疾雪并不知道,就在昨天, 初夏被周夫人派出门采买食材,无意间路过一家菜馆。
大白天的,菜馆里头不知为何一片狼藉, 她有点在意, 所以停了下脚步。接着竟然就看见她家表少爷带着一帮人从里走出来。
四个人里她认识两个, 一个是西院的贵客,另一个……竟然是小疾那个侍女?
她压根儿不知道什么情况会让这几个人凑在一起,脑子还没想清楚,就见她家表少爷忽然开口说了什么,小疾听闻,一转身,一抬手,照着她家表少爷脸上就来了一拳!
初夏大惊失色,一张嘴张成o型,就这么呆呆愣愣地看着她家表少爷一边被揍一边嗷嗷直叫地说我错了我错了我再也不敢坑你了!
“…………”
啊……?
有没有人能告诉她,这是一个什么情况?
为什么表少爷要向一个侍女求饶?为什么她身旁的那伙人对此毫无反应?
难道不该上前阻止小疾?难道不该抓住小疾狠狠收拾她吗?
为什么?!
初夏的世界观,在那一刻,分崩离析。
回府之后,表少爷居然还找上她特意叮嘱:“这几天不用管小疾的出勤。她……她有点事。”
他脸上都还留有隐隐的拳头印,说出来的话居然还在偏袒她。
初夏感觉头开始晕了。
“喂。”疾雪看她直愣愣地傻站着,在她眼前挥挥手:“回神。”
“!!!”
初夏唰地惊醒,脸色发白,转身撒腿就跑。
疾雪:?
虽然不明所以,但管事的不管事了,那还装模作样干个屁的活,疾雪把扫帚一撂,跑去找她的桂云扶了。
天还早,整个西院就小六十起床了。他虽然有时候欠揍,但本质是个机灵又勤快的人,疾雪一进院门就见他端着个盆,盆里都是血水。
“这什么?”
“哦,尊上来了。我刚给玉弩换了次药。”
自打她那天为了他献身被绑,这臭小子现在对她态度好得不能再好,以前都是“魔头”,现在成了“尊上”,听得疾雪起鸡皮疙瘩。
“她好点了没?”
“好多了!我今早起来才看见七十七给我传的玉简,那么严重的内伤,死一百次都够了,但她竟然已经好得差不多了。就是吃了丹药也不至于这么快。你说神不神奇?”
疾雪只当是魔族生命力顽强,让小六十继续照看着点,自己上前敲响桂云扶的房门。
“别敲了,七十七多半没醒呢。”
你懂什么。就是要他没睡醒。
疾雪朝后摆摆手让他该干嘛干嘛,没过一会,房门开了。
桂云扶微垂着脑袋,有点懒洋洋地打开门,疾雪趁他还困着,靠上去将他的面帘摘掉,一边用脚合上门:“是我。你还没睡醒呢?”
她从昨晚就看出来了。
桂云扶似乎有点起床气,而且属于早上不太清醒的那种人。
房间里的窗帘全都拉上了,只有一点雾蒙蒙的微弱光线。
他乌黑柔软的头发散乱在脸颊两侧,一双慵懒的黑眸半掩不掩,从疾雪这个角度,可以看见他的睫毛长而密,一根一根的纤毫毕现,微微扇动时犹如一只展翅欲飞的蝴蝶。
和平时有不一样的好看。
“怎么是你。”桂云扶把面帘从她手里拿回来,声音带着没睡醒的低哑:“出去。”
“我不。”疾雪伸手顺顺他头顶微微翘起的头发:“我来是有正事的。”
“哼?”他用鼻子发出一个拉长的单音:“说。”
“把商人的衣服再借我用用。”疾雪理完了头发,手往人腰际一揽,想让他靠过来点:“你要是实在很困,可以在我身上睡。”
“……走开。”桂云扶一边说一边抬手指了下:“自己去拿。”
疾雪只能放开他。衣服被他随意搁在桌上,她拿起来套上:“我今早跟侍女们干活,感觉到墙外有修士的气息。不出意外就是陆鸣之那两个人。但现在又不好跟修士正面起冲突。”转头看他:“你有什么办法吗?”
“嗯。”桂云扶松懒地应了声,坐到床边:“你想出来的办法是?”
