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那样慈眉善目的长辈看中的自己,如今却教养出奸猾狗辈,真是丢脸。
言尽于此,再说就扯破最后一层遮羞布了。
庆脆脆走在最后,故意慢了一步,看向于大壮和赵小河,“希望你们能改正。”
说完,柔和一笑,脸上梨涡隐现。
旁人只当她是警告,庆脆脆却将于大壮眼神中的不甘和贪欲瞧地分明
她等着他们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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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秦杨两位在村里主干路上分开,庆脆脆每人给了一锭银元宝,足称二两的分量。
“这么晚回家,家里人都担心。银子拿回去使唤吧,就说码头生意红火,我给分得利。”
这是封口费。
秦大哥本身就是腼腆性子,嘴巴严实,有了嘱咐更不会往外说。
狗蛋哥人机灵,知道能信他做这种事,就是把他当自己人。
听王二哥的意思,海货生意是要在镇上开铺子的,成了自己人才好,将来不愁当不成掌柜。
满口答应不会说。
银子都没推让,目送他们走远,庆脆脆打着灯笼走前头。
再回到小院子的时候,庆脆脆将怀里的五十两银票取出来。
分作三份,一张十两给庆翘翘,另一张十两自己收着,剩下的三十两给她娘,“钱都是你的,我和娘不贪你半分。以后成亲,是你的贴身随嫁钱。”
庆翘翘捏着十两银子,嘟嘟嘴,一并给了她娘,“娘收着吧。以后没人娶我,就靠娘养了。”
她名声坏了,就跟以前的胡寡妇一样,走哪儿背后都有人吐唾沫,出门都得趁着村里人少。
庆母手握巨款,又要撒泪花。
从闺女昨天醒了,她就担惊受怕,事情终于完了,能拿到五十两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可她还是想哭。
清清白白的姑娘,以后一辈子只能偷鸡摸狗的过日子,天爷真是不开眼呐。
庆脆脆也累,跟着好几个成精的长辈斗智斗勇,现在满脑子晕晕乎乎的。
有人敲门,庆脆脆开门就见外边丈夫端了一大盆热水,悄声嘀咕,“我算着你小日子快来了,泡泡热水吧。”
庆脆脆点头,笑地眼睛弯成天上的月牙似的,随他出门在灶间的小空地上坐好。
热水暖烘烘的,缓解了一身烦躁,他大手也泡在里边,学着镇上大夫说得穴道,帮她揉捏。
两人凑在一盏小昏黄灯,温声说着夫妻贴心话。
庆翘翘从竹窗缝隙里静静看了半晌。
那时候庆脆脆嫁人,她不看好,谁都知道王家二麻子领着短命的弟弟过日子,后半辈子吃不饱喝不足,灰眉土脸,注定凡土脚下泥。
可过了没几天,原本欠下的三贯钱聘礼补上来,新的竹屋子盖好,一家三个好几套应时节的衣裳做成,送到镇上的生意越做越火红。
她回忆着在里正那边的一番事情,扭头看身后的庆母,“娘,明儿咱们回家吧。”
庆母凑在灯下纳鞋底子,这段日子在女婿家住着,她心里亏欠,除了白天忙活做事,晚上有空,有灯烛点着,给女婿大闺女做上一双新鞋。
“回。你醒了,事情也料理好了,自然要回的。”
她想了想道:“你爹那处,只要说了钱数,他肯定让你进门。”
