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老二一把抓住燕苍梧的手,“这事啊也不能全怪桑榆。是我家那个小子他出的鬼点子,趁着他妈和我带他出门把库门半开着,让桑榆来拿花生。
但不知道怎么回事,这事让卜麻子给知道了,格木看见卜麻子一群人把桑榆直接给绑走了。你可快想想办法吧!卜麻子可不是什么好东西,绑走桑榆这孩子肯定是冲着你来的。他这人就是个活畜生,盯上人是不整死人不罢休的。这下可怎么办啊?”
王老二之所以会下‘卜胜武是个活畜生’这个结论完全是从自身的丰富亲身经验而谈。
他家原本跟卜家一个连队,但卜胜武这个人就爱欺负人,他们连队的除了卜家自己人,还有几家,家里兄弟多,或者家里有亲戚是干部的家庭之外,几乎都挨过他的欺负。
卜胜武在做人这件事上是从来不做人。
只是顺手拔两把别人家的自留地里的秧子还好说,趁着别人家里没人的时候跑去将人家的狗勒死吃肉这种缺德事也不是不能忍。
王老二之所以会调到东沟林场就是因为去年巡视渠沟的时候,蹲下来低头系鞋带的功夫就让路过的卜胜武给一脚踢进了渠沟里。
要不是渠沟里的水不多,旁边还有人跳下来把他拉上来,他这个旱鸭子差一点就没命了。
他掉进水里狼狈挣扎那会儿,卜胜武就在渠上蹲着直乐。
他自认从来都没有得罪过卜胜武,托人去问卜胜武为什么要干这事。
卜胜武回答的漫不经心,“看他撅着个腚蹲在那里,老子就脚痒。要怪他自己为什么偏偏蹲在渠边。”
这事出了之后,也没人敢跟卜胜武计较。
他老婆哭了三天,王老二实在是忍不下去了,只能打了报告申请调离连队放弃原本的工作,来底下的林场,就为了离卜胜武远一点。
燕苍梧侧过头看了一眼白玲,今天这事情要不是她出面,恐怕这事情还不知道要糟糕到什么地步。
但白玲管了他这个闲事,肯定会被卜胜武记恨。
虽然白玲说要去团部告状,但燕苍梧对结果持悲观态度,白玲才刚来这里根本不清楚卜胜武是个什么人,他又做过什么事情。
平时他就没少干缺德事,但这么些年,只见过他卜胜武让别人有事,从来也没见卜胜武有什么事。
想到这里,燕苍梧的心沉沉坠了下去。
一个男人的处境再坏又能坏到哪里去,最多也就是辛苦些,只要肯出力,总归有条活路。
但一个女人,还是个漂亮女人,若是落到卜胜武那样的人手中,恐怕只有生不如死,连条活路都没有了。
漂亮,天真,单纯,善良,这都是白玲的优点。
但无论是漂亮,天真,单纯,善良都是需要一定土壤才能培育出的珍贵花朵,若是失去生长的根基,狠心磋磨,恐怕这株花只能化为灰烬。
一旦在不合适的地方生下不合适的孩子,她这辈子都会被牢牢的固定在一个永无出头之日的绝境之中。
即便侥幸活下来,就也仅仅只是活着罢了。
白玲完全不知道燕苍梧脑子里百转千回过一番怎样精彩的对于她未来的预设与担忧。
她抱着小狗轻轻抚摸着它的头顶,小狗则乖顺的伏在她的臂弯里,双眼开心的眯成一条缝,毛茸茸的双耳努力向下折,嘴巴大长着吐舌头,像是在笑一样哈着气,在她怀里撅着肥肥的小屁股,小尾巴快乐的左右甩动。
柔和的阳光从帐篷上端的天窗打在女孩的头顶,为少女镀上了一层朦胧的光晕。
察觉到他的目光,她抬头看过来,双眸漾着笑意。
十五岁的少女,美好得好像这个世界上就没有生灵会不喜欢她。
王老二拉着燕苍梧,“苍梧,你说说这可怎么办啊?桑榆才那么大一点,要是出什么事,我真是要悔死了。”
他话音还没落下,一个人就掀开帘子端着空盆子走了进来,一股湿漉漉的水气混杂着肥皂的香气在帐篷里弥漫开来。
王老二看到走进来的小孩一怔,不可置信的喊道:“桑榆?”
