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殿卿也觉得孩子够了, 毕竟他已经腾不开手去教导新的孩子了。
三个孩子,他都亲自教导。但是不同于折筠雾对三个孩子的一视同仁, 对于孩子们,他有自己的“偏待”。
对阿昭, 他就严格一些,会让他读书写字看奏折, 一样都不能出错。齐殿卿自己对自己够狠, 对阿昭就一样狠,并且希望阿昭对自己的要求能够更加的严。
“储君之位,哪里是那么的好坐, 如今朕对你严一些,你将来会明白益处的。”
阿昭什么话都不敢说, 只敢老老实实的做事情。只有回到折筠雾这里的时候,他才觉得轻松自在许多。
这时候,就可以看见齐殿卿在一边亲昵的劝解岁安。
“练武兵书都很重要,但是身子骨一样重要,你已经很辛苦了, 千万不要有太大的压力,把自己压垮了,阿爹会帮你做好其他的事情,你不要有担忧。”
岁安听见这话, 就马上看看折筠雾,见她没有察觉阿爹的话里面带话,这才松了一口气,“阿爹,我知晓了。”
她赶忙低着头吃饭,就怕阿娘问自己什么。
岁安要去云州当兵了。这个事情,她只告诉了阿爹,还没有跟任何人说过。阿爹自然是答应了,于是这阵子对她怜爱的很,总是担心她离开家里之后,就穿不了衣裳,吃不了饭。
但是自小到大,她都是自己穿衣吃饭的,秦冠魁都说她不像是个公主,反而像是虎门世家出来的小姐。
岁安倒是很庆幸阿娘和阿爹让她自己吃饭穿衣,又让她自己去做很多她能做的事情,让她没有养成小娇娇姑娘。
后来阿爹知道她有心去云州当兵,于是就开始给她挑选了从战场上下来的老兵一起陪吃□□。
齐殿卿告诉她,“打起仗来的时候,哪里有什么男女之分,老幼之别,只要是人,在敌人的眼里就没有什么区别。男人也是杀,女人也是杀,老人,孩子,都只是一条命罢了,大家都知道,只有杀得对方片甲不留,这才算是胜利了。
“有些人杀到最后,杀红了眼睛,就是畜生,也要上去补一刀。”
岁安静静的听着,知道阿爹在给自己讲非常重要的道理。
只听阿爹继续道:“在战场上,人人都可能死,人人都可以死,因为到最后,已经没有什么将军战士了,没有人能在战败的时候活下去。”
岁安瞬间被敲了警钟。她看向阿爹,只见他脸上露出悲凉的神色,“岁安,真正到了关键时候,你于他们,并没有什么不同,阿爹知道,你是个好孩子,把你教这么好,阿爹有时候会心里难安,宁愿教你贪生怕死……”
怎么就说到这个来了。
岁安笑了笑,“我明白阿爹意思的。你是想让我不要逃,跟战士们一起战死沙场,也不要做一个贪生怕死之人,可你又怕我真的战死了,所以希望我贪生怕死。”
她看着自己的大刀,摸了摸,道:“阿爹,刀枪无眼,女儿会尽力保护自己的。”
齐殿卿感慨的点了点头,“你阿娘总骂朕,说朕教导你成了这般模样,也算不得好事,可朕见你这般,却觉得你比谁都强,就是你阿兄,也是比不上你的。”
岁安笑起来,“可别让阿兄听见了。”
齐殿卿倒是不怕阿昭听见,他是怕折筠雾听见,毕竟这只是父女两个人私下里讨论的问题,还没有宣之于众,只等着一个好的时机说明,等六月的时候,就送岁安走。
这个好时机一直没有找到,于是齐殿卿和岁安一直在等待。等待的过程很痛苦,因为折筠雾偶尔一声轻咳,他们两个都要吓一跳。
此时,阿黎走进了他们的目光中。倒不是说他能起什么作用,而是阿黎能够让人解压。他太喜欢笑了。
人笑起来就能带动别人笑,特别阿黎笑起来的时候带着一股好听的声音,让人随之忘却了忧愁。
岁安就吃完饭,擦擦嘴巴,抱着阿黎,“你笑笑吧。”
已经六岁的阿黎拒绝再被姐姐抱,但是阿姐这几日都好像不高兴,他就勉为其难的给她抱抱,然后问,“你怎么了?”
