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怪,人都去哪了丹枫疑惑的嘟囔。
以往这个时辰是门派里最热闹的时候, 上午的训练刚结束,弟子们三两成群的吃饭、玩笑、休息,就算今天临时有事耽误了些时辰, 总不该连大门口值守的人都不见踪影。
肖覃预感不妙,朝着正堂冲过去。
师父!
肖覃推开院门。
门内众人齐刷刷的回头,盯着他瞧。
都是些生面孔,没见过。穿着军服, 难道是衙门里来的?可梅山派最近没惹什么事,甚至还帮着剿了两窝山匪。
肖覃不动声色的扯了丹枫一把,带着他从人群当中穿过。
哟, 这位就是肖公子?果然生了一副好相貌。肖覃走到人群前方, 上首的台阶上站了个中年男子, 一身锦服,面容阴险。
覃儿。肖润之站在他身旁, 垂眼盯着肖覃,放在身侧的手忍不住收紧。
这小子,不是让他有多远走多远吗!?怎么他大师兄前脚刚到,他也跟着回来了!
师父。肖覃行礼,站到大师兄身后。
师父让他快走, 难道此事因他而起?可他不记得最近和官府的人打过什么交道
你怎么回来了?丹枫没把话传到?宁宇偏过头,压低声音冲肖覃问道。
我丹枫急着解释,宁宇瞪了他一眼,示意噤声。
丹枫说了,可门派有事,我怎能不回来?肖覃凑过去,也压低声音,究竟出什么事了。
师父早知你必不肯走,才不让我告诉你具体实情,此事宁宇刚想解释。
肖公子。那中年男人突然出声。
肖覃皱了皱眉,寻声望过去。
前些天的提议不知肖公子意下如何。那人满脸笑容。
肖覃没接话,转头望向肖润之。
前几天他一直在方洲的武林大会,不管这人说的是什么,他都丝毫不知道。
肖润之轻轻摇了摇头。
哟,中年男人立刻吃惊道,怎么,这么大的事,肖掌门竟没告诉你?
没有人说话。
这可就是肖掌门的不对了,中年男人自顾自的摇头叹气,王爷感激您把肖公子养大,这才留给你们梅山派一些考虑的时间,但考虑来考虑去,总不能不让儿子和生身父亲团聚吧?
什么!?丹枫大惊之下竟喊了出声,被宁宇一把捂住嘴拖到后面。
肖覃也愣了。
什么王爷,什么生身父亲。
他只知自己是被肖润之捡回来的弃婴,可既是弃婴,又如何能跟遥远的京城中人扯上关系?
够了,肖润之语气含怒,强压着火气道,这是我梅山派的家事,萧管家不要太咄咄逼人了!
哼!中年男子也不甘示弱,你梅山派的家事?也不看看肖公子身上流的是谁的血!
你师父。
肖覃沉着脸,走到中年男人面前,上下打量的他一圈。
男人被他的目光逼的向后退了一步,额头上瞬间冒出了冷汗。
杀气。
他在京城养尊处优久了,哪见过这样犹如凝成实质的杀气。
肖覃见他后退,冷冷的收回目光,转身走向肖润之。
师父,咱们进去说吧。
肖润之无可奈何的叹了口气。
也罢,你总归是该知道的。
*****
梅山派前山。
偌大的主院一片寂静。
肖覃和肖润之于屋内对坐,丹枫想凑过来听,被宁宇连拖带拽的弄走了。
房门轻轻合上,宁宇带众人在门外守着。
师娘还没回来?半晌,肖覃问道。
还没,今年后山的药材长的不错,多耽搁了些日子,肖润之叹了口气,幸好你师娘不在,不然那萧王府的走狗第一天就得横着出去。
肖覃轻笑了两声:这话让师娘听见,又该觉得您嫌她脾气暴了。
肖润之也想起肖覃小时候的日子,不由得跟着笑起来。
笑了几声,两人渐渐沉默,互相对望着谁也不说话。
肖润之是不忍心说,肖覃是不知道说什么。
他怎么也没想到,自己长了二十多年后,突然会冒出来一个亲生父亲,还是京城里位高权重的王爷。
他半晌,肖润之斟酌着开口,你父亲,名叫萧正则,是萧王府这一代袭爵的嫡长子,征战沙场多年,如今住在京城。
肖覃沉默着点点头。
外面那人是萧王府的管家,你父亲派来的要把你接回去。
肖覃皱眉道:既然当初已经抛弃,为何又要特意派人来寻。
肖润之摇摇头,我不知,兴许是为了那些个权谋之事,我们江湖人不懂,但也不能让你就这么跟他们走了。
