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凤池只看了一眼,便随手把出挂在一旁的佩剑,将斗篷给划了个大破洞出来。
洛棠目瞪口呆!
谢凤池扭身将人逼到墙角,认真道:“小娘似乎没有记住本侯的话。”
“本侯说了,你哪里都去不成。”
洛棠腿脚一软,堪堪被他提住,谢凤池目色深沉,每个字都千锤百炼,打散又凝结般掷地有声。
他将洛棠自上到下打量过一遍,意味不明地咧了咧嘴角:“他们将你养得这般清瘦,那种布料的斗篷我何曾让你穿过,身上的宫装又是只有宫女穿的,你都忍得了?”
洛棠心中破口大骂,比起命都要被你吓没,这些有何不能忍!
可出了声却是泣泪涟涟地娇软动听:“侯爷别凶我……”
谢凤池死死盯着她狡黠不安的眸子,盯着她这种时候终于知怕,意味不明地轻声道:“不凶你。”
他抬起手,洛棠下意识一抖,却发现他露出个讥讽的笑,随即拿出那根叫人眼熟的玉钗。
洛棠怔住,任由谢凤池将玉钗重新簪入她发髻,修长冰凉的手指摩挲过她眉眼鼻尖与唇瓣。
“你学乖些,本侯就不凶你,甚至还能许你个愿望。”
洛棠睁大眼,差点没被他这副阴鸷又偏执的模样,吓出个哭嗝。
谢凤池却已经恢复了原先平和模样,他垂眼,温柔得诡异看向洛棠:“我替你将崔绍救出来。”
洛棠以为自己听错了:“您要救崔大人?”
“你不信?”谢凤池深深看着她。
她……该信?
她差点就想问,人不是你弄进去的?
谢凤池又揉了把她泛着红的眼梢:“你不该将我想得那般坏,只要你乖乖的。”
一时间,那个恶鬼好像重新披上了人皮,说着动人的情话,差点要把人的脑子都搅和坏掉了。
洛棠表面噎了下,很快装作动摇,谢凤池果不其然笑得愉悦了些。
他如今是真的要顺着来,洛棠胆战心惊地想,比从前难相处多了,像个阴晴不定的疯子。
可她也知,或都是自己咎由自取的,但也没太多自责,理由前头也想了,若有机会还是要逃的,和这种人相与久了,不死也得精疲力尽。
谢凤池将洛棠安置在营帐中,这是他的主帐,比赵彬那个何人都能进的随从营帐安全得多,后半夜灯烛都快燃尽了,外面依旧乱糟糟的叫人不得安宁。
洛棠原本有些担心要与谢凤池同榻了,没曾想,谢凤池目光晦暗不明地看她解了衣服上塌后,却是折身要出去。
他不打算继续戏弄自己了?
洛棠自然不敢问,只眼睁睁看着谢凤池出去,想不通外头那么乱,他去做什么,且自己落到他手中了,圣上就在不远,他也不打算再将自己送出去了?
*
谢凤池去了主帐,被内宦领进去时,大皇子与五皇子同在营中,随行太医正同圣上禀报,听着说六皇子伤得虽重,可也不凶险,离着致命处还有余地。
众人都松了口气,若是老六真在这时节出问题,问题可比好处大,只有谢凤池闻言露出个极为可惜的神情,可也就一晃而过无人窥见。
饶是如此,圣上仍勃然大怒,立刻命皇城司率禁军严查。
此刻一夜已经快过去,事情却尚未结束,谢凤池静默地站在一旁听圣上发火的声音越发轻下去,微微侧目看向营帐外漏进来的微芒晨光。
在京中秉烛夜审问了一夜的御史台大夫架着马车匆忙赶到猎场,对方尚不知晓猎场中出了何事,只加急着见了圣上,哆嗦跪地,随后起身,看向那一脸平静的安宁侯,颤抖道:
“臣启奏!安宁侯谢凤池欺君!大理寺少卿崔绍所获宝剑,确乃出自安宁侯府!”
作者有话说:
谢凤池:我说救人,说救就救
庞荣:我说我们侯爷,说打自己就打自己
第五十九章
“臣启奏!安宁侯谢凤池欺君!大理寺少卿崔绍所获宝剑, 确乃出自安宁侯府!”
谢凤池波澜不惊地在心中数完最后一个点。
营帐内顿时一片寂静。
圣上本以为御使大夫又来同他说些什么有的没的,蓦然听到与江南贪腐案相关的,还未从六皇子遇袭一事中反应过来。
五皇子赵珏抬眸看了眼谢凤池,随即事不关己垂下眸, 倒是赵晟后知后觉露出幸灾乐祸的狂喜神色。
这种火上浇油的关头, 谢凤池焉能讨好?
他顿时义愤填膺:“父皇!此事须得彻查!”
圣上反应过来, 一口气差点没缓上,便见谢凤池若有所思地瞥了眼大皇子, 随后跪地请求屏退众人,亦有要事陈情。
圣上气笑,大手一挥, 如他所愿, 让他陈。
两位皇子一同出了营帐,赵晟还颇为不忿:“人证物证确凿了,还妄图挣扎个什么劲儿?”
赵珏一向存在感极低, 兄长说话只听不答,赵晟觉得没劲,冷眼看他:“今年春你和安宁侯还一同主持春闱呢, 就没觉得这人不对劲?”
问到头上了,再不答也不行, 赵珏叹了口气:“恕臣弟愚钝, 事务繁忙没顾上安宁侯。”
赵晟想想也是,这老五的母亲是个宫女,平日里唯唯诺诺,父王也不甚关爱, 比起总有阴招的老六, 根本不值得关注。
横竖他才是这宫里最刚猛有力的未来主子, 赵晟自负冷哼,突然想起——
嘶,那个小娘还在谢凤池营帐里吧?