岁安:“你笑吗?”
阿黎只好用手掰开嘴巴,做出一副笑的模样,“我笑了啊。”
岁安:“……”
阿黎就突然咯吱咯吱的笑起来——阿姐这般的模样就好好笑啊。
不远处看见这一幕的折筠雾:“……”
三个孩子,就这一个比她还没心眼,什么都能逗他笑。
她走过去,拍拍阿黎的头,“你先去旁边吃点枣糕吧?阿娘跟你阿姐有事情要说。”
阿黎就走了,一步三回头,耳朵竖起来,整个人像村口的老太太想听八卦的模样,折筠雾就叹气,“是大事,你最好别听。”
阿黎就委屈的把耳朵捂上了。
折筠雾看得笑了,“你去御书房找你阿兄和阿爹吧?”
这个好,阿黎就走了。
见人走了之后,折筠雾这才问有些紧张的岁安,“你是不是有事情瞒着阿娘啊?”
岁安沉默的地低下头,“是。”
“你看出来了啊?”
折筠雾笑着道:“你的心事阿黎都看出了。”
她问,“这事情,你阿爹也知晓吧?”
岁安抬头,有些不知所措,“是。”
“你也看出来了?”
折筠雾点头,“你阿爹的心思,有时候挺难猜的,毕竟是个皇帝嘛,心思重,深,但是有时候,却又很好猜。”
在别人那里用尽了心思,在她这里,就想做个简单的人,所以年纪越大,反而越发的小孩子起来,所以他的心思就越来越好猜了。
岁安就不好意思的道:“是我……我想去云州当兵的事情。”
折筠雾就哦一声,“这事情啊,你想去了啊?”
岁安见她并没有动怒,只是轻描淡写的问了一句,瞬间也不害怕了,问道:“阿娘,你知道我要去吗?”
折筠雾自然知道。
她回忆道:“你忘记了,你还小的时候,就天天拖着一把刀,在屋子里面走来走去,你说,你要做大将军。”
“阿娘当时就知道,这京都城里面,是留不住你的。”
她笑着摸摸岁安的头,“你不用害怕阿娘会不同意,阿娘虽然没有你阿爹那般的开阔,但是,阿娘也不会去阻拦你去做一件,你喜欢的事情,而且还是好事。”
岁安有些激动的扑进折筠雾的怀里,“阿娘,女儿对不起你。”
她知道,阿娘一点儿也不愿意她去战场。
折筠雾就替她顺顺头发,感慨道:“没有什么对得起,对不起的,人到世上走一遭,总有些自己想要做的事情,当年,阿娘最想做的事情,就是嫁给你阿爹。可是现在回头想想,要是我有你这么个机会,我还嫁给你阿爹做什么,自己做大将军不威风么?”
岁安:“……这话,你可不能让我阿爹知晓,不然又要闹了。”
折筠雾冷哼了一声,“他都敢带着你一起瞒我做这种大事了,我还不兴后悔当初啊?”
岁安:“能,能的。”
折筠雾这才笑了笑,然后看着窗户外,道:“人这辈子,到底做什么才是正确的呢?岁安啊,阿娘没有你们聪慧,不懂那么多大道理,但是阿娘知晓,你能够为之奋斗,为之努力,并且心甘情愿去做的事情,即便是失败了,也不会后悔。”
“阿娘也想拦着你去战场,可是想到你自小就受的苦,阿娘就说不出口。”
她说到这里,眼泪突然掉了下来,“岁安啊,你自小就爱刀,那么点大,根本就无法握住它,你就自己拖着,从屋子这里拖到那里,在小屋子里面拖来拖去,兴奋的在上面摸来摸去,阿娘就知晓,从那刻开始,阿娘就再不能留你在身边了。”
“你因喜欢刀,又是个女儿身,你阿爹说,怕是将来困难重重,别人练一遍的东西,你要练两遍,三遍,那么小个人,寒冬酷暑,你阿兄读书都想着偷懒,只有你一个人,拿着刀在那里挥,我想过去让你停下来,你阿爹拦住我,不让我去。”
“他说,你现在多挥一刀,将来可能就多一份机会保命。只要你能多一份机会保命,那她宁愿你现在多挥几刀。”
折筠雾说到这里,泣不成声,抱着岁安哭道:“我当时就好恨他,你是公主,是天底下最尊贵的人,你本来可以好好的平安一辈子,结果却要受这种苦。”
“可你阿爹说,你是天上的凤凰,注定是要飞向高处的,若是折断了你的翅膀,那你还是凤凰吗?”
