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溪村本地不传秘方手艺,买到不知亏!买到心里安!”
人群听他喊得热闹,冲他问:“小二哥,你嘴上堵着布巾干啥?”
小二笑嘻嘻:“这是我东家吩咐的,怕我们说话着急,万一唾沫星子落在咱吃食上,岂不是不干净?”
说着将两只手举起来,“瞧,我家东西干净,寻常取货称量,都是戴上白麻手裹做事的。”
还真是,这么瞧着,确实比手直接拿叫人放心。
这空挡——
大油锅跟前的胖师傅不停歇,大铁洞眼勺子来回翻,底下的木柴块重填,前后不足一盏茶的功夫,一旁空着的大盘上就是炸制酥脆椒香的酥鱼干。
站得近的人已经能听到鱼皮上滋滋冒油的声响,再看那饱满的鱼肉,馋虫迅速被勾起。
“小二,你跟前那油锅里是啥?”
小二道:“这是我们店里晾晒到一半的熏鱼干。开业前三天,每天十条,不要钱!分给大家尝尝,您要是喜欢,以后来我家尝尝。”
不要钱?
人群顿时意动。
却见那小二身后走出一个同样白衣兜身的窈窕身影。
有人眼尖,认出了人,“呀,你不是东市上那卖鱼干的小夫人吗?原来这是你家的店呀?”
庆脆脆同那处点头,“夫人好记性。小店刚开业,以后要常来呀。”
“肯定,肯定。正说你家鱼干不好买,每回摆摊的日子也没定数。听人说你来了,赶过去的时候,早就卖光了。”
那妇人同庆脆脆说过,扭身跟近前相熟的人家介绍,“你不是老问我家鱼是何处买的吗?就她家。以后就在咱们民居前,可不便利了。”
“就是她家?哟,那味道香得很。”
“是嘛,有那么好吃?”
“别说了,你看,人家发鱼干了....往前走...”
庆脆脆将一大摞油纸放好,来上一个笑嘻嘻地问候一句,平均一人三块,一大两小,瞧出方才那位搭话的妇人,额外多包一个送过去,“夫人家小子不在跟前,拿回去给解解馋。”
有人瞧着了,发酸话,“我家里也有一个小子,给我也来一包。”
妇人扭头冲着那处啐一下,“好不要脸!周大家的,老娘在这小夫人手里买了上百铜子的鱼,是老熟客。人家厚道认生意缘,你大嘴皮子上下一划拉,怎么不说把这间铺子让给你呢?”
周大家的低眉耷眼,没得了好面子,灰溜溜地往家去了。
自来走哪都有良善辈,也有不知廉耻者,庆脆脆没在意,笑着同那妇人说了谢。
生意初开张,最重要的是亮山门,一整天里店都忙得脚不着地,终于天黑落板子,一番算下来卖出整整三百多条鱼。
有冲着白吃来的,不过终究是少数。
大部分尝过以后,再听了名号,多愿意拿铜板买。一买了,冲着买五送一的便宜,多是分量不轻。
买的最多是一个小酒楼的掌柜,一挥手要了三十斤的黄花鱼干,直接给了一大贯钱。
盘点算下来,这一天入手有八贯钱,换算成银子都有七两多。
不过生意开门红,等到过了这三天的热闹,渐渐趋于平缓才看出态势。
幸亏当时为了筹备开业,家里积攒了不少的鱼干,她看看前堂,按照自己的吩咐,打柜子的木工还在屋子上空前后左右架了四条长杆。一个瘦高个正在那处忙活,不停地弯腰起身,往上面挂海货干。
“小刘,歇上一会儿再忙活吧。”
小刘就是白日里忙活的店小二,也是花溪村的,不过她爹娘没了,家里就爷爷奶奶,奶奶还是个半瞎,平常靠着爷孙两个守着祖田三分地过日子。
村里应该是传开自己家要在镇上开铺子的事情,小刘主动上门,说想求个跑腿出力的活。
庆脆脆可怜他身世,但是也不烂好心,说定一个月的考量期,一个月给五十铜板。
要是第一个月干得好,从第二个月开始每个月六十个铜板,最后一天领工钱。第三个月的上旬按照上一个月铺子的盈利给十到三十个铜板做红利。以此类推。
小刘当然愿意。
从第一天开始就积极表现,此时被喊了休息,也是将前堂东西都挂好,这才到后边。
庆脆脆指了指邻靠前堂的屋子,地方不大,也就一人宽,但是有床有被褥,此时还点了一盏油灯。
“这一处是你夜里睡觉的地方。虽说上了门板,但是夜里你警醒些,别睡得太沉。毕竟镇上人多,保不准有些贼来。”
炸鱼的胖师傅是临时工,只请了三天,在镇上有自己的家,晚上不留宿。
晚上只有一个小刘守着,她也不放心,所以临时把狗蛋哥请来作陪。
等到忙过最开始的几天,店里还是要找一个靠谱会来事的掌柜。
等杨狗蛋到了,庆脆脆和丈夫才相携离开,回到村子里的时候,天上刚好有毛毛雨在飘。
这几天海上不平静,浪花大,寻常渔家不敢走深,所以暂时停了收鱼的生意。
梅雨季就这样,等到梅雨季一过,海里的鱼类贝类吃得肥硕,又是一大波生意卷来。
此时正好将镇上的铺子扶上正轨。
第38章 .那是挣了咱们的钱·
村里人听过王家在镇上的铺子开业后,逢上赶集就要去看看热闹。
毕竟花溪村穷了十来年,还是头一回有从村里走出去,在镇上做生意的。
看过热闹回来的人聚在大树底下,说得眉飞色舞,逢有激动处,唾沫星子都要飞上好一会儿呢。
李婆子在花溪村活了六十来年,去镇上的次数一个巴掌就数到头了,加上孙子辈,她家八口人守着地里的庄稼过了一辈子,不穷也不富裕,镇上那是什么人家都能去的?