不怪他不可置信,他搬过来还没有两年,什么时候见到燕桑榆都像是野人一样,印象中就连燕桑榆把脸洗干净的时候都没有。
他深褐色的短发被水打湿,乱糟糟的堆在头顶,水珠从发梢向下缓缓滑落,细碎的水珠挂在浓密的眼睫上。
一张洗干净的小脸又白又嫩,眉眼精致漂亮得跟洋娃娃一样,尚且带着一股稚气。
大抵年纪太小还未张开,竟有几分雌雄莫辨的感觉。
看得王老二心里嘀咕,这孩子不开口给人说是个女孩多半也是有人信的,长得这么漂亮怎么就不是个女娃呢?
要是个女娃娃,他说什么都得跟燕苍梧定下来,非要燕桑榆做儿媳妇不可。
兄弟两个至少有五分相似,只是燕桑榆看起来要小得多,也精致漂亮的多。
白玲想起刚来时马忠国跟她说的话,‘苍梧他还有个弟弟叫燕桑榆。一个七八岁的男娃娃。这孩子长得真是不错啊,跟挂历上的娃娃一样’这才算是信了。
岂止是挂历上的娃娃,这简直是人形手办。
人形手办穿了一件白背心,一条灰裤子,露出两条瘦瘦的小胳膊,光着脚,一手抱着脏衣服,一手拎着大盆。
姿态相当潦草,他见到王老二也就是点了个头,没有半分怯懦和不自然慌张,“王叔。”
白玲都不由得佩服他的心理素质了,小偷见到失主,居然一点慌张都没有。
这得是多有经验啊?
她像是他这么大的时候,见到老师都害怕。
王老二缓过神来,他看了看燕苍梧,又看了看燕桑榆,张了张嘴,“苍梧,这是怎么回事啊?桑榆不是让卜麻子绑了吗?”
燕苍梧瞥了一眼燕桑榆,“说来话长,让这个小子自己跟你说吧。”
白玲笑着说道:“您来的正好,留下来也跟我们一起吃顿饭吧。”
这人看起来是个好人,他没有像是马建军和卜胜武一样眼睛粘在她身上拔不出来,而且被燕桑榆偷了花生第一反应是来告诉燕苍梧。
看起来燕苍梧和他的关系不错,白玲想让他跟自己一起去团部一趟,拉上第三方证人,燕桑榆偷花生的受害者也更好说清事情的原委。
燕苍梧转身去揉面,王老二这才注意到燕苍梧手上还挂着白面粉,他伸头一看见盆子里是一块白面,连忙摆手,“这怎么好意思呢?”
这可是精粮啊,他们家四个孩子,一年到头也吃不了几次精粮。
按照王老二对燕苍梧的了解,他也不太像是这么大方,能吃得起精粮的人。
那就是这个知青带来的,他眼睛都不敢往女知青身上放,让她那双水灵灵的眼睛瞅着,一时慌得手都不知道往哪里放好。
白玲放下狗,笑道:“家常便饭,您千万别嫌弃。”
燕桑榆放下自己的脏衣服和大盆,转身拽着王老二往桌边坐,说起话来一副老江湖的口气,“白姐姐都发话了,王叔,你就别客气了。”
他算是看出来了,现在家里是白玲说话最算数,至于什么白面和水果糖全是沾了白玲的光。
有了这么个大靠山撑腰,他哥都不打他了。
王老二只好局促的跟着在桌边坐下。
第二十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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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头走出去没多远, 一个人就忍不住问道:“武哥,咱们大老远跑这么一趟,就这么算了?”
“就是。那小娘们算什么啊。您还怕她干什么?不就一个知青嘛。她狂什么啊狂, 都下放到林场了还狂。”
卜胜武瞪了他们一眼, “瞎咧咧什么,老子一个大男人还能怕她一个娘们?”
“那必然不能啊。武哥,您怕过谁。从来只有别人怕您的时候。”
卜胜武让人这么捧了一句,心里才好受点,他点头道:“没错。我可不是怕她, 你们难道没看见她那个狂样。知道我卜胜武大名的人就没有一个敢这么狂的。你们说说她一个小丫头片子为什么敢这么狂?”
