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绮心虚地低下头。
王爷让她留意王妃有那些需要,她不说的话王爷嫌她无能,说的话王妃嫌她是个眼线。
云绮默默心疼自己,当丫鬟可太难了,还不如找人去打上一架。
可府里只有她这么一个女暗卫,想找个人代替她都难。
想起裴时语上午对余鑫说的那句最讨厌背主的人,云绮有个大胆的想法,她一向说干就干,大步流星行至裴时语面前:“婢子往后听您的。”
电光火石之间,她是这样想的。
她是府里唯一的女暗卫,保护王妃的任务肯定会落在她身上,这差事跑不掉。
照目前的情形来看,王爷在意王妃的程度多于王妃在意王爷,若她向着王爷,她会被王妃嫌弃,她在王爷那里讨不到好;若她向着王妃,王妃高兴了,说不定会对王爷好些,到时王爷定会说她干得好。
为了自己的处境,云绮重申:“婢子听您的。”
裴时语笑笑:“行啊,你看着院子,不让任何人进来。”
云绮:“……”
她挑的时机似乎不太好。
***
裴时语的想法是,先以食客的身份去醉云楼探听一下情况,处理问题时也好有的放矢。
因是私下探访,未免引人注意,她挑了辆没有王府徽记的普通马车。
裴时语前世鲜少出门,只在每年祖母去给祖父做法事时才会跟着一起出门,回回的目的地都是大相国寺,像这般特意上街还是头一回。
好在春晓外出的次数比她多,对上京还算熟悉。
虽是带着目的出门,但一路上仍是好奇得很,春晓叽叽喳喳地介绍着,裴时语虽然仍端坐于车内,但视线忍不住被外头的繁华吸引。
越是见着外头熙熙攘攘的人群,以及三三两两结伴出行的女子,她越是忍不住想,前世她关在深宅里足不出户,实在是错过了太多热闹。
春晓指着凝萃阁的招牌给裴时语介绍,“王妃您看,这一带便是上京的贵妇小姐没最爱来的地方,除了胭脂铺以外,各式绸缎庄、首饰坊应有尽有,品类繁多,风格不一,回头您要是想来看看了,随时可以过来。”春晓又指着街的尽头一座高高的牌楼,“您看到了么,那里是上京最大的戏院,您没出来听过戏,回头若是想听了,可以提前预定好雅间,也来听上一回……”
裴时语好奇地看着周遭的一切,的确很令人心动,但一想到要与那么多人挤在一起,兴奋之余还有些紧张。
在春晓充满活力的介绍下,马车顺顺当当拐入一条还算热闹的大街,在醉云楼门口停下。
裴时语由春晓搀着下了马车,刚站稳,斜前方传来一个有些耳熟的女声:“王妃您来了。”
裴时语循声望去,只见一名年轻女子从醉云楼对面酒楼的巷子里走出,她的声音还算沉稳,但脚步匆忙,面上难掩慌乱。
裴时语看了阵才想起来她见过这名女子,乃信乐侯府的姑娘房敏芬,之前在伯府见过。
见她孤身一人,身旁连个丫鬟也没有,衣裙下摆有些凌乱,且用求助的目光看着自己,裴时语朝她身后看去,却只看到一个宝蓝色的衣角。
显然是属于男子的。
房敏芬离得近了,颤着唇用裴时语才能听见的声音开口:“王妃救命。”
瞧她怕成那样,裴时语没办法视而不见,她出声安慰房敏芬:“如今在大街上,跟着你的人不敢对你如何。”
之前匆匆一面,裴时语对房敏芬的印象还过得去,不忍见她在大街上失态,想了想,将人扶入醉云楼隔壁的客栈。
直到进了客房,一直在颤抖的房敏芬脑中绷着的弦终于松开,软软在裴时语身前跪下:“敏芬谢谢王妃的救命之恩。”
见她伏在地上的身子仍在抖着,裴时语有些不落忍,示意春晓将人扶起来,柔声道:“你放心,现下你已安全,是否需要通知你的家人来接你。”
听裴时语提到家人二字,房敏芬的声音里带了哽咽:“谢谢王妃,烦请王妃派人帮我递个口信到信乐侯府给我母亲。”
说完,房敏芬的眼泪吧嗒吧嗒流下来。
现在离得近了,裴时语注意到,这房家姑娘脖颈处的衣扣掉了一颗,裙摆虽然整理过,但是乱的。
这姑娘怕是遇到了难以启齿的事。
虽然好奇她到底遇到了什么,但现在显然不是在人伤口上撒盐的时刻,裴时语关好房门,陪着房敏芬,命春晓让车夫去给信乐侯传信。
等信乐侯夫人与信乐侯世子带人到达客栈后,裴时语才带着春晓去了隔壁的醉云楼。
王府里,裴时语前脚离开王府,萧承渊立即得到了消息。听说她用的不是王府徽记的马车,起初并未太过在意。
直到听沐长史说她们主仆俩没带任何人,连云绮也没有跟着时,萧承渊的浓眉拧起:“她去哪了?”