庆翘翘坐回床上,一旁架子上是方才她穿过的小斗篷,那是庆脆脆的,做好后还没穿已经披在她身上。她伸手摸了摸,眼神不复之前。
“娘,不跟爹说。到了年纪,你帮我在外地寻个人家,只要不嫌弃我,愿意娶我过日子就行。我有钱,买上十亩地,每天都是好日子。”
庆母看她不像从前一样,眼窝发酸,孩子终于懂事了,却是以最残忍的方式长大,当娘的不知道欣慰还是难过。
“行,都听你的。”
第35章 .同气连枝·
庆父还是让庆脆脆进门了,虽然不情愿,但是庆脆脆说以后每天给家里一枚铜板,一个月有三十个铜板,庆父觉得划算。
从里正家回来的第二天,庆脆脆就传出风声,说庆翘翘已经醒了,但是却没看清恶人的脸孔,听口音像是外乡人。
不管别人是如何同情如何可怜,心里早就判定庆脆脆不干净,非良身,叮嘱家里的闺女同她疏远。
庆母一边淘洗江米一边道:“翘翘也不爱出门了,倒是和胡家那个闺女虽然天天吵天天闹,但是不孤零。两个人还凑在一块商量新衣服上该缝什么花。”
庆脆脆闻言浅笑,“燕来原本和我近,我成亲家里有生意,她不好多来。和翘翘处一块也不赖。”
再过几天就是端午,以往家里都是江米黄米粽子,今年她成亲,家里的生意也好,买了四十个鸭蛋,咸盐腌过,打算包鸭蛋黄粽子。
临海镇人一贯过节都是自家包粽子,有北地购买的高粱米和黄米,也有本地的稻田米和糯米,粽叶包好上大笼蒸好,软滑香甜的米糕沾上少许糖粉,入口粘糯。
庆母将又一个咸鸭蛋包进粽子里,有些担忧:“这咸口的粽子没见过,也没吃过。包四十个是不是太多了?”
她眼神落在大闺女跟前的盆里,那还有一大盆本地做法的甜粽子的原料,瞧着能包上七八十个呢。
庆脆脆解释道:“家里做生意,跟镇上的买卖主家不能生疏,一家送上一些。再给您送些,给婆家大房送,给外家送点,秦家和杨家,里正家都送了,留不下多少。”
时节热了,多了包下也存留不住。
庆母听她盘算有谱,这才放心,又道:“翘翘说上一次给秦杨两家的银元宝算她自己的,让你从那十两银子里面扣。”
庆脆脆点头,她成婚了,虽然丈夫唯她话不二,但是她不能理所当然,掏银子买药已经花了七八两,算是她这个做姐姐尽心了,给秦杨两家的银子让庆翘翘出也合适。
“胡娘子肚子大了吧?”
庆母嘴角扯出一个弧度,“她进门快满三个月了,肚子算来四个月,瞧着腰线都粗了不少。”
“她也怕村里人瞧出不对劲,天天都是敞衣衫,不死盯着瞧不出什么。”
她如今对丈夫的小妾看淡了,二闺女的事情后,她大变性情。同二房说话客客气气,但是腰杆能立住,手头有进项,贴己小匣子沉甸甸的。
她算是看明白了,丈夫就是个孬人,窝里横的主,她只要比他横,保准丈夫老实闭嘴。
人一但想开了,什么愁气都散了。
她昨日领着二闺女去镇上了,扯了两大匹的好料子,还买了妇人养身子的三红汤药材。
以前去镇上看有钱人家阔气,竟然舍得一碗十个铜板的羊肉粉汤,昨日她和二闺女一人喝了满满一大碗,一路上欢喜地都哼调子。
庆脆脆听她娘说了在镇上的见闻,跟着笑,“家里海货生意好,这时节黄花鱼不多了,现在改收珍鲍虾贝类,个头比鱼小,但是一斤价钱能顶鱼肉的两三倍。所以我们盘算着在镇上开一间铺子。”
如今花溪村王二家的名声已经打出去,每逢市集,背篓不等解开,早就有人开始排队了。
有的人家是买散货,一次也就一两条,有的却是盯上大分量,一开口就要包圆,她觉得在镇上开铺子的时机已经到了。
庆母惊喜地看她,“这么快就要开铺子了?”
