埋了线人,那也好,至少到时候自己推波助澜的不会太明显。太子手里握着礼部明年开春科举准备的折子,良久没有静下来心来。
越是靠近年末,他就越是害怕和激动,心绪不可能能静下来。
进了腊月初,天越来越冷,太子早出晚归,一张脸迅速的瘦了下来。
折筠雾只好天天的给他熬汤补。杨太监背后还说,太子殿下一天就得吃下一只老母鸡。
老母鸡熬制的高汤,不仅仅是给太子殿下喝,还能跟其他的菜煮。比如青辣椒炒个猪肉,猪蹄,都能放进去一起翻炒和熬制。
这些膳食都是杨太监精心烹饪的,单给太子殿下一个人吃就太亏了,折筠雾便让人给阿昭和阿昌以及伴读们都送了去。
然后阿昭吃着好,便在皇帝那里说了一嘴巴,这道膳食就进了皇帝的嘴巴里,杨太监得了一百两银子。
杨太监喜极而泣,抱着银子睡了一晚上,第二天依旧天还没亮就起床烧制膳食——这回想用老母鸡的汤跟鱼汤熬制一遍。
这道老母鸡鱼汤羹罕见的好吃,太子反正很喜欢,折筠雾也觉得泡饭吃有味道,太子便又赏赐了杨太监五十两银子。
折筠雾:“怕是他又要笑得睡不着觉了。”
太子起身,看着门外的风雪,让人在门外多加了一道帘子。
“多挡着些风雪,今年风大,有帘子挡着,也免得风吹进来。”
他转身,轻轻的握了一下折筠雾的手,“珺珺,风雪这般大,阿昭和阿昌难免会感染了风寒,你来亲自照顾他们吧。”
折筠雾心里就蓦然酸涩,认真点头道:“好,我会守在这里,不让风雪进来。”
她也轻轻的捏捏他的手,“殿下,您要保重自己,我还等着你回来吃排骨汤呢。”
太子就刮了刮她的鼻子,“你又打趣我。”
他转身,撑了一把伞走了。
另外一边,因近年节,余贵妃哭了两个月,总算哭得皇帝心软,答应先让端王出来过个年,然后再继续关禁闭。
这其实已经有松动的迹象了,只要端王认个错,这事情便能过去。
余贵妃宫里,她正在劝端王低头。
“说句不客气的话,你才是你父皇的儿子,他觉得自己是个慈父,你如今没了威胁,便还是个孩子,你做了错事,跟他认个错,便比端王妃自残换来的结果好。”
她气道:“这般明明白白告诉了你,你怎么还是倔,本宫是发现了,你越大越蠢!”
端王却抬起头,一双眼睛鹰一般的看过去,“母妃,已经没有退路了。”
余贵妃还没有明白什么意思,只以为端王又在说如今没有机会去继承皇位,去争夺储君,便安慰他静静的等候时机。
“阿昭还小,且那么小,还没有种豆,若是将来——也说不定,你要耐心些,等候,等候,这才是一个皇家人该有的样子。”
她道:“你看看太子,他就不忙不乱的,得了多少人的称赞。”
太子在朝臣的嘴里一向有口碑。端王却生气起来,“怎么连你也夸他。”
余贵妃还要再说,端王却不想再听了,只道了一件事情,“母妃,你把这封圣旨,放进父皇的书房里面去。”
余贵妃好奇的拿起书信一看,却被里面的内容吓破了胆。
只见上面写着皇长子端王继承大统几个字,她面色一白,压着嗓音怒道:“你疯了吗!”
端王摇摇头,“没有疯,母妃,就是因为没有疯,所以才会这般做。”
他讥讽道:“要是不这么做,儿子也迟早会疯。”
是死是活,他也不在意了,只想着孤注一掷,成王败寇,万一就能成呢?
端王神情冷静,“母妃,儿子刚刚就说了,咱们没有退路。”
是咱们没有,不是他单独一个。
余贵妃恨不得掐死他!
“你到底做了什么?”
端王笑起来,“祭祀台下,父皇和太子怕是不行了。”
余贵妃又恨又担忧,好一会儿没回过神来,等回过神来的时候,一巴掌就打在了端王的脸上。
“你这是不要自己的命,也不要母妃的命,更加不管余家满门的命了。”
端王低着头,“母妃,许就是他们的命呢?”
端王妃听得心头直跳,然后就想到了阿昌。
“你父皇这些日子极为喜欢阿昌,皇太孙去哪里,都把阿昌带着,要是……不小心,让阿昌也丢了性命怎么办?”
端王顿了顿,偏过头道:“就是他的命。”
然后道:“不过最近风雪大,他跟阿昭都惹了风寒,如今正在东宫里面养病,怕是年节的时候,不会出现在祭祀台上。”
余贵妃这才舒了一口气,一边哭一边打在端王的身上,“你啊,你啊——你这个糊涂东西。”
心里却在想有没有什么办法让他停下来。可端王却道:“母妃,此时停下来,就是要儿子的命。”
“这么多年了,咱们赌一把吧,难道你还甘心一辈子被皇后那个蠢东西压着么?”