第40章 挨在一起
沐长史一愣:“王妃没说。”
说完这句话,他感觉四周的空气陡然凝住,对面的人放下手中的笔,低沉的嗓音里听不出悲喜:“去含章院。”
很快,萧承渊便到了含章院。
她人不在,屋内静悄悄的,整间屋子仿佛没了活气。
这种感觉很奇妙。
从前他鲜少去见她,但心里总是清楚得很,她会安安静静地在那里,只要他回去,必然能见到人;哪怕那时决心送她离开,也从未担心过会失去她的下落。
不像现在,不过几个时辰的功夫,平白生了许多惶然与忐忑。
视线在屋内逡巡了一圈,日用之物一应皆在,她最宝贝的锦盒上挂着一把小锁,乖巧地待着。
不安的心重新落回胸腔,但幽深的瞳仁里多了些恼意,萧承渊自嘲,明明约好了半年时间,她不会在此时离开,他也不该这般心神不宁。
云绮正闭着眼睛躺在屋顶,听见沐长史满院子打听她的下落,心下一叹。
她已经装看不见了,为何偏偏要为难她。
云绮起身,找个无人注意的角落跃下,轻盈地落在地面,而后朝沐长史走去。
沐长史被突然出现的云绮吓了一跳,强自镇定道:“你去哪里了?我到处找你,为何没有随王妃一起出门。”
云绮没有回答他的话,入屋行至萧承渊面前,恭敬道:“王爷,王妃命婢子守着院子,不许任何人进来。”
萧承渊心绪微动,定定看向云绮。
她之前行动不会刻意避开云绮,这回出门却不让云绮跟着,定是知道了云绮一直充当她的眼线。萧承渊平静地开口:“今后你只听王妃的命令行事,不必再向我汇报。”
云绮惊讶了下,很快恢复平静,回答时神情比方才多了几分郑重:“属下定会护好王妃周全!请王爷放心,随王妃外出的车夫换成了暗卫。”
萧承渊领着沐长史离开,面前浮出她那张精致的芙蓉面,以及初见时的惊心动魄,再次开口:“速去联系暗卫,看人在哪里。”
她自己可能并不清楚这样贸然出去的后果。
***
裴时语进了醉云楼,此时醉云楼里的宾客不算多,零零散散在大堂里窃窃私语。
甫一步入堂中,那些好奇的、惊艳的、意味不明的目光便纷纷朝她投来。
她对这样的目光不陌生,仿佛她是个物件,正被人肆意打量,顿时有些不自在。
大楚并不限限制女子出门,但她前世的确鲜少出门,这也是她前世不爱出门的原因之一。而裴玉琳姐妹总有意无意挤兑她是狐媚子,一举一动都被说成是想勾.引人,被说得多了,不免生出些自卑感,仿佛拥有那样一张脸是罪过,站在人前也是罪过,于是更加不敢出门。
既然要走出后宅,哪怕不喜欢这样的目光,也不能就此躲起来。
裴时语暗吸一口气挺直腰杆,若无其事领着春晓前往柜台,只是云袖下紧攥的拳头泄露了她的紧张。
掌柜不在,伙计站在柜台后,正以手肘支着头,一下接一下地打盹。
裴时语的眸光沉下来,这般怠慢,生意能好才怪。但今日不能白跑一趟,尽量和气地出声:“请问,贵店是否有雅间?”
