轻咳一声,晋王俯身在沈纤纤耳畔,用近似于耳语的声音说:“作戏要做全套。你忘了本王找你是干什么的了?”
有温热的气息拂过耳廓,沈纤纤不受痒,激灵灵打个寒颤:“没忘,没忘。”
她忍不住暗想,我私底下作戏,你爱答不理。我不作戏,你又不满意。真难伺候。
但这种话也只能在心里想想,又怎能说出来?
想到职责所在,沈纤纤迅速驱走心内杂七杂八的念头,仰头深情款款地望着晋王殿下,柔柔一笑:“人家这不是累了嘛。”
萧晟视线自她白皙的耳垂移开,心里忽的掠过一个念头:原来她耳朵怕痒。
这心念如同浮光掠影一般,瞬间就消失不见。
对于她现下的状态,晋王颇觉满意,眉梢轻扬:“既然累了,那就好好休息。”
“九郎放心,人家一定会好好休息,还会时时想你。”沈纤纤声音娇媚得几乎能滴出水来。
“嗯。”晋王薄唇微勾,心想,果真这样才正常。
他没多做停留,转身离去。
萧晟刚一走,沈纤纤就做了个凶巴巴的鬼脸。
当王爷好了不起哦,私底下是否作戏,都得看你的意思。
她重重哼了一声,猛一抬头,堪堪与初一四目相对。
初一是暗卫出身,行走之时悄然无声。往往还没察觉,她就出现在面前了。
视线相撞,一种名为尴尬的氛围在两人之间流淌。
沈纤纤反应极快,立刻对她露出一个极其甜美的笑容。
初一愣怔一下,默默移开了视线。
沈纤纤随口问道:“初一,你有兄弟姐妹没有?”
这话一出口,她就后悔懊恼,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听说做暗卫的,都是无父无母,没有亲眷。她这不是专门往人伤口上撒盐吗?
本来想缓解尴尬,现在好了,更尴尬了。
然而出乎意料的是,初一竟点了点头:“有的,我有个妹妹。”
“咦……”沈纤纤微讶,这是她认识初一以来,对方第一次说这样长一句话。
“我妹妹比我小了六岁,比我聪明,我不知道她人在哪里,但我一定会找到她的。”
大概是对这个话题极感兴趣,初一破天荒说了不少。她一向表情很少,此时脸上竟明显流露出了怀念之色。
沈纤纤自幼无父无母,只有一个祖父相依为命。后来勉强算了有了一个新家,如今也没了。
见初一这种神色,她鼻腔有一点点发酸,笑得异常灿烂:“是的,一定会找到的。”
初一重重点了点头。
从公主府回来,沈纤纤略作收拾后,就去休息了。而其他宾客,多半到酉时前后,才纷纷离去。
荣安县主尤凤仪安慰告辞的魏品兰:“魏姐姐,你别失望,这次是没办法。等下回找到机会,我一定……”
魏品兰只是一笑:“不必了,县主。”
“可是……”
“而且,我有两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尤凤仪鼓了鼓脸颊:“你说。”
“那位沈姑娘毕竟是晋王殿下护着的人,若真伤了她,只怕晋王那边也不会善罢甘休。”魏品兰回想着今日所看到的的场景,“你别因为一时意气,得罪了你舅舅。”
尤凤仪撇了撇嘴,心下不以为然。但今日母亲也这样提点了,她只好含糊答应:“好了好了,知道了知道了。”
两人依依惜别之后,魏品兰登车回府。
她刚回到家中,母亲常氏就命人唤她上前。
常氏年轻时,也是个气质出尘的美人,如今上了年岁,前段时日又生了病,脸上不知何故,生出一些桃红色的斑点。虽不疼不痒,可到底有碍观瞻。
因此,今日长公主寿宴,常氏称病推辞未去。如今女儿刚一回来,她就匆忙询问:“如何?可见到那个女人了?”
她虽未明言,但“那个女人”指的是谁,母女俩心知肚明。一听到这个问题,魏品兰心里就有几分厌倦,但还是强自克制,如实回答:“见到了。”
“比你如何?”
魏品兰咬了咬唇,轻声道:“容貌胜我良多。”
常氏眼中闪过一丝失望,继而又想到什么:“别的方面呢?才华、气质、性格?”
对于这个话题,魏品兰心内生出浓浓的抵触。她深吸一口气,胡乱回答:“都很好。”
“啊……”常氏眼底失望更浓,不过很快,她就又调整了心态,温声宽慰,“没关系,就算她样样出色又能怎样?单看出身这一条,你就远胜过她了。只要你……”
“远胜过她又如何?”魏品兰忍不住略略提高了声音,“她是王爷心尖上的人,就算她貌若无盐、目不识丁,在王爷心里,她还是样样都好。我又何必自取其辱?”
常氏吓了一跳:“你这是做什么?”
