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婆子掂了掂荷包的不由笑道:“我们老太太也说,都是一家子人,奶奶们上京了,大家一处,就更热闹了。我们老太太,最是喜欢热闹的。”
走到一处挂湘妃竹帘处,婆子对小丫头道:“去回老太太的话,就说定二奶奶和小姐来了。”
不一会儿,小丫头笑道:“我们老太太说快些请进来呢。”
帘子掀开,蜜娘跟随定二奶奶和周氏进去,内里点的是一室春,是内造之物,既有百花之香,却又独沁人心脾。
浅浅的过了一段走廊,再从旁侧穿堂过去,方才进入正堂。
室内非常亮堂,已经有小丫头拿了蒲团来,只等她们磕完头,才见一年轻媳妇过来带她们上前去。
这年轻妇人论年岁看起来和周氏相仿,只她俊眉修目,神采风扬,又穿的窄袖窄裙,看起来很是干练。
老太太却生的慈眉善目,手边挂着一串佛珠,是个富态又慈祥的老人。
这老太太却迎了上来,定二奶奶等人受宠若惊,说不敢劳动老祖宗。
阮老太太却是笑道:“亲戚们多走动着才是亲热。这位是我的孙媳妇唐氏,日后你们进府来有事,只管找她。”
方才那年轻妇人便是阮老夫人的孙媳妇唐氏,也是唯一的孙媳妇。
老夫人独只有渤海公一个儿子,渤海公阮嘉永也只和嫡妻生了一个儿子。
定二奶奶又介绍周氏和蜜娘:“这是我们族里七房的侄儿媳妇周氏,这次随十一郎进京,这是我女儿,小字蜜娘。”
阮老夫人乍一看就愣住了,啧啧称奇:“这孩子就跟美人画上画的一样,几岁了?可曾许配过人家。”
“她今年十三岁。”定二奶奶笑道。
唐氏忽然抚掌而笑:“素日咱们府上的范姑娘都说是个绝代佳人,这下遇到这蜜丫头,倒是遇到对手咯。”
又听阮家大夫人解释道:“这范姑娘是我们老太太的外孙女,前年她爹娘没了,老太太打发人把姑娘接了来。”
阮家大夫人是皇后亲娘,皇后是长女,除此之外她还生了三子一女。今年四十上下的年纪,看起来十分温和。
可是蜜娘又知道,杀母夺子的主意就是她授意的。
内宅争斗从不刀光剑影,可是你若一不留神就万劫不复。
阮老夫人发话把姑娘们都喊了过来,蜜娘则坐下吃茶,间或回答着老夫人的问题。
不一会儿,一群姑娘们进来,打头的那位生的很是清丽,人却淡淡的,跟在她身后的那位却是清丽中带着婉约。
唐氏分别介绍道:“这是我们府里的三
姑娘四姑娘。”
又指着一位下巴微抬的姑娘道:“这是我们五姑娘。”
又有一姑娘,她穿的极为素雅,整个人却没有关蕙卿那种伶仃的味道,仿佛空谷幽兰一般,气质很是独特。
众人也是暗中把几位姑娘对比,周氏和蜜娘关系素来不错,因此看的就更勤一些。
那位三姑娘总有一种惫懒的样子,美则美矣,却不似姑娘家的样子,倒像个老态龙钟的贵妇,还没满头银发的老夫人精神好。
四姑娘倒是不错,清丽婉约,有种江南佳人的模样。
五姑娘听说是皇后亲妹妹,看起来也比众人更傲些。
但也只是相貌仅仅算秀丽而已。
再看这位范姑娘,倒是真的是一位美人,尤其是她胸襟上别着的玉蝴蝶,很是雅致,气质空灵动人。
单看这位的确气质出众,但和蜜娘比起来,就仿佛牡丹身边摇曳的兰花儿,美则美矣,却无法争锋。
却说大家厮见之后,阮老夫人看着她们,心情大好:“都是些水灵灵的小姑娘,就跟早上的鲜花似的。”
“谁说不是呢,老祖宗。”阮二夫人终于出了声。
她和阮大夫人的温和不同,整个人看起来端庄严肃,很有大家主母的样子。
蜜娘察觉到阮家姑娘们其实都不太欢迎自己,这是一种很微妙的感觉。
果然那阮老夫人道:“我看她们姐妹在一起说话挺好,今儿要不就不回去了,随我在这里住下。”
五姑娘的脸直接黑了,范姑娘也扭了一下帕子。
只听定二奶奶笑道:“可不凑巧了,明儿我们要去李侍郎家里拜会,李夫人和我们蜜姐儿还有师徒情谊,不去也怕人家说。”
张王刘李陈,天下一半人。
姓李的官员不少,但姓李的侍郎如今只有一位。
阮老夫人只好表示遗憾。
但阮家姑娘们却莫名高兴起来,午膳用毕,蜜娘还跟她们游了一会儿园子。只是这几日不知道是不是来京有些水土不服,她只好先去出恭。
从恭房出来后,那群姑娘们不知去向,还好定二奶奶已经向阮老夫人辞行。
到家后,蜜娘就没有把她们放在心上了。
反正这辈子她是不会再入宫,她有爹娘为她作主,什么都不必操心。
又说次日,定二奶奶带着蜜娘去了李家,李覃虽然现在是吏部侍郎,但他从不在私宅和人相见。
非是她们是熟人,怕是今日还见不到李家人。
李夫人做了婆婆后,心情看起来很不错,见着蜜娘也非常和气。至于李冠的媳妇吴氏,她皮肤极其细致,人丰腴却不显胖,俨然一朵人间富贵花的模样。
“这是有了身子吧?”定二奶奶喜着问李夫人。
李夫人点头:“都出怀了。”
