达凉城吗?她完全没信心。
沐晚晴却斗志昂扬,满心的期待。
与天奋斗其乐无穷;与地奋斗其乐无穷;与人奋斗其乐无穷。注(2)
作者有话说:
注(1)安富尊容者尽多,运筹谋画者无一,这句话出自《红楼梦》
注(2)与天奋斗其乐无穷;与地奋斗其乐无穷;与人奋斗其乐无穷。出自毛/爷爷1917年的《奋斗自勉》,一直流传的版本是与天斗与地斗,与人斗,少了一个奋字,感觉完全不一样,我更喜欢奋斗这一版。
第8章
城外,一群戴着枷锁的犯人站在路边,回首眺望京城,神色悲伤而又迷茫。
发配到几千里外的凉城,有生之年还能回来吗?
客死异乡,无法魂归故里,是很多流放罪人最后的结局。
他们会是其中之一吗?
相比之下,女眷和十岁以下的男子不用戴枷锁,没有那么辛苦。
沐家二房只有沐晚晴母女没有戴枷锁,晚晴穿着一套改小的男装,这是用二哥衣服改的,扎了一个清爽的马尾,雌雄难辩。
她还让钱氏用裁出来的布缝了一个包袱皮,套来的几件衣服和匣子一裹,这就是二房所有的行李了。
少的可怜,但比起其他人算是好的。
其他人是真的两袖清风,身无分文,不知道怎么熬过艰难的流放路。
很多人都死在流放路上,可以说,这一路是九死一生。
就算到了流放地,也没有几个人能安然活下来。
她看向四周,除了沐家,还有前兵部主事方育坤家族,浩浩荡荡加起来有三百多人。
至于下人都被发卖,不知散落到何方。
负责押送的官差三十人,他们有五辆马车,还有几匹马,分散在犯人外围。
而领头的衙役头头姓曾,人高马大,一身彪悍之气,威风凛凛的骑在马背上,盯着这些犯人。
沐晚晴不停的收集资料,脑子飞快的分析信息。
忽然,耳边传来旁支六婶欢喜的声音,是她娘家人来了。
不仅来了,还送了衣物和干粮,这让六婶一家欣喜万分。
这开了一个好头,其他人的亲戚朋友都来送行。
唯独沐家主支没啥动静,个个翘首以盼,左顾右盼,焦急万分。
沐二爷夫妻就安静的待着,没有任何期待。
沐子昂忍不住问道,“爹,会有人来送我们吗?”
沐二爷苦笑一声,微微摇头,“不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