他轻咳两声,眼里压着邪火,步子却迤迤然,得意迈出。
赵珏眸光一顿,隐含担忧。
而身后的营帐中,谢凤池正恭敬地跪着,向圣上刚刚揭发,昨夜行刺六皇子之事,或是大皇子。
都这个时候了,还如此儿戏!?
圣上自然当他为转移注意力胡言乱语,怒不可遏地砸来一方砚台。
随行带着的肯定不是大物件,要躲也能躲掉,偏偏谢凤池膝盖着地跪得四平八稳,只微微动了动脑袋,算准了角度,叫砚台没砸到要处,却破了皮,血流不止地顺着他清俊眉眼潺潺滴落。
“臣未敢有一言欺瞒。”
“现在不敢欺瞒了?瞒着送崔绍剑的事我看你敢得很!”圣上也算是看得谢凤池长大,如今屏退旁人,更有几番长辈训斥的意味在其中。
谢凤池也不怯懦,平平静静条理清晰地回,送剑之事,他当真不知晓,若是早知安宁侯府也牵扯其中,他必不可能毫无准备,还将证据转由大皇子上达天听,其中或有误会,可待他自查禀报。
圣上沉着脸,倒也信了几番。
此事已经隔了大半年,谢凤池若真有心,不可能这么久都扫不干净自己的尾巴。
谢凤池又说,今日之所以又揭露大皇子刺杀六皇子,便是听到刚刚御史大夫呈报,联想到,江南的贪腐案经由大皇子审理,他若想夹带私活最是方便,先是暗中对六皇子不利,明面上再将安宁侯府扳倒,朝上便再无他可顾忌的了。
太过巧合的事,总会让人怀疑有猫腻。
圣上又问他可有证据,谢凤池坦坦荡荡说了句没有,不过他自可入狱,等禁军与大理寺查明后再做定夺。
谢凤池面色坦然,丝毫不避讳地揭露安宁侯府与六皇子一系往日的瓜葛,老侯爷关爱六皇子这事本身也瞒不住,他如此诚恳,更叫圣上心中举棋不定。
帝王心术,不在乎臣子究竟是忠是奸,而在乎是脑袋是否清醒,能否为他所用,成他手中刀俎。
可以说,收受些物件,事情可大可小,可争权夺嫡到了谋害皇嗣的程度,那就是大罪了。
最关键的,谢凤池那轩然霞举的面目与触目惊心的鲜血实在太有震慑力,叫圣上阴沉着脸瞧他许久,都没能开口,降下个什么怪罪。
“你所说的,都是猜测。”
谢凤池深深一拜:“全凭圣上明断。”
*
洛棠被赵晟派人引出来的时候整个人都是懵的。
赵晟阴恻恻地看着她跪在地上,忍不住冷笑连连,更觉得谢凤池果然与他的好六弟还在暗度陈仓呢。
他前面进不去谢凤池的营帐,只好各种找借口引人出来,只有提到赵彬的名字,这小娘子才肯露头。
若非谢凤池和赵彬熟识,她如何识得赵彬,又如此信赖对方?
他眯眼咬牙,也庆幸谢凤池身旁一贯带着的那个侍卫也不在,否则也不会给自己机会,如此轻易就将人引出。
洛棠死死低着头,哪怕戴着面纱,在人来人往的营帐前也不敢露出脸,连带着赵晟命令了好几声让她看着自己,洛棠也咬着牙颤声说着奴不敢!
她只求不管是谁,赵彬,谢凤池,不管是谁,快来救她!
赵晟的耐性到了头,他沉下面目,提着少女的衣襟将人一把攥起。
身侧的宫女与太监都瞪大了眼,这可还在猎场中啊,四处都是贵人看着呢!
可赵晟因着谢凤池已经吃了不少亏,加上这女子又曾受制于他,他知道她的价值,亦知道她的甜美,念头一时就控制不住了。
他想的很好,老六如今半死不活,不到最终时候,用不着用洛棠的身份再去算计他一道,谢凤池更是自身难保,那他岂不就可以安安心心霸占洛棠了?
“你要是识相,今日就跟着本宫走,好生伺候着。”
一张分明也英俊的脸,偏偏戾气横生,叫洛棠看一眼就惶然地避开视线。
赵晟冷笑一声,将人提得更紧了,洛棠差点连呼吸都困难。
她的面纱被赵晟一把扯下来,勾着唇笑:“否则,你说说,你这脸落到我父皇面前,倒霉的会是谁呢?六弟,谢凤池,还是……你自己?”
周围人来人往,饶是赵晟身后的内宦与宫女们都快要挡不住窥探的视线。
洛棠红了眼眶,想低头却被赵晟的手抵住,不由颤巍巍地抬手握住赵晟的手:“殿下,洛娘害怕……”
赵晟的舌尖狠狠顶了下牙龈。
他斜光瞥了眼周围,确是看到窥探的目光越来越多,心中嗤笑了声,想着如今各个还在观望他行事作风,待到日后他继位,这些人再看,就将他们的眼珠子都挖出来。
他看回洛棠,似笑非笑地眯起眼:“别指望谢凤池来救你了,他现如今自身难保。”
“他怎么了?”
刚问完,便见到赵晟耐人寻味的眼神,洛棠顿时不敢再问,心中却发懵——她不仅仅天煞孤星自己,连带着她周围的人也要跟着遭殃吗?
“他如何与你无关,你想好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