吴氏也是带着即将为人母的喜悦,看起来很是高兴。李夫人让她下去歇着,趁着蜜娘在看画的功夫就拉着定二奶奶压低声音道:“我这儿媳妇真是贤惠的不得了,她可会心疼人了。一有了身子,就把身边的丫头开了脸,冠儿还不要,后来看她是真心的,冠儿才收了房。”
定二奶奶也是连连称赞。
她们俩以为蜜娘没听到,其实蜜娘全都听见了,她不得不再一次觉得男人真现实。
去国公府和李家几乎都没蜜娘什么事情,她自有在闺中的朋友,现在在京的只有郭瑶玉姐妹和计春芳。
郭瑶玉今年发嫁,此时在家里备嫁,听说蜜娘要过来添妆很高兴。
郭家住的是两进的宅子,很符合郭伯父清廉的样子,一家人住着其实挺挤的。
“课长。”蜜娘激动的看着郭瑶玉。
郭瑶玉眼圈也红了:“我们一直想着你,我嫂子也是,等会儿我再喊她过来见面。”
以前她记得郭瑶玉对王素敏可是不太好的,现在一口一个嫂子很是亲热。
她们一起进来郭瑶玉的房里,一片红色,饶是郭瑶玉这样少年老成的姑娘,见蜜娘看着四周,都有些不好意思。
蜜娘倒是很善解人意:“我看这房里布置的挺好的。”
“都是瑶仙替我布置的。”
“怎么没看到她人?”蜜娘记得以前郭瑶仙一直都是姐姐的小尾巴。
却见郭瑶玉脸色暗淡下来。
“瑶仙的婚事出了点问题,她去年定的亲,那人年底却得急病去了。对方硬说是瑶仙克死了她儿子,要我们瑶仙去她家为她儿子守寡。”
蜜娘气道:“真是无稽之谈,也太欺人太甚了。”
郭瑶玉叹道:“我娘打算这次等我的婚事毕了,就带她回江陵去,另寻一户人家。”
“瑶仙什么都没做错,却只能回江陵,这实在是太不公平了。”
回到江陵,也嫁不到什么好人,要知道郭伯父现在好歹还是京官啊!
郭瑶玉见蜜娘义愤填膺,不由道:“人啊,都是命。蜜娘,年少时我就开始为自己筹谋,我自以为为自己筹划可以获得一桩好婚事,如今我看着是好,日后也不知如何。”
什么都可以推给命,过的好是命好,过的不好就躺平,感叹一声自己命不好,然后默默接受。
蜜娘想争辩,郭瑶玉似乎觉得方才的问题很沉重,又提起别的话题:“你知道吗?计妹妹也有一桩喜事呢!”
“难道她也要成婚了,不过算算年纪也差不多了。”
郭瑶玉笑道:“是啊,她爹捐了监,还为她置办了一份十分丰厚的嫁妆,原本她爹想把她嫁给个老大人做填房。可是她命好,那老大人被贬谪了,如今说的这门亲事也不错,是工科给事中张大人的小儿子。”
六科给事中虽然只位列七品,但是有举足轻重的地位,凡大事廷议,大臣廷推,大狱裁决,六科皆预。不仅如此,还能做乡试考官,考核官员,权利很大。
这的确是门不错的亲事,但蜜娘不是个信命的人,上辈子她就是如此,这辈子她依旧如此。
但她无意于指点别人非要和她一样如何。
郭瑶玉说完又指着蜜娘道:“我们几个闺塾姐妹,就剩你了,你可得好好挑选,选错了人可是一辈子的事情。”
这也是郭瑶玉的好意,蜜娘真心谢过,她真心道:“若是一辈子在女学该多好。”
郭瑶玉点头:“是啊,我们那个时候总想快快长大,可惜长大了烦恼更多了。”
“不管怎么说,妹妹祝你百年好合。”
“承你吉言,也祝你将来找到如意郎君。”
蜜娘叹了口气,她的如意郎君在哪儿呢?她也不知道啊!
官道上黄沙滚滚,有两位贵公子骑着马疾驰而过,卷起阵阵黄沙。
途经一处小河时,二人才停下让马喝水,他们都是骑着上好的宝马香驹,后面跟着服侍的下人也都小心伺候着。
“惟彦表弟,多谢你记挂表兄我的丧妻之痛,让我也好出来散心。”身材略高些的男子道。
这男子名叫贺廷兰,他个头非常高,猿背蜂腰,五官也生的周正,一袭红色锦袍在身,紫金冠高高束起,是京城有名的衙内。
另一年轻男子却是一袭湖蓝色锦袍,头发用白玉冠束起,整个人看起来温润如玉,这正是贺廷兰的表弟方惟彦。
他此时觉得好笑,分明是贺廷兰自己忍不住了,想跑出去散心,偏偏说是他喊的。
在贺廷兰脸上可是看不出半点所谓的丧妻之痛,一身红色哪里看的出来为先表嫂伤心了。
但方惟彦心思藏的很深,他一般不会表露出来,也不会点破,遂只是含笑道:“表嫂逝者已逝,表兄还是保重身体,以顾将来,日后整个南平伯府可是全仰仗你啊。”
贺廷兰得意一笑:“惟彦表弟,封侯非我意,但愿海波平啊。”
二人等马喝足了水,又吃了草料,才一齐到通州口岸。
附近人来人往,茶寮众多,贺廷兰解下一角银子把茶寮包了下来,表兄弟二人对坐饮茶。
贺廷兰若有所思见表弟目光沉静如水,不禁试探道:“惟彦,这次舅母探亲回来,你的婚事怕是就要定下了吧。”
“这我就不知道了。”方惟彦摇头。
他这桩婚事差点成家里的角斗场了,谁会和他结为连理他无法作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