伙计正迷迷糊糊的,突然听到这如天籁般的嗓音,忍不住打了个激灵。一睁眼,看见个天仙般的人立在跟前,梦醒了大半。
“有雅间,”伙计站直身子,利落地回答,他朝裴时语身后看了眼,将声音放低了些,“夫人还是去别家吧。”
裴时语正要询问原因,柜台后的楼梯上匆匆跑下来一道身影:“你这臭小子,哪有将贵客往外赶的道理,快上楼去伺候客人。”
说完堆着笑来到裴时语面前:“夫人休要听这小子胡言,本店各式口味应有尽有,楼上有清净的雅间,夫人若想用膳,请随在下上楼。”
已是申时过半,再做停留的话回去怕是晚了。
裴时语虽然有心探访醉云楼的情况,但未有在外头用晚膳的打算,更何况方才那伙计离开前欲言又止的眼神,她开口道:“听闻贵店的福运捞很有特色,我原是慕名而来,打算今日先买些福运捞回去,再顺便预定一间雅间,待明日与友人再来。”
掌柜的不免有些失望,瞧这夫人非富即贵,原以为能挣一笔的,原来不留下用膳。
但上了门的生意,岂有不做之理。
掌柜的重新绽出笑容,冲后厨的方向拔高了声音:“外带一份福运捞。”
之后眼珠一转,再度笑眯眯向裴时语开口:“既是如此,那在下就为夫人留下一间雅间,只不过本店雅间紧俏,照规矩夫人先付一成的定钱,在下好为夫人预备下最好的雅间。”
裴时语示意春晓给钱。
目送裴时语主仆离开,掌柜满意地掂了掂到手的这一两银子。
一看这位年轻的夫人就鲜少出门,光听说福运捞好吃,也没有打听些其他的,明日还有没有胆子来都不可知。
不管了,能宰一个是一个。
想起点别的,何掌柜的面庞上浮出几分怒意,何施这小子得好好揍一顿,省得他再坏了生意。
上了马车后,春晓想起方才遇见的,仍有些生气:“王妃,那个掌柜一看就是在宰人,您为何不亮了王妃的身份好好教训他一顿。”
裴时语淡淡开口:“今日有些晚了,许多东西来不及查出,等多掌握些醉云楼的情况,再收拾他不迟。”
主要是她觉得,王妃这个身份她不能用一世,她最重要的目的是自己能立事,先拿此事试试手,看能做到哪种程度,若实在不行,那个身份权当她最后的依仗。
春晓见裴时语没觉得憋屈,反而一幅成竹在胸的模样,也就不生气了。
裴时语的确没觉得憋屈,大概是如今握有大笔资产的缘故,一两银子若能解决问题,这实在算不得什么事。但是她仍然发愁,她无人可用。
何掌柜掌控醉云楼多年,要从他那里套出真话并不容易,或许能从伙计那着手。
***
裴时语到达王府时已是申时末,梳洗之后,丫鬟们将备好饭食的矮几抬至她面前。
外头有人传话,说王爷有要事相商。
裴时语不想在此时与他见面,免得坏了吃饭的心情,但来人说王爷明日得外出公干,恐有两天不能回来。
裴时语略想了下,他们如今还是合作关系,没准他真的有重要的事情要找她。
待看到萧承渊,裴时语不由得睁大了眼。
他这会不光自己来了,他还让人拎了个食盒,竟是将他自己的晚膳也带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