听说喝一碗街边的白水都得给一个铜板,啧啧啧,糟蹋钱。
她一贯是被人群围在中间的那个,这一次却只能站在边缘听了耳朵热闹。
她眼红王家二房的好日子,当初王二媳妇那个不知礼数的烂货在里正那处告歪状,连带着她受了好一段时间村里人指点。
不过心里骂骂咧咧,嘴上倒是老实。
她家男丁五口,原本家里地才一亩半,村里换成均田后,到手不多不少,还是原来那些。
为了村里的民愤,里正给每家都舍了些银钱,所以比起其他门户,她老李家不仅没损失,还白占了便宜。
她最开始害怕王二媳妇小心眼,村里人都往海上捞鱼,她拦着不让儿子去。要是费上小命,王二家的不收,岂不是亏了渔网和渔船的铜板。
她家不好去,瞧着其他家从海上止不住地挣钱,忍不住叨叨嘴,出海会死人的,出海触怒了龙王爷,刮上海啸来。
有家里长亲在的,年轻时候见过海啸,拦着小辈不准出海。
可村里地不多,过了忙的时候,只能窝在村里大道上瞎扯淡。闲的闲死,忙的忙死。
花溪村人不送海货了,倒是外村人源源不断地往这头来。
曾经往王家送过鱼的人偷偷算计过,王家小院一天少了能收七八百斤海货。算下来,一天就往出送五六贯钱。
这老多钱,自己村挣不上,全落在外村人手里哪还行。
一个重新出海,一连串都开始做。
李婆子也安分了,回家吩咐两儿子麻利些,这不,前后一个来月,家里有了二百来铜板的进项。
二儿子不会浮水,每次就在码头上等着,这份钱全是老大辛苦的。
此时再听村里人说镇上王家生意多红火,炸鱼有多香,李婆子插嘴道:“一群没见识让家人当猴耍的地里耗!”
正说得起劲的那人瞪她,“李婆子,你咋骂人咧?”
李婆子往身后的大树上一靠,翻翻眼皮,“骂你?我叫唤你名字了?”
她瘪瘪嘴,一边摇头一边道:“一群棒槌。你以为王家生意红火是她家的本事?”
有人看不惯她发酸,怼回去,“不是人家的本事,是你的本事?你看不起人家,那阵说人王二媳妇这不好那有问题,那你咋让你儿出海往王家送,你老李家挣钱了吧?”
“说得不是。李家两儿了,挣了不少了...”
“我和他一前一后称分量来,每一回都二十来铜板...”
“去了几回?...”
人群议论纷纷,眼看就要算清楚自己家到底挣了多少。
李婆子赶忙扬高声音——
“你们以为是你们挣了王家的钱了?屁!是王家挣了咱们的钱了。谁家说的镇上王家铺子多红火,那是哪里来的红火?要不是咱们村里给他家送鱼,王二家的铺子能起来?”
人群静了一瞬。
“是这个道理。”
“你看看王二家,三个人,小的带病,大的倒是厉害,剩下一个做针线打理门户的,要不是咱们送鱼给她家,累死一辈子哇,能在镇上开铺?”
“我可打听过,那间铺子十三两银子才买到手的。”
这话震惊了所有人。
十三两?地里头十年的收成呢。
“镇上的铺子能不贵?掏得起十三两,说明手上还有第二个十三两了。”
“老话说的对,商人黑心肝,以前看王二麻子也是低眉顺眼的,在村里老老实实的汉子,你看看这几天,牵上他家那头骡子,抖叟给咱们看了。”
李婆子福至心灵,嘴皮子一吧嗒,“好好的汉子,全叫她媳妇带坏了。要我说,他们挣了钱,得给村里送鱼的人家分。人得知道感恩了。村里养活了他们一家,回报回报也是应该的。”
“说得对!”
“不能干坐的,走,寻里正说理去。”
李婆子走在最后,扭头往村东看一眼,依稀能看见冲天的烟气,干瘪的嘴一扯,拉出一段村里调子哼起来。
——“大姑娘,你得三从四德,从夫君,从公婆,从族老....”
——
小芬娘听了风声,小跑着到了王家的竹屋跟前。
终于过了梅雨季,家里的收货生意又开始了,刚送走一波渔夫,庆脆脆忙得脚不沾地,大热天,脸上的布巾条不能摘,正热得一头汗水。
听了小芬娘的话,直接冷笑出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