魏品兰自觉失态:“没什么,我只是有些累了。”
“你不用担心,娘娘托人捎话了,王爷偏宠那个女人不假,可皇上不答应啊。胳膊拗不过大腿,王爷早晚还得正经娶妻,你的赢面还是很大的,万万不可因为这件事就气馁,白白便宜别人。娘娘在宫里也会帮你争取……”
“娘,女儿累了,想先回去歇息。”
见女儿有些厌烦,常氏也心生不悦:“你真以为这是为了你一个人?背后的利益关系你想过没有?不是你跟薛绫音争,是咱们殿下跟他们殿下争呢……”
魏品兰木着脸,听母亲絮絮叨叨说了半天,才得以回房。
一进到房间里,她就将头脸埋进锦被里。
一直以来,魏品兰都以自己的家族为荣。生平头一次,她感到前所未有的无力。
她甚至有点羡慕那个沈氏女,至少对方行事不会因家族利益而被裹挟。
魏品兰的这点微妙心思,沈纤纤不得而知。
作为萧晟的“心上人”,沈纤纤继续在晋王府享受着高规格的待遇。
偶尔有人给她下帖子,晋王甚至不知会她一声,直接就让婉拒了。
七月七日是乞巧节,无聊了好几日的沈纤纤,准备好好过节,特意问福伯讨要了铜钱和银针。
然而傍晚时分,晋王走进了永春园。
彼时沈纤纤正自荡秋千,突然感觉身后的力道猛然加大,她的心也跟着一下子提了起来。她只当是初一玩闹,故意为之,闭着眼睛央求:“好姐姐,轻一点,我害怕。”
推送的力道陡然小了下来,与此同时,晋王的声音传入耳中:“好姐姐?你怎么不叫本王好哥哥呢?”
第19章 宫宴  心里陡生不安
一听见这话,沈纤纤就知道初一肯定还没走远。
不出所料,她眼角的余光注意到,初一正站在不远处,垂手而立。
秋千了停下来,沈纤纤捂着胸口,心脏犹自砰砰直跳。
萧晟当着初一的面,挤上秋千架,右手绕过佳人肩头,握着吊绳。远远望去,像是将她抱在怀里一般。
这个姿势格外的亲昵。
初一见状,悄悄退下。
沈纤纤作势轻捶了一下晋王的胸膛,娇嗔:“九郎真坏,刚才吓到人家了。”
自从他那次特意提点过“作戏要全套”之后,不管有无旁人在,也不管他什么反应,她都只管妖娆妩媚。
少女瓷白的面颊沾染了一层红晕,形似桃瓣的眼睛横波潋滟。
晋王眼神略动了一动,伸手握住她的拳头,声音凉凉的:“你最近过得倒挺清闲。”
“还不都是因为九郎待我好。”沈纤纤立刻媚声接话。
她心想,这难道也能怪我?本来有姑娘邀我去做客,是你做主拒绝了啊。我除了在王府无所事事,还能做什么?
“福伯说,你问他讨要了铜钱和针线……”
沈纤纤心说,福伯可真尽职负责,连这等小事也说。
她甜甜一笑:“是啊,这不是想着今天七夕嘛,要乞巧的。”
“七夕……”萧晟沉吟,“你针线本事怎么样?”
“还行,马马虎虎。”
在兖州沈家做养女时,女红作为必学的技艺,她也会一点。虽称不上多精通,但简单缝制个小物件不在话下。
晋王嗤的一声轻笑,视线瞥过她的耳朵,压低声音,附耳说道:“卿卿每日这般清闲,也没想着给本王做些什么?是有点失职了。”
温热的气息拂耳,果真见到怀中佳人一个哆嗦,从脸颊到耳根,都泛着薄薄的红。
萧晟轻笑,眼角上扬。数日来因为繁琐杂务而带来的倦怠似乎在这一瞬间消失了大半。
沈纤纤眨了眨眼,罕见的有些呆愣的模样:“做什么?”
“荷包、香囊、扇坠、剑穗。不拘是什么,只要是卿卿亲手做的,本王都会视如珍宝。”萧晟松开她的手,“看来是本王疏忽了,竟忘了让人给你准备针线。”
她明面上十分配合,到底还是没真的用心,连这一层都没想到。
沈纤纤露出一个极其标准的淑女笑容:“那可真是多谢九郎了。”
果然是看不得她清闲。但她能有什么办法呢?
她还得好声好气地询问:“不知道九郎是喜欢鸳鸯戏水还是并蒂莲开?”
晋王略一思忖:“两样各来一个,岂不更好?”
沈纤纤怔了一瞬,恨不得堵上自己的嘴巴。叫你多话!
可偏偏她还得欢喜应下:“那好吧,只盼九郎不要嫌弃才是。”
她狡黠一笑,试探着问:“那天九郎在公主府水阁写的词,人家很喜欢,每天放在床头观看。九郎能不能再多写一些?”
总不能只有她额外增加了一项活计。
本来也没指望对方答应。不想萧晟食指竟轻点了一下她的鼻尖:“调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