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自己方才不加思索就赶了过来,又是为何?
怀策眼眸深沉,他停顿得太久,久到蹭动的楼心婳手胡乱一抓,恰好就将他的手逮住,紧握。
她病中总喜欢抓着东西,上回捉过他的袍角,手也并非初次被逮住。
可这回,怀策只是任她捉着,并没有挣开。
他其实心里早就有底。
哪怕是对所谓的恩人,他也不见得有这么好的脾性与耐心。
怀策坐在床沿,将她额上敷着的巾帕摆正,若是不凉了,就以单手给她重新浸水拧干,换上新的。
乐宁公主的毒,当真无可解之法吗?
看着楼心婳紧蹙起的眉,怀策收紧手上的力道,回握住乐宁公主抓着自己的手。
她不再囔着要他暖手暖脸,怀策本应松口气,可他却怎么也高兴不起来。
……
楼心婳这次的病发得急,去得也急。
高热在第一日夜半就已退去许多,余下几日便没有再睡得那般痛苦。
楼心婳已经很是习惯这种醒来后,浑身像被拆解过的痛楚,她睁开眼,面无表情躺在床上,愣愣看着床顶。
她心想,还剩多久呢?她又还要再经历这样的事情几回?
眸中无光,只眼角余光忽地扫到,有人坐在自己身侧。
楼心婳扭头望去。
两人的手紧紧牵着──确切来说,是楼心婳自己牵住他的。
怀策不知何时倚靠床柱,侧头睡了过去。
楼心婳怔愣。
原本牵怀策的手再久都无所谓的楼心婳,轻轻松开自己的手。
她想收回,但这么一小个动作,就足以惊醒怀策。
怀策睁眼,面上隐约可见疲色,也不知他在这儿陪了她多久。
见到楼心婳已醒,怀策心中由衷高兴。
“公主可有哪里觉得不适?”
楼心婳细细感受了下,然后摇头。
睡得凌乱的发丝因她此举,又有些落在身前。
怀策这几日陪在她身边,时常替她将不听话的发丝顺好,所以这回,他也很自然地伸出手去,将那缕发丝勾到楼心婳耳后。
楼心婳眼睛瞪圆。
他在做什么?
注意到乐宁公主的反应,怀策手上一僵,立即收回手坐了回去。
之前乐宁公主那是昏睡着,他帮着正常,现下乐宁公主醒了,再做此事便有所不妥。
他饱含歉意地道:“抱歉,唐突公主了,只是太顺手而为之,望公主莫怪。”
楼心婳摇头,表示自己不介意,就是看着怀策的眼神古古怪怪的。
以前,都是她要求了,怀策才会勉为其难地凑近她。
楼心婳最喜欢看他那种为难却偏偏拒绝不了的无奈表情。
怀策现在这样主动了,楼心婳反而觉得……
他好奇怪啊!
第32章 心思
这天, 三皇子要动身前往雍国。
楼心婳本还在想自己病了几天,也不知道能不能去送送他,所幸在前几日前, 她身子就已恢复如常。
只是她恢复了, 三皇子却在出发前一晚染了风寒。
他不能吹风, 只好在马车里隔着车帘,听楼心婳说话。
楼心婳虽年纪要比三皇子略小些,但他们两人日常相处起来,也不知究竟是谁更像年长的那方。
她站在马车旁, 向来懒得说太多话的楼心婳难得絮絮叨叨说了好久。
“三皇兄,你说说你都多大的人了,怎还会夜里忘了关窗子, 被吹得着了凉?你宫里的内侍是怎么当的值?”
“若你需要精明些的, 我宫里有几个都不错,也不是不能借你……只是也用不上了吧?”
