庆脆脆一直盯着她用剪刀裁了尺寸才算数。
临走前,道:“娘,你没听村里说我和王二哥做生意发财的事儿?”
庆母一愣,“听了。挺好的。日子过得好不好,是你的本事,娘知道你过得好,其他用不着多问。”
虽然当家的逼着她去王家二房走一趟,但她难得倔脸不愿。
当时送脆脆出门的时候,当爹的亲口说‘嫁出去的闺女,泼出去的水’,她当娘的也认下这句话,一字一句说给脆脆听。
再后来的三贯钱补了聘钱,脆脆还回来把胡娘子的事情料理,给她这个当娘的撑腰。
母女情分已经够了。
平心论,今儿要是传出王二麻子一家要被饿死了,丈夫和她绝不会上门送米粮。
那王二麻子和脆脆有了钱,跟他们庆家有什么关系呢?
她也是做媳妇的,丈夫隔三差五就要数一遍家里的东西,生怕她贴补给娘家,有什么脸面要求脆脆贴补娘家!
走到院门外了,庆脆脆回头盯着她娘,“生意还好,我一个人忙不来。娘要是哪一日空了,来东边帮帮忙吧。请别人也要给钱,还不如让娘挣了呢。一天两个铜板,一顿下晌饭,娘和爹说说,看他让不让?走了,家里就三叶子一个,我得回去了。”
庆母愣愣地看着大闺女远去,好半晌扶着木门往屋子去。
屋子里很快传出妇人懊悔又悲伤的哭泣声。
胡娘子一顿,往外瞅了瞅,最终假装什么都不知道,继续手里的编活。
柳枝细嫩,做成篮子晒上几天,燕来提着绣花的帕子去镇上,也好看些。
这一晚饭桌上,庆母说了自己要去王家帮工的事情。
庆父听了工钱,撩起眼皮,“你是她亲娘,一天才给两个铜板?”
“你嫌多?”庆母不惊不澜,“两个铜板是村里请人的通价。多了,就是脆脆用娘家的钱贴补。”
庆父:“贴补点怎么了?家里地让洪水泡地都是烂草根,我是她爹....”
“我娘家地也泡没了。王家一天给两个铜板工钱,我分一个给娘家贴补,行吗?”
庆父一噎,瞪着眼睛好半晌没说话。
眼睁睁看着妻子已经开始收拾桌上的饭碗,扬声道:“我还没吃完呢!”
庆翘翘眼疾手快,将碗里最后一根咸菜捞进嘴里,下一瞬跑地老远,“爹娘,我吃饱了,回屋睡觉了。”
庆父无奈,只好就着一碗白水,吃了剩下的半个窝窝头,想了一会儿,觉得不能放纵妻子顶嘴的坏毛病。
正要开口,院子里一道尖利的喊声响起。
“啊!!!!!”
庆父吓得心里一咯噔,以为家里遭了贼,慌忙奔出门,“怎么了?怎么了?是不是有....”
“有新衣裳!爹,我屋子有一件新衣裳!”
虽然还没完全裁剪出来,但是大小一看就是给她穿得。
庆母说道:“脆脆给送回来的,给你的。”
庆翘翘抿起笑唇,“颜色好看,做上身好。娘,就拿回这一点吗?新衣裳配一套才好看,要是再做个小裙就好了。”
小裙?当自己是镇上的大小姐呢。
庆父犹沉浸在一惊一乍中,没好气道:“穿了裙子你还能干活?本分些。”
庆翘翘不以为意:“地都泡烂了,有什么活可干的。”
庆父:“......”
心口突然好疼,“闭嘴吧!丑人多作怪!”
“你才丑呢!”庆翘翘顶嘴。
说完又怕挨打,一溜烟缩回屋子里,依稀还能听见她嘀咕新衣裳怎么做才好看。
庆父只觉最后一个窝窝头噎地嗓子眼疼,瞧着妻子连白水碗都收走了,悻悻去了北屋。
北屋空着,他小妾又出门给闺女做饭去了。
他空站了一会儿,最后还是出门了。
里正说明天要把村里存着的地集中重分,他还是跟老二商量下地的事情吧。
第26章 .抓住赵小河·
今天是第一次给镇上送鱼酱,纵是知道一切妥当,庆脆脆依旧挂心。
星河弥漫,三叶子熬不住神,她盯着他睡下,搬了小墩子就坐在门边等着丈夫回来,旁边支应一盏小风灯,从外边能看出一豆昏黄,为踏黑归家的丈夫亮起指引。
王二麻子看到那一点光亮的时候,赶了大半天山路的疲倦顿消,阴雨过后热意翻涌,白日里叽叽喳喳的鸟雀此时落窝安睡,万籁俱静。
他忍不住脸上的笑意,正要扬声喊一句,却见竹屋子四方,左边那处无缘多出一点,心说:“脆脆架在外边的被子忘记收回去了?”
下一瞬眼皮直跳,那不是家里的被子,是有个人正趴在竹墙上盯着里边看。
那是一个瘦小的男人!
