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云屹口中一面说,修长的手指一面拨动算珠,便只听得房间里噼里啪啦的算珠声不断响起,赵云屹将那珠算的口决念了一遍,也演示了一遍,一遍结束,他的大手覆在算盘上,手一晃,算珠回归原点,发出整整齐齐“啪”的一声。
“看明白了吗?”他看向柳茯苓。
柳茯苓一脸迷茫的看着他,眨巴了一下眼睛。
赵云屹动作极快,手指灵活,那些算珠便如同被他意念掌控似的,上下飞动,整齐听话,根本不像她动手的时候,那些算珠到处跑。
没想到他在这方面如此的厉害……
柳茯苓不禁在心中感叹道,难怪他那么多心眼,自己果然是玩不过他的。
“……”赵云屹见她又开始发呆,心神不知道飞到何处去了,不由得颇有些无奈道,“认真看没有?”
“认真看了,这个我会背。”柳茯苓立刻将那口诀原原本本的背了一遍,一个字不差。
“既然会背,为何不会算?”赵云屹看了她一眼,见她眼中确实是充满了无助与迷茫 ,一时间缓缓吸了口气,道,“刚刚太快了,这次我慢一些,你细细看好。”
“嗯。”柳茯苓急忙点头。
赵云屹修长的手指轻动,一面说着,一面与她细细解释。
柳茯苓频频点头,一面看一面认真想,眉头时而皱着时而松开,时常认真看着赵云屹的眼睛,听着他解释。
赵云屹见她脑袋歪着,一只手撑着下巴,耳边细碎的发丝缓缓滑落在她脸颊,她却并未发觉,嘴里嘟嘟囔囔的,脑子里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渐渐的脸上的笑意越来越浓,似乎是搞明白了一些什么。
赵云屹看着她眼中略带些兴奋的笑意,心中一动,伸手缓缓地,将她耳边细碎的头发拨弄开,捋到了她的耳旁。
柳茯苓一愣,疑惑的看着他。
“头发掉了。”赵云屹平静道。
“谢谢殿下。”柳茯苓并未发觉不对劲,她似乎有些开心,对赵云屹道,“我好像知道了,您看这样对不对?”
她拿过算盘,轻轻根据口诀,一下一下的拨动算盘,手指尖有些略微的笨拙,算珠上下都有些晦涩,不如赵云屹打算盘时那般快速熟练,可她却每一个的拨对了。
她兴奋地抬起头看着他,“这样对吗?”
“对。”赵云屹深深看了她一眼,嘴角勾起,“接下来可以开始学着看账本了。”
柳茯苓脸上的笑意微微一僵,“什么 ?”
刚刚他们,难道不是在学着看账本吗 ?
“刚刚只是教你如何计算罢了。”赵云屹打开账本第一页,密密麻麻数字和款项用度结余便是扑面而来,柳茯苓瞪大了眼睛,看着那些数字,只觉得眼前一花。
“这一项是什么?”赵云屹问。
“河道修缮款。”柳茯苓道,“文字我还是认识的。”
“这个呢?”
“赈灾粮款。”柳茯苓依旧不想去看那些复杂的数字。
“这一页看得懂吗?”赵云屹将账本放在她的面前。
柳茯苓皱眉仔细看着上头的内容,脑袋歪了歪,舔了舔唇,捏了捏自己的手指,挠了挠头发……她怔愣了许久,看向赵云屹,眼睛里充满了无助。
“……”赵云屹见她这反应,便知道如今的她还是跟本看不懂这些。
赵云屹从一旁拿过笔,在那账册上画了个圈,道,“其他的不重要,最重要的是这里的数字,这是府衙的结余款项,也就是各项款项最终使用后,还留下了多少银子 。”
“殿下!您怎么能直接在这上头画?”柳茯苓忽然有些慌乱道,“这可是他们的账本……”
“你以为,真的账本会被送到我房间里来吗?”赵云屹将那账本囫囵翻了翻,笑道,“这账面做的这么完美,不用来教你,实在是可惜了。”
柳茯苓惊愕的看向赵云屹,“这么多账本,都是假的吗?”