几个人面面相觑,这一下还真给问住了。
他们也想不通,从来大姑娘小媳妇在他们面前都只有退避三尺的份,那些外地来的女知青更是胆子小的不得了, 这个漂亮的知青怎么就这么狂?
一个人挠着头, 试探着说道:“可能她胆子比较大?”
卜胜武冷笑一声,“是胆子大, 还是真有什么倚仗, 我回连队问一声就知道了。”
要是她敢耍他,一个穷知青为了个小白脸吃了豹子胆管他的闲事。她想护着燕苍梧那个小白脸,他就要让她亲眼看着燕苍梧被他踩在脚下。
想着女知青细细的腰肢, 脱壳鸡蛋一样白皙光滑的小脸, 尤其那双大眼睛含着泪水哭起来的样子。
卜胜武的心就像是让小猫挠了两下, 一股火直直往下三路去,下意识咽了一下口水。
有人问道:“倚仗?武哥你是说这小娘们可能有个相好的是干部?“
“对哦。还是武哥你聪明!那小娘们长得那么漂亮,肯定早都让团部的干部给看上了!”
几个人想到这个可能都一下安静了。
片刻后, 一个人苦着脸说道:“那她要真是嫁给了大干部,是什么干部夫人。武哥, 咱们得罪她,这下不是完了吗?”
卜胜武轻蔑得看了一眼他们,“蠢货。她才多大?怎么可能已经嫁人了。用你们的狗脑子想一想谁家嫁了人的女人还会单独放出来住在一个牧工家里?”
众人听得连连点头,“是这个道理。”
“可她要是大干部的女朋友,武哥,咱们这也难办啊。”
卜胜武冷笑一声,狠狠抽了一鞭子身下的马,大声说道:“有什么难办的,只要没结婚想搅黄还不容易?让我知道她对象是谁,老子就找人写上七八封匿名信举报她跟燕苍梧乱搞男女关系。
你们几个找些人就说三毛钱能跟她睡一回。老子倒要看看还有哪个干部会要她这个破鞋。”
旁边的人比出一个大拇指,“高啊!还是武哥你高!我们真是想破脑袋也想不出这样的招。”
卜胜武在一路的吹捧中总算找回了些许那一巴掌打掉的自尊与得意,他回了连队,直奔自己的亲二伯,团部的革委会主任卜银虎家而去。
不想此时卜银虎家热闹非凡,卜胜武刚靠近便听到他大伯家的大哥卜胜文在大喊大叫,“二叔,我让人给打了啊!他他娘的我在团部让一个小子给打了!这事你管不管?”
左邻右舍都围在门口看热闹,卜胜武推搡着,高声叫骂道:“都他娘的给我滚!看个屁!再看老子打人了。”
围观的人一见这鬼见愁,哗——马上鸟作兽散。
卜胜武进了门便见到卜胜文一张脸赤橙红绿青蓝紫,精彩无比。
要不是他的衣着和声音,卜胜武都认不出来这人是自己那个眼高于顶的大哥。
他脚步一顿,满脸都是遮掩不住的惊讶,谁吃了熊心豹子胆了,居然敢打他大哥?
他二伯卜银虎披着衣服站在院子里,抬起眼皮,瞅了一眼进门的卜胜武,“胜武,你怎么也来了?”
他眯了眯眼睛,目光落在卜胜武高高肿起的那半张脸上,目光一冷,“你这是也让人给打了?”
二婶从房里急匆匆的出来关了门,阻挡了那些在外面徘徊不去往里看的视线。
卜胜武一肚子委屈,“二叔,羊角湾林场那个燕苍梧,那个小特务,他翻了天了啊,居然敢打人了!你瞧瞧给我打的。”
卜胜文同样一肚子委屈,“二叔,我也不知道打我那小子什么来头。我他娘的都没见过他!从前团部根本没这号人!我刚看完演出去后台正跟人家宣传队的女孩说着话呢。他居然带着几个人上来就打我,你瞧瞧给我打成什么样了!这小子下手真黑!”
卜银虎二话不说,拿了肩头的衣服就往身上披,大手一挥,“看来,这是有人要反攻倒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