月前有人趁自己不在家,趁着天黑盯着脆脆忙活。
那时候的记忆涌入脑海,王二麻子眼神一厉。
脆脆说这人很有可能是赵家二房的赵小河。
他放轻脚步,拳头攥成沙包大,想抓一个正着。
今日出门是要和酒楼掌柜交谈,脆脆特意给他换了一双新鞋,底子厚,泥土绵软,一点声响都没有。
走到近前,月色清亮,黑影依旧专注地盯着里边在看,王二麻子身量高,顺着他落眼的地方往里看。
暖黄灯下,娇小身影手拿针线,哼着山里小调子,眼底映着如水一般的温柔,他认得出来,脆脆是在给他缝袜巾。
她心疼他出海踏水,双脚被泡地发白,叮嘱他上岸挑担的时候,必须穿上干净柔软的鞋袜。
看向妻子的眼神有多温柔,再看向暗影时就有多狠厉。
他苦了十八年,打小心里藏着对脆脆姑娘的情意,觉得配不上,一辈子未必能换到一个相视而笑。
如今的日子过分美好,就像是做梦一般。
他半分都不想离开脆脆,想看着她只对他好,只对他一个人笑。
脆脆,是他的,只能是他的。
但,现在却有人想跟他抢人。
月光皎洁,映出他眼中毫不遮掩的凶气,那是往常只在山里狩猎时才会有的神情。
攥着的拳头渐渐松开,衣袖摩砂终于惊动偷窥的人,那人僵着脖子往后扭头,尚来不及看清,刹那间便被一只粗粝有腥味的大掌捂住嘴。
那人认出身后的人是谁,眼睛瞪地如铜铃一般,张口欲喊却被堵住嘴只能发出呜呜的闷响。
猎人凡出手必不会落招,王二麻子向后一拖,另一只大手掐在此人脖颈上。
他常年砍柴狩猎,这人在他手里挣扎的力道还不如山里的野鸡,他轻而易举就将人拖到百尺远,那点昏黄灯光落在眼中终于消失,王二麻子凑在对方耳边,“你敢喊一声,小心我掐断你脖子。”
刚刚那一阵混乱,力气高下早已分晓。
被捂住嘴的人早就哆嗦成一团,哪里还不答应。
松开人,王二麻子终于看清他正脸。
小眼似豆,神神情鬼鬼祟祟,不敢正眼抬头看人,生地贼眉鼠眼。
确实是赵家二房的赵小河。
王二麻子脚踩在他小腿上,防着他往后逃遁,“你方才在干什么?”
赵小河被抓了正着,心里虚,“王二哥,没干什么。就是路过,路过。”
话音刚落,小腿上一阵剧痛,生被人给踩断一般,“啊!!”
王二麻子一巴掌扇在他脸上,“说实话!”
赵小河眼泪鼻涕一把抓,“王二哥,我错了。我错了。是...”
他心里打转,“是村里人说你家赚钱发财了,我心里好奇,想要来看看。我娘说村里地毁了,要是有钱赚,大家一起发财才好。出门耽搁了,天一黑,我想先看看你们睡下没。”
“王二哥,你这是才回来?去镇上了?”
王二麻子看他眼神闪烁,到这时候还在探听自己的动向,眸色更深。
“月前你来过,那时候跑地快,叫你溜了。还敢编瞎话!”
虎拳生威,在他身上招呼好几下,直打地他哭爹喊娘才退后。
“说,来我家作甚?”
赵小河觉得自己五脏六腑都移位了,心说不是说王二麻子是个憨货嘛,怎么这么难糊弄。
“王二哥,我错了,我说实话,说实话。是有人让我盯着你娘子...”
不远处有一道女声朝着此处喊话。
王二麻子听出是脆脆在喊他,下意识抬头,赵小河瞅着这空挡猛地收回小腿,顾不上酸麻,手脚并用往后退去,一边跑一边道:‘王二哥,就是看看你家的生意,没别的...’
庆脆脆提着灯摸到此处,被丈夫扶着,也看到那一道仓皇而逃的背影,“是赵小河?”
王二麻子点点头,他脑海里还在想着方才赵小河说的‘有人让我盯着你娘子’,面上却笑笑,“放心,我教训过他了,以后应该不敢再来。”
再来他不会留情,深山往里有好几处狼窝,位置他很清楚。
庆脆脆皱着眉点头,“听着外边有人在喊,我怕天黑,是你不小心摔着了...”
两人相携往家去,王二麻子藏下心里的紧张,说起白日在镇上的见闻。
“掌柜的大气,收了鱼酱后当场便结算了银钱,足足有六两银子,我听你的,在钱庄开了户子,存了三两,另外的全都换成铜板。”
说着将背上的布囊解开给她。
庆脆脆:“换成铜板才好,三两银子换成铜板,家里还有些,方便给秦大哥结算鱼钱。我要的佐料买齐了吗?家里的不够用....”
小院子夫妻私语半晌,终于灯火熄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