“是凤,就要如同龙一般,遨游在天地间,京都太小,关不住你,你天生是要去驰骋沙场的。”
折筠雾痛心疾首,“岁安啊,你从小到大,受了多少苦,才走到今日,阿娘舍不得你离开,可更加舍不得你浪费了那么多寒冬酷暑,让那么多挥刀被人遗忘。”
“你阿爹说的对,你该去沙场,阿娘就等啊,等啊,你长大一岁,我就担心一分,这些日子,我就想着,该到时候了。”
岁安便心痛的给折筠雾抹了抹眼泪,有那么一瞬间,她想说阿娘我不去了,但是这句话终究没有说出口,她低着头保证道:“女儿,女儿一定会活着回来的。”
第156章 参军(2)  二更
如今三月里, 晚间倒春寒。
齐殿卿站在门外,身上穿了件淡蓝色的衣裳,算不得薄, 但也不是很厚, 一阵风吹来,还是要让他打个寒颤。
这是中午穿的, 那会子太阳还很大,根本没有现在的冷。等到冷了的时候, 他就看看天,见天色已晚, 披了见披风就赶回来。
果然刚到门外,就见春隐等着他, 给他脱下了披风, 然后进门,把门给关了。
春隐自然不敢这么做,但是珺珺敢。齐殿卿叹气, 也不敢去加衣裳,只让刘得福把太监宫女们都带走, 然后一个人提着六角宫灯,站在门外轻轻的说话。
“珺珺——你先开开门,朕冷的很。”
折筠雾在里间静静的拿着绣篓子穿针引线,就是不肯说话。
人就是这般的,一般而言, 都会迁怒。折筠雾就要迁怒齐殿卿,齐殿卿知道自己要怂,不能正面上。
他就在门外好声好气的求她,“珺珺, 外面天真的冷,朕冷的发抖。”
里面还是没有声音,齐殿卿就只好放弃苦肉计,改给她戴高帽,“你在给岁安绣行囊吧?珺珺,幸而有你,不然,朕都不知道该怎么办,朕是个男子,根本不会准备这些女儿家的东西。”
折筠雾丝毫不动容,继续绣衣裳。
绣着绣着,就又忍不住哭了起来,外面的齐殿卿听见哭声,连忙顾不得其他,破门而入,走过去,问她,“怎么又哭了?”
折筠雾不理他,只哭自己的。
齐殿卿道:“别哭了,都是朕的错。”
折筠雾一巴掌打开他的手,伏在案桌上哭的越来越撕心裂肺,齐殿卿心里一酸,他过去,将人抱在怀里,“珺珺,别哭了好不好?朕会找人看好她的。”
“将军坐阵,不会轻易出事情,只有小兵——”
但这句话反而惹了折筠雾,“小兵小兵,她如今过去,就是小兵,小兵小兵,你刚刚说小兵怎么了?”
齐殿卿就知道自己说错话了,他坐下,耐心的想要解释,但是折筠雾已经不听了,她听了太多的大道理,也给岁安说了很多大道理,她知道自己就是要做一个识大体的人,但是在齐殿卿面前,还要什么识大体?
她又恨起来,一巴掌打在他的手臂上,“你放开,放开——”
齐殿卿只好搂紧了她,“珺珺,你乖,朕慢慢跟你说好不好?”
说什么都无济于事!她现在一点儿也不愿意听。
齐殿卿只好搂着她,一个劲的叹气,“珺珺,你可以怪朕,朕又能怪谁呢?”
“朕这心里也苦啊,咱们的姑娘,咱们两个都是疼的,朕也不想,可是再耽搁不下去了,只有将她送走,在边境多呆一些时日,真等大战到的时候,才能更好的活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