“不如这样吧, 你去雍国这期间, 我派个得用的过去,届时三皇兄你要是回来, 包准你宫里随便拎个宫人出来,都足担重任。”
她娇娇软软的声音念了许久, 好不容易等到她停下的间隙,马车内的人才终于瞅准时机回她。
“是三皇兄不对, 让四皇妹担心了。”
说毕, 还咳了两声。
别说, 连声音听起来都觉此前要沙哑许多,看样子三皇子染了风寒一事确实为真。
泰隆帝嘴上抱怨这儿子不懂照顾自己,最后临出发前还是指了太医与三皇子同行。
旁人看了也都能理解, 毕竟三皇子这一去,还不知何时才能回晋国。
再有先前亲至雍国的二皇子,至今迟迟没有下落的例子,作为目送两个兄长离去的乐宁公主,和亲眼看着第二个儿子将踏上雍国的泰隆帝,饶是他们平时再淡定,这会儿坐不住也是理所应当的。
楼心婳虽念了许多,句句都是关切之情,可怀策站在她身侧,听着犹觉违和。
实在是……不像乐宁公主的风格。
不过想想也是,皇兄都要离开好一阵子,那么她多叮嘱一些,应也算寻常才是。
只再怎么依依不舍,有再多话想说,时辰到了,楼心婳也能瞧着那车队绝尘远去。
安王远远见到她,想站到她身侧,同她说说话,才刚往前踏了一步,视线前方掠过一人,先行一步,占据了他方才瞧了许久,特别想站的位置。
──那处离乐宁公主最近。
怀策突然走到自己身边,楼心婳还纳闷抬头看了他一眼,问他:“阿策?怎么了?”
她声音不大不小,却是连隔了一个怀策的安王,也恰好能听见她喊的什么。
安王眼眶一紧,脸上的笑容一时间险些绷不住。
乐宁喊的他什么?
她竟直接喊他名字?
怀策说:“没怎么,只是给公主挡风。”
顺带挡去一些不好入眼的东西。
楼心婳得到答案,“哦”了一声就想转回头去。
刚刚说了太多话,导致她现在能不说话就不怎么想说。
安王见楼心婳对怀策这样冷淡,瞬间平衡许多。
他平复好心情,深吸口气,准备再上前一步时,步子再次止住。
原因无他,只因怀策当着他的面,执起了乐宁的手!
且,乐宁竟毫无抵抗,一副习以为常的模样!
他眼睁睁看着,两人的十指紧扣在一处。
安王:“……”
楼心婳自己也很意外。
她再次将眼神转向怀策,不说话,只用那双丹凤眼疑惑地看着他,然后再垂首,看他俩交握在一起的手后,抬头重新迎向他的笑脸,挑眉。
她不用说话,怀策都能读出她想问的问题。
把楼心婳冰凉的小手握在手中捂热,怀策听着身后没再继续靠近的脚步声。
他半垂的眼遮去眸中情绪,很自然地对乐宁公主说:“我在给公主暖手。”
楼心婳险些翻了个白眼。
她难道看不出来吗!
平时要怀策给自己暖手暖脸,这位皇子殿下都一副守规矩的闺阁女子被恶贯满盈的采花大盗给胁迫了似的,只差没双眸含泪,委委屈屈从了人。
现在?他竟主动给她暖手?
楼心婳看他的眼神非常陌生,就像看着主动挽上采花大盗手臂的大家闺秀那般。
话本里不是写过的吗?那种表面上看起来还是原原本本的那个人,其实魂早就被别的鬼啊妖啊什么的给侵占了,在控制他的身体呢!
可这里可是皇宫,这等怪力乱神之事发生在别处,也不可能发生在这儿啊!
短短一会儿的功夫,楼心婳内心转过许多念头,才想问怀策“阿策,你莫不是被本宫传染了高热?烧得脑子都胡涂了?”,否则怎会这样接连做出异常之举呢?
才要开口,楼心婳扭头,终于看见怀策身后,有个表情一瞬间扭曲的安王,正直勾勾盯着他们。
楼心婳眼神闪了闪,瞄向面上温和笑意不减的怀策。
哦,原来是这么回事啊。
与安王对到眼,对方好歹也是自己大皇兄,楼心婳自不好无视,懒散地唤了他一声:“大皇兄。”
便算见过礼。
喊完,楼心婳的视线还不忘在他身侧扫一圈。
──只有安王一人,安王妃不在。
目光素来不离楼心婳的安王知道她在看什么,上前来同她解释一句:“你皇嫂病了,所以今日没法来送三皇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