“真真假假。中间的内容有些是真的,但是关键的部分,定是握在他们自己的手中,绝对不会用真的。”赵云屹眯眼道,“将这么麻烦的账面做平,也是有些本事在里头的,大抵是许家的手笔。”
毕竟是江南首富之家,算账的事情 ,还得让他们来。
这次安排他们住在许家,恐怕也是怕其他地方的人漏了馅儿。
“也就是说,他们费尽心思做了假账,却还要冒着风险将实际的账册留下,放在他们的跟前?”柳茯苓一时有些想不通,“他们就不怕那些真的账册被人发现,变成指证他们的有力证据吗?这岂不是将能够杀自己的刀时时放在自己的身边?”
她不解问道,“为什么不将真的账册毁掉呢?”
赵云屹意味深长的看了她一眼,道,“因为他们并不止一家获利。”
“之前你反应倒是挺快,怎么一扯上账本,你便又愚钝起来。”赵云屹无奈道,却依旧耐心与她解释,“获利之人一多,便需要分赃,分赃不均,对他们这些贪婪之人而言,可不是一件小事。”
柳茯苓瞬间明白了赵云屹的意思,她不由觉得有些头疼,“那他们便是为了对付我们,专门让人制了假账册?”
听到“我们”这个称谓,赵云屹深深看了她一眼,心情愈发好起来,缓缓道,“是。”
“他们若依旧用的云州那样的手段从衡税法中获了利,那么我们如果能找到他们用于分赃的账册,便能够抓住他们的破绽,殿下便能阻止衡税法的推行了?”柳茯苓问。
“是。”赵云屹缓缓道,“说起来简单,可那账册在何处,还需进一步查探。”
“最麻烦的是,不知道对方究竟牵扯到多少人,若是不能一网打尽,几人推出一人来顶包,这次江南之行,便是打草惊蛇,收效甚微。”赵云屹看了她一眼,见她皱着眉头,极为认真的在考虑此事,不由笑了笑。
“你若想阻止衡税法,便要认真学看账册,我会尽力制造机会,你若是关键时刻看不懂账册,孤要拿你是问。”赵云屹道。
柳茯苓咽了口唾沫,看了一眼那密密麻麻的账册。
道理她都懂,口诀她也会背,可那数与数之间纠结曲折的关系,她却觉得几乎要了她的命。
“殿下,您今日也累了……”柳茯苓一面说,一面觉得有些心虚,她忽然反应过来,道,“殿下,您让我去艳兰跟前套话,我已得了些消息,不如现在跟你说说吧。”
“你就这么怕学这些?”赵云屹一语点破她的意图,接着便看她渐渐红了脸。
他无奈,道,“罢了,今日便到这里,今晚你把算盘带回去练,我明日查验你学得如何。”
“好。”柳茯苓忙不迭的点头,立刻与他转移话题道,“殿下,今日我与艳兰接触,她对安洲十分了解,还真套得了一些消息。”
一说今日便学到这里,柳茯苓便再次精神起来,赵云屹见她如此,心中浅浅泛起些笑意。
倒是没想到,她竟会怕学这些 。
无奈之余,倒是有几分可爱之处。
赵云屹想到刚才她苦恼挠头的样子,缓缓勾起唇角,听着她娓娓道来 。
“艳兰姐姐说了,安洲近日的粮价极低,醉香楼买了许多米囤在库房里头,就怕日后出事。”柳茯苓道,“我猜测,大抵是安洲也同云州一样,用了同样的法子压低粮价,迫使百姓变卖田地。”
“嗯。”赵云屹早就猜到会是如此,并不多言。
“今年上半年,安洲和其他各县都发生了水患,大大小小的都有,有阵子连安洲城都给淹了不少地方,现在已经恢复如常。”柳茯苓联想到刚刚自己看过的那份账册,道,“账册上也有说到此事,可是奇怪的是……”
柳茯苓皱眉看着赵云屹,“殿下,虽说是几个月前发生的水患,可是整个安洲城,却看不到一个流民,这也太奇怪了。”
“这也是我正在考虑的 。”赵云屹道,“流民都去了何处,这是接下来要查探的重点之一。”