京城是什么地方?是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你自小顺风顺水的长大,你师娘和我又太过宠你,凭你这单纯的心性,只怕到了京城被人买了都不知道!肖润之越说越生气。
肖覃是他一手带大的,他不用问都知道,这小子肯定半点都不想去那乌烟瘴气的地方。若是那位萧王爷是真心想认儿子也就罢了,可现在这态度这架势,就差带兵把他梅山派给围了,要说这背后没有什么利益相关,肖润之打死都不会相信。
肖覃听完,盯着面前的茶杯,尽量让自己冷静下来。
他刚一出生就被肖润之带回来,二十多年来师父师娘待他如亲子,一众师兄师弟也关系和睦,他仗剑江湖,行侠仗义,朋友遍布五湖四海,梅山派肖覃的名号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他不知道自己的亲生父母是谁,也从未想过这个问题。在他看来,肖润之和梅兰月就是他的爹娘,宁宇就是他大哥。
肖覃从里到外就是彻彻底底的江湖人,铜皮铁骨,剑如游龙,一身不折不屈的气度,若是路见不平,定会出手相助。他潇洒惯了,又不爱那些虚名,武林大会拖了好几年一直没参加,今年被肖润之拿剑逼着去了,没想到刚夺得魁首,就出了这等事。
要让他去京城,要让他认一个陌生人做爹?肖覃想想就觉得可笑。
去不去京城,当然要看你的意思,你若是不想去
他们用什么来威胁?肖覃一向有礼,此刻却不等师父说完话就出声打断。若萧王府没拿旁的来威胁,一切全看他自己的意思,师父又怎么会着急的派大师兄亲自过来传话,让他有多远跑多远。
肖润之不说话了。
师父?肖覃眼神关切,我都回来了,还要瞒着我?
肖润之微微低着头,半晌叹了口气道:江南驻军。
公子,醒醒青远跪在床侧,害怕的不知道该怎么办。
今早他进来喊两人起来,就见殿下不知道哪去,公子一个人在床上,缠着被子满头冷汗,似是被梦罨住了。
房门吱呀一声,虞意收起雨伞推门进来。
殿下!您可算回来了青远急的快哭了。公子怎么叫都叫不醒。
肖覃怎么了?虞意一皱眉,快步走到床边,刚想伸手,这人就猛地坐起身,大汗淋漓的喘着气。
虞意手停在半空,瞥见肖覃眼里的茫然和惊慌,干脆坐在床边,倾身抱住他。
没事了,虞意拍了拍他的背,又梦见什么了?最近怎么总做噩梦,该着江寒给你开几剂药调理一番。
半晌,肖覃终于平复了呼吸,从那阵恍惚的状态中脱离出来。
乱的很,记不清了。他把脸埋在虞意肩上,闷闷的道。
嗯,记不清正好,省的又乱想。虞意声音轻缓,揉了揉他的背心。
肖覃没再说话,在虞意看不到的地方闭了闭眼,强压下胸口的心悸。
太真实了。
他恍然间竟觉得方才那不是梦。
而是埋在他脑海深处、不甘被遗忘的记忆。
******
那日后肖覃没再做过这样古怪的梦,一行人走走停停,边游山玩水,边检查当地官府的办事情况。
开始时还好些,离京城越远,地方官员私下里的小动作也就越多。虞意全都一丝不苟的记下来,派人传回京城。
肖覃琢磨了几天那梦究竟是怎么回事,没有头绪索性也就作罢,专心陪着虞意一个城接一个城的看下去,不知不觉就到了勉城。
直接去梅山,还是先在城中休息一晚。虞意撩起车帘,看了看街边的景色,江南的人情风土的确和京城有大不同。
先在城中住一晚吧。肖覃瞅着虞意略有些疲惫的脸色,没怎么犹豫便说道。
你不急?虞意转头,似是不信他真像表面看起来这样淡然。
我肖覃一噎,只能找了个借口道,怕是近乡情怯,不敢见面了。
哦,虞意狐疑的看着,岳扬,直接去梅山,别在城里留了。
岳扬应了一声,派人先行去打声招呼。
肖覃无奈的笑了笑。
他巴不得晚一天见到肖润之,免得交谈间被看出什么端倪。毕竟梅山派大多数人都和原主相处了二十多年之久,对原主的一言一行应当熟悉的很。
但殿下一直顾念着他的情绪这份心意肖覃自然珍惜。
上山的路修得平坦,马车没怎么颠簸便到了山门。
肖覃牵着虞意下车,刚站稳,还没来得及将眼前恢弘的石门看完整,等在门口的人群里便冲出来一个人。
师兄!