“当然是扮成商人,出其不意,揍他们一顿。”
“……”
笨狗。
“拖延时间。”他道:“想办法再拖一天。”
“一天就够了?”
“你能拖够一天再说吧。”
那疾雪确实没想到什么好办法能拖一整天。
修士的嗅觉比比格犬都好使,魔族的血和凡人的味道不一样,他们目的明确,是闻着味过来的。
玉弩当初装成神棍混在凡人堆里,企图用大宅子掩盖自己的行踪,有点用,但基本没什么用。
照凡人对修士的追崇程度,这府邸,陆鸣之随随便便说个理由就可以来去自如。
“所以你是有什么好办法吗?”
“……”桂云扶道:“耳朵。过来。”
疾雪凑过去,脸靠近的同时,手也按住人的手背。可能是才从被窝里出来的缘故,没有平时那么凉,温热温热的。她低头,可以看见他雪白肌肤下隐隐的青色脉络。
她一心三用,但也把桂云扶的计划听得一字不落。
“还能这样。”她有点意外,夸奖他:“聪明啊我的宝。”
桂云扶:“……”
作者有话说:
桂云扶:想睡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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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章
从桂云扶那里出来, 疾雪戴上面帘,径直从偏门出府。
清晨的街道还很安静,她特意挑了个对角线, 陆鸣之那两人在宅邸的另一端。她没有去找他们,而是转身上了街。
这座城镇偏远,而且小。小城小镇里头虽然有富人, 但穷人更多。
疾雪按照桂云扶刚做说的路线, 在第三个分叉口拐进一条小巷。
这里头与外头简直不像同一个世界。
三三两两搭建起来的破顶棚把本就不可多得的阳光完全遮挡,明明是白天, 巷子内却阴暗得比黑夜更深。
有老鼠从她脚边一窜而过, 疾雪一脚踩进小水洼, 嗅到了空气中弥漫的发霉发臭味。
像是过于潮湿, 又像是食物腐败, 长年累月中形成的味道。
这种让人不适的气味几乎充斥整条暗巷, 并且随着她越往深处走越浓。
贫民窟。
她想到了这个词。
也就只有这个词能形容这个地方。
三三两两的流浪汉或坐或躺地聚集在道路两旁,各个衣不蔽体、囚首垢面,从脏兮兮的头发下掀起眼皮冲她窥探的眼神如阴沟里的耗子,探究、不善还有贪婪。
常人可能就怕了,但疾雪不是常人。别人看她, 她不仅要看回去, 还要摸着下巴在心里品鉴。
桂云扶说:“要找柔弱的、无防备的、好像天底下所有人都能踩上一脚的。”
这些人都不合适。
也许是疾雪的目光过于自信且正大光明,一丁点因为陌生环境而局促的感觉也没有, 这恰好说明她有足够的底气敢踏进这个地方。
越是底层的人,越知道怎么做才能苟活下去。
强者和弱者的气息是不一样的。
那些流浪汉阴恻恻地盯着她,谁也不曾上前干涉。
疾雪来到了更深的地方——一片跟刚才相比较为开阔的居住区。
这地方能叫居住区吗?
没有任何房屋, 只有茅草搭成的小型顶棚, 下面垫一张破布, 一家人就住在顶棚下,四面漏风,毫无遮蔽,没有章法地胡乱挤在一起,比疾雪在任何游戏里见到的贫民窟都要贫民窟。
她极快地扫视一圈,在人群中,看见两个流浪汉正围着一个女孩说笑。
女孩八九岁的模样,衣裳破烂,捧着一碗不清不浊的水,因为营养不良而身形削痩,皮肤白得病态,脸颊两侧因为常年吃不饱饭而微微往下凹陷,唯独那双眼睛水光灵灵,像一只小鹿般微微颤动着。
“可是……这是我早起接的水……”
“你一个丫头片子喝得完这么多?”
“还有你哥哥前阵子又给你塞钱了吧,钱也一起拿来。”
“……”
她周围没有可以依仗的大人,只能小心翼翼地把水碗递给几个流浪汉,袖子里的几个灵石也被尽数抢走。
女孩太过弱小,不讨好他们,没法在这个地方活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