她骨子里还是小心本分,“要不要再挣上两个月,我瞧着村里人这时候庄稼地没活,大小都往海边去呢。”
庆脆脆已经打定主意要开铺子了,而且是尽快。
端午过后,就是梅雨季节,一连十来天都是阴雨天,有时候还有海潮翻浪,经验老道的渔家都不敢出海冒险。
所以这几天她不仅收花溪村村民的海货,跟临近的几个村落都传了话,都是一样的价钱收。
小院子满当当的,架子上晒得都是海货。
每次送货都雇村里的牛车,农忙的时候牛要在地里干活,只能人背。
今天王二麻子出门的时候,庆脆脆嘱咐他买一头螺子回来,牲口抗苦力,她好几次都看丈夫偷偷揉着腰眼。
有了小骡子,王二麻子比寻常早回来一个时辰,憨厚的脸上满是笑意,冲妻子得意,“回来的时候,我特意在从村里过的,村里人都说着螺子选得好。”
骡子分驴骡和马骡。
自家的这一头是驴骡,性情温驯,黑亮的眼睛跟会说话似的,一下子虏获了三叶子的小心心。
村里的小孩子最近愿意和他玩了,还拉他去他们家一起玩,那些人的家里养了小鸡子,还养了尾巴打圈的猪仔。
小伙伴邀请他一起骑猪玩。
但是他拒绝了,猪臭臭的,还老拱他。
他家没有猪可以骑,但是有高高的骡子,最重要的是,骡子不臭。
王二麻子看弟弟眼神都是渴望,一把将人抗在骡子背上,“坐稳了。二哥哥拉你出去走一圈。”
三叶子一颗小心跳地欢快,深吸好几口气憋住激动。
镇上大夫说了,他不能哭也不能太开心,喘气要慢慢的,可是嘴巴还是咧出好大的弧度。
庆脆脆目送他们出去耍威风,正要转身,去见院子坡下有个男人身影,正挑着扁担往这边走。
是那一日找到庆翘翘后,她喊了好几次,耍赖不移开火把的赵家人。跟在他身旁的是他媳妇。
她冷眼看着那人将扁担放下,身侧的妇人默不作声地挑起,往家里来。
庆脆脆等她进门,依旧冷着脸。
两大筐有鱼有贝还有一大头黑金鲍,庆脆脆将其他算过斤两,指着黑金鲍鱼,“这大鲍名贵,我这里没收过,你要是怕吃亏,自己拿回去往镇上换钱吧。”
妇人知道自己为何不被热待,吃了好几次冷脸,如今早就习惯了。
听庆脆脆话后,咽下唾沫,“王二媳妇,这东西你估个价,照着给就行,我们去镇上一趟也远。知道你收货实在,我放心,放心。”
事实上,他丈夫已经去过镇上了,人家酒楼要么不愿意收一件散货,怕不干净坏了声誉,要么张口只给三十个铜板。
他家大房的哥哥倒是在郑家做管事,可见了村里人嫌弃,生怕他们沾亲带故打秋风,远远闻着味就让快走。
而且,妇人苦着脸瞧瞧箩筐里的鲍,见它黑黢黢的,时不时动一下,还打转,瞧着实在渗人,不敢下手呀。
庆脆脆猜出几分,黑金鲍值钱在于药用价值,镇上山货老板说鲍类炖汤滋阴补阳,若是鲍类成粉末,还能研磨入药,制成丹丸。
家中最近收的多是皱纹盘鲍,大了不过四丈,一斤连壳在内二十铜板。稍微价格高些的是吉品鲍,也叫元宝鲍。长得漂亮,有嚼劲,口感上佳,一斤二十五铜板。若是颜色金黄,得有三十铜板。
眼下这黑金鲍鱼,她没有收过,分量也不算轻,她拿了一百个铜板递给赵家媳妇,“先用一百铜板收。料理了,我去镇上问问,若是能换了高价钱,到时候给你补。”
赵家媳妇乐呵呵地伸手接过,连带着其他东西,丈夫这一趟出了渔船和渔网的钱,一趟就挣了三百多个铜板,真是赚大发了。
她拿了红线寄过的铜钱串子,前后数了半天,这才往外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