柳茯苓见他认同自己的猜测,松了口气,道 ,“还有一桩,便是关于胡大人时常联络的几位大人,他们偶尔一同去醉香楼,我记下了他们的名字。”
柳茯苓一面说,一面在一旁的纸上写下了两个名字,递给赵云屹。
“这两人,与胡大人,还有许明山,他们四人,总是都在场的,其他还有几人,艳兰说那些官员都是些小喽罗,不值一提,没有与我说他们的名字。”柳茯苓道。
赵云屹看了看上头的名字,微微一挑眉,唇边缓缓显出笑意来,他目光灼灼看着柳茯苓,道,“做得好。”
柳茯苓一愣,反应了半晌,才反应过来,赵云屹这是在夸她 。
赵云屹捏着那张纸,垂眸思忖片刻,便单手将那纸折起,伸手放在烛火上。
他手指微动,那火顺着纸往下燃成了灰烬,在他的手上碎成了粉末。
柳茯苓心中一动,眼眸清亮的看着他。
“殿下有胜算了吗?”柳茯苓问。
“还需继续查。”赵云屹道,“只是之前没有方向,如今你提供了最关键的线索。”
“看来找艳兰姐姐还是很重要的。”柳茯苓松了口气,“此番还得亏殿下,我才能去找艳兰姐姐打听到这些 。”
听着她“谦虚”的语气,赵云屹忽然想起他刚找到柳茯苓时,她那盛满了整个眸子的水光,还有羞涩的模样。
那艳兰,究竟在那个难言的古怪房间里,对她做了什么?
之前一直不好问,如今关键之事都已经处理,二人又无事 ……赵云屹轻轻咳了咳,忽然开口道。
“除此之外,艳兰还教了你些什么?”他语气相当的一本正经,让柳茯苓不由得又紧张起来,她仔细搜罗大脑,缓缓道,“除了男女那档子事之外,刚刚那些便是全部了,没有再说其他的事情。”
男女那档子事……
这便是赵云屹此时想听的内容。
那艳兰究竟是如何跟柳茯苓说的。
只是这话不好问,问得太直接,便显得无礼且冒犯。
赵云屹沉吟片刻,道,“你说你认真去学了那些,都学了些什么?”
柳茯苓经此提醒,便又想起了那个匣子,她左右看了看,却见那匣子已经被赵云屹塞进了床底下,只露出一个角。
“便是匣子里那些东西的用法。”柳茯苓缓缓道,“还有一些……”
她迟疑片刻,似乎在想,这话应当如何说。
赵云屹目光灼灼看着她,等着她的下文。
“还有一些……方法。”柳茯苓舔了舔唇,抬眸看向赵云屹,“艳兰姐姐说,那样做,可以让男人更加温柔怜惜。”
二人目光对视,赵云屹声音略有些沙哑,“你经历的事情太少,小心被人诓骗了。”
柳茯苓认真的点了点头。
“都如何教的。”赵云屹看着她,睫毛微动,“我看看,看她有没有骗你。”
“在……在这儿试?”柳茯苓忽然有些紧张起来,若是之前,她确定赵云屹身子不行的情况下,她倒是可以试试的,可如今万一真的……她岂不是亏大了。
“在这儿,有什么不方便吗?”赵云屹反问道。
“倒也不是不方便……”柳茯苓脸渐渐红了红,“只是,有些羞涩,此举是伺候客人的,如今对您,有些不合适。”
赵云屹见她垂眸捏着手指说话的模样,微微蹙眉道,“你还想去伺候客人 ?”
“不,不是的。”柳茯苓急忙否认,“我只是觉得……”
“只是依此来看看,艳兰是否对你都说了实话而已。”赵云屹道,“我不会对你做什么,你有什么可担忧的?”
柳茯苓想了想,觉得似乎也有些道理。
那动作归根结底也没什么,似乎……确实可以试试看。
于是柳茯苓缓缓上前,深吸一口气,声音轻软道,“那殿下您,站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