那人身姿窈窕,面容娇艳,操着一口软糯的江南音,朝着肖覃就扑过来。
小玉!不可冲撞殿下!眼见着虞意和肖覃站在一起,免不了要受波及,肖润之来不及拦,只能沉声怒喝。
那姑娘充耳不闻,面带喜色,脚下不停。
肖覃只能飞快的揽着虞意转个身,避开了这势若千钧的一扑。
殿下,没事吧?肖覃垂眸,低声询问怀里的人。
虞意摇摇头,刚想说话,一声娇斥便从地上传过来。
师兄!你你!戚玉脸朝下趴在地上,刚才肖覃那一避,她结结实实的摔了个狗啃泥。
肖覃下意识低头,和虞意对视一眼。
前者揽着虞意腰的手臂收紧,心想糟了,这姑娘喊他师兄,可他没半点印象。
后者脸色一沉,在戚玉杀人的目光里不动声色的往肖覃怀中靠了靠。
这人是谁?上来就要往肖覃身上扑,还喊得如此亲密!
难道肖覃入京之前,在门派里定过娃娃亲!?
第47章 偏心 戚玉眼角抽搐,心想光天化日之下
师兄!戚玉委屈的爬起来, 瞪着紧紧贴在一起的两人,感受到她不善的目光,肖覃非但没松开, 还下意识把虞意往怀里藏了藏。
小玉,别闹了,还不快和殿下道歉!?肖润之恨铁不成钢,恨不得亲自上前拽着戚玉的耳朵把人给揪回来。
且不提虞意是当今圣上最宠爱的二皇子,就凭他娶了肖覃, 他们梅山派上下也不敢有半分怠慢。
外一惹的他一个高兴,回去苛责覃儿那该如何是好?他这徒弟武功虽高,可再高的武功, 在京城里也派不上多大用处。
小玉那丫头,只知道见着师兄心喜,却不知道这背后暗藏着多少机锋。
无妨。虞意从肖覃怀里直起身,弹了弹衣袖, 决定怀柔,梅山派弟子热情好客,本王很是欣慰, 只是不知这位姑娘是?
哈哈, 肖润之连忙跟着笑了两声, 佯装斥责的说,这没眼色的丫头是我小徒弟, 平日里被一众师兄骄纵惯了,没大没小的冲撞了殿下。
肖覃松了口气,多亏了虞意问这一句,不然他还真不知该如何是好了。
小玉,过来!趁着虞意附到肖覃耳边说话, 赶忙向戚玉招手。
戚玉磨磨蹭蹭的走回肖润之身边,一步三回头。
师父,师兄他成亲嘘。
肖润之还没斥责,宁宇就拖着她站到后面去。都是从小被宠到大的,可他们梅山派给小玉的不过也只能是些寻常玩意儿,可那位端王殿下可是实打实被天子用真金白银奇珍异宝养起来的,若真论起蛮横骄纵的脾气来,十个小玉只怕也比不过人家。
况且肖覃好不容易回来一次,哪能让这丫头乱来?
殿下,咱们进去说话吧。肖润之看虞意和肖覃说完话,开口提议道。
嗯,进去吧。虞意示意岳扬把礼单奉上,又请肖润之先行。
这不敢当。肖润之连连推拒。
既是肖覃的师父,那便也是我虞意的师父,您先请。
肖润之见状,只好擦了擦头上的汗,引着虞意往里走。
丹枫前些日子回来,一见他就鼻涕一把眼泪一把的诉苦,说肖覃被逼着嫁人,不仅在萧王府被苛待,更过分的是那端王凶神恶煞,手腕狠厉,是个杀人不眨眼的角色。
肖润之本来以为自己态度好一些,能劝这位二殿下不要太苛责肖覃,但现在看来虞意很是有礼,又太过客气,他竟一时不知该怎么办。兴许有的人就是这样,在外面客客气气的,在家里对内人就责罚打骂,听说京城里那些权贵中尤其盛行这样的风气,真不知肖覃过的是什么日子
他从没想过肖覃会在端王府过的很好,甚至日夜揪心,和梅兰月商量着怎么把人给救出来。
如今虞意这喜怒不形于色又游刃有余的样子,一看就是城府深沉,自家徒弟那点单纯的心眼怎么能不被欺负?而且看方才在大门口两人那黏糊的劲,只怕那小子已经被拿捏的死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