第113章 端王反(2)  二更
余贵妃当然不希望自己被皇后那个蠢货压制着。论身世, 论才貌,论品德,皇后哪一样都不及。
可是上天就是这样的狠心, 一步之差, 让他成为了贵妃。
且这辈子都可能只是贵妃,好不容易儿子有了一点点熬出头的迹象, 她的心头多了一盏支撑着她去幻想自己成为皇后太后的灯,谁知却突然间又被皇帝亲手拍灭了火苗。
平心而论, 换了谁都不可能心平气和。余贵妃觉得自己这么多年忍下来,委实不容易。
所以端王刚刚问他还想不想被皇后压制, 她自然是不乐意的。
但乐意不乐意,跟造反无关。
“即便是你放下天大的错误, 只要不触碰到那个位置, 你父皇关你几天,打你骂你,这都不要紧, 本宫也从来不担心你会没了性命。可是造反不同,你父皇最在意的就是皇位了!你敢染指这个位置, 就是死路一条。你也不想想,太子明明什么都没做错,却还是得不到什么重要的官位,不就是因为你父皇心里那么点心思么!”
她一边说一边哭:“我怎么就生了你这么个孽障!如今什么都不能做了,只能是不让你父皇和太子去祭祀, 看能不能把台子拆了。”
端王却道:“不可能,拆是拆不了了,母妃,您就答应了这次吧。与其这样苟且的活着, 还不如痛痛快快地做一场大的去死。”
余贵妃被他说得更加心惊胆战,整个人都颤抖起来:“孽障,你是什么时候有了这种心思!”
端王扭过头,不去看余贵妃脸上的泪痕,而是淡漠的说:“从一次一次的失败开始,从父皇一次一次的打压开始,从大家都告诉我我可以做储君可以做皇帝可以做这江山的主人开始,我这有了这种心思。”
即使是说到这里,端王依旧还是讽刺了太子一句:“我就不相信太子没有这种念头,只是他不敢做罢了。如今想来,太子应当比我明白的更早,他明白了自己是奴才,他还要做父皇的奴才,做的比奴才还没有尊严,一国太子,做什么都不成,手下没人,手里没权,父皇就连他身边的人都想控制,给了他伴读,就不再管他,久而久之,连跟着他的伴读都没有了好前程……”
“这种日子,他过得,但我不想过。这样的日子,过起来还有什么尊严?”
从太子的身上,端王就知道了自己就算是成为了太子,也不会有什么大的变化。他只是重新过上了太子现在的日子,唯唯诺诺,弯着腰鞠着躬,比奴才还不如。
端王深吸一口气,“所以,做什么还要去争那个太子之位,直接做皇帝不好吗?”
余贵妃手指头都冻僵了。明明屋子里面碳火足够,但她还是觉得自己从骨子里面散发着一股寒冷。
“做皇帝自然好,可你也不想想,这个位置是那么好得的吗?”
端王就笑了起来,“所以,我们还得想另外的办法。一次不够,第二次必须要能命中。”
他抬头,把一颗药丸给了余贵妃,“母妃,若是儿子没成,之后的事情,就要靠你了。”
……
腊月二十三,马上就要过小年夜了,承明殿外,周全恭看着黑漆漆的院子,心里叹了一口气。
宫殿四周站着侍卫和太监,一个个的精神得很,如往常一般用目光巡视着周围,丝毫不知道已经发生了要血洗皇宫的事情。
宫殿里面,皇帝一个人坐在椅子上,手里拿着一张信,脸上阴晴不定,整个人都散发着一股怒气,让人不敢接近。
里面也没有任何人,宫女太监都在外面侯着,皇帝想找个人出气都找不到。
他静静地坐着,直到子时,才嘶哑开口,“周全恭——”
周全恭立马进去,跪在地上,“陛下?”
但就这么跪着,皇帝没有说话,好像在思考到底要怎么办。
周全恭是知道皇帝为了什么而这般,他虽然跪着不动,却心里面已经转过千百回,就怕皇帝让他带着人去把端王的脑袋摘回来。
那他自己离死也不远了。
周全恭就恨端王简直是蠢货,一个蠢字其实都已经不能形容端王了。
周全恭一边骂,一边见皇帝久久没有说话,还得费尽心思的问一句不会惹怒陛下的话。
“是要用膳吗?”
皇帝的怒火就发了出来。桌子上的折子一股脑的全砸上了周全恭,骂道:“用膳!朕还用什么膳!朕死都要被气饱了!孽障!朕怎么就生了这么个孽障出来?!”
他怒道:“若是知道他长大之后是这个样子,早该在他出生的时候就掐死他!”
周全恭承受着这股怒火,不敢说话,却心里面松了一口气——这下子,怒火全部发了出来,总比一言不发好多了。
皇帝还在那里骂。
“整个皇宫都是朕的,天下都是朕的,还有什么事情是朕不知道的?”
“他如此冒险,如此莽撞,如此的愚蠢,难道就不想想,朕你会发现吗?”
周全恭却想:那要是你不能发现呢?
这招虽然险,但是却能一招致命。只要能成,这天下就是他的了。
而且,端王如今一直都在圈禁之中,就是那样孤傲的性子,做出这种事情来也不奇怪。
皇帝又砸了一个花瓶。
稀里哗啦的砸了不少东西,总算心里平静了一些。他这才坐了下来,一张脸上终于有了疲惫和老态。
他坐在上面的龙椅上,看着跪在下面的周全恭,缓缓的问道:“你说——怎么就走到如今的地步了,朕是不是做错了。”
周全恭哪里敢说,只能惴惴不安,跪在地上一个劲地磕头。
“陛下,龙生九子各有不同,端王定然是被迷了心窍,所以才有了这么个昏招。”
皇帝闭上了眼睛,“你说,朕该不该杀了他?”
周全恭就更不敢说了。又把头磕在地上,磕得砰砰作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