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魔法与科学的最终兵器 13.软弱与坚强(七)

烈日炙烤下的荒野,一切都在挣扎。

蛰伏地下,等待酷热和干旱离开的动植物如是;布满龟裂、即将被榨干最后一丝水份的荒野本身如是;那个在荒野中央摇摇欲坠,不知要往何处前进的黑影亦如是。

虚浮的步伐,无力摆动的肢体,深深垂下的脑袋上满是尘土,身上衣衫褴褛,沾满尘土之余,还破了好几个口子。

逃荒的乞丐?抑或被流放的罪犯?

不知情的旁观者势必做此猜想,紧接着下意识地会想要避开这个落魄的可怜虫。

没有人会想到,查理曼的希望,无数人心中的英雄会如此狼狈不堪吧。

“啊……啊……”

嘶哑的呻吟压榨着仅存的体力,每呼吸一次,肺叶和肋骨都传来一阵阵火烧般的灼热。肋骨可能断了,内脏说不定也受到了伤害。在荒芜大地上彷徨的少年却没有余力关注这些,干渴和饥饿已经将身心逼至无法思考的极限,记忆变得破碎,感官也时不时地发生扭曲错位。在这种极限条件下,能保持朦胧意识已是了不起的成就,正常思考和判断根本是遥不可及的奢侈品。

被毒辣阳光晒得几乎睁不开的双眼睁开一条细缝,漂亮的紫色眼瞳再次幻视到那张笑脸。

——你还真是凄惨啊。

禁闭的大门飞了出去,尽管处于逆光,那张可以说是天真的笑脸却不会认错。

稍早之前的话,各种推测、分析、应急预案会立即浮现出来。自暴自弃,沉浸在后悔和恐惧之中的现在,罗兰却连产生愤怒都难以做到。

不,不只是愤怒,连某些基本的事情都难以做到。

一言以蔽之,就是无法和女性发生关系。

心理创伤型男.性.功.能.障碍,也就是无法勃.起。

由于没有和其他人接触,暂时还未被发现,可毫无疑问,他需要一位心理医生和男性专科医生。然而来的却是他那位“父爱如山”的监护人。

如果有“世界上最凄惨之事”的比赛,当时的状况可以毫无悬念的进入十强。

似乎是觉得罗兰还不够凄惨似的,漆黑的笑脸一步步逼近。

(就这样被他杀了也好。)

当时有那么一瞬间,嘴角抽动了起来,疲惫不堪的脸上浮现出旅人看见终点般的解脱微笑。

——别傻了。

眼前的景物极速变化着,强烈的冲击感从脸颊传遍全身,等意识到自己被揍飞的时候,脑袋已经重重砸在书架上,厚实的檀木书架轰然到底,精装本硬皮书洒落一地。

——我可不记得有把你培养成用死来逃避责任和罪孽的懦夫。

俯瞰着躺在地上的罗兰,不变的笑脸撂下不讲道理的话。

什么培养。

什么别傻了。

从一开始——

“全都是你在自说自话!全都是你一手造成的吧!只是为了那种无聊的事——”

——没错。所有一切都是我安排的因果,是我在控制你的人生轨迹,是我给了你各种各样的试炼。但你接受了命运,接受了试炼,那么你就必须跨越这一切。

拳头再次打断咆哮,剧烈的疼痛让罗兰捂着肚子躺在地上直吸冷气。

——所以我绝不允许你变成阴沟里的老鼠,一个挨了打都不还手的懦夫。

衣领被揪了起来,脸孔被强迫着仰望打了自己依旧在微笑的脸。

——听好了。就算捂着耳朵,闭上眼睛,装作什么都看不见、听不见,事态依旧会强迫你去面对。既然这里无法让你理解这一点,那我们就换个地方,让你的眼睛再一次看清这个世界,让真实的声音再一次穿进你的耳中。无论你愿意与否。

话音落下,激烈的风暴便降临大宅。夹杂着冰雹和杂物的龙卷自地面伸展向天空,激烈旋转的风景成了最后的记忆。

等到意识清醒,自己已经置身荒野了。

不知道这是何处,也记不起自己徒步走了多远的距离,一次次跌倒,一次次爬起。仿佛苦行一般漫无目的行走,衣服破破烂烂如抹布,身体各处伤痛不断传来,这些都无法阻止罗兰继续挪动脚步。

哪怕没有目标依然不停的前进,这正是他眼下还活着的证明。本能不断告诉他,停下脚步即是死期。明明已经无所谓生死,甚至在渴求死亡。处于生死边缘时,他的生物本能却极其现实地为延续生命而努力。可以说如今罗兰的行动和他自身的意识无关,完全是在本能的支配下行动。

就算这样,也已经是极限了。

“呃……啊……”

呼出仿佛要把嘴唇烧化的灼热空气,再也支撑不下去的身体摔倒在滚烫的黄土上。

大自然从不怜悯弱者,滚滚热浪依旧平等地袭向这片土地上的一切,就连对死亡的恐惧也在高温下一点点蒸发了。

舔了舔龟裂的嘴唇,沾满血腥味的沙砾在舌尖留下粗糙的痛感,切身感觉到濒临死亡的罗兰却涌起想要大笑的冲动。

“……”

连笑出声的力气也被蒸干了,他只是躺在地上,咧开了嘴。

英雄。

圣少女。

救世主。

改变世界。

一个个词汇和大笑的冲动一起浮上来,看似神圣的词汇,此刻却尽显肤浅可笑。

无论这些曾经有多么高尚美好,却也不可能用来指代一介即将如蝼蚁般死去的卑微人类。自己应该早点发现的,事到如今,连感到惭愧后悔的力气也没有了。

无声的大笑中,回光返照般的痉挛降临了,在火热的大地上,虚脱的少年颤抖着。

视界渐渐黯淡,理解到死亡的阴影正在逼近之际,血红色的视野内映出某个模糊的移动物体。

——也许是临死之前看见的幻象。

越来越凝滞的思考得出如此结论,解脱的感觉让倦意进一步放大,干瘪的嘴唇不知为何却一张一合。

如果尚有余力,那大概会是一声欢喜的嘶吼。

活动的阴影团块渐渐变大,一直赶到他的身边,遮挡住持续蒸发生命的阳光。

因为背光和脱力,罗兰看不太清对方的面孔,但可以看清眼前是个人类的轮廓——一个小个子的女性蹲在自己面前,纤细又有些粗糙的手抚过脸孔,伸到了鼻子下面,然后又覆上额头。

是在确认生死吧。

温柔亲切的手掌唤醒了一段美丽又痛苦的记忆,惭愧、后悔、迷离——种种心情一起涌上,最后化为一位美丽少女的脸孔。

(密涅瓦……)

明明是生死边缘,脑海里出现的却是那位被自己玷污的少女——这是命运的善意,还是人性使然?感到小小的臂弯将自己揽在怀里,伴随安心感一起来的,是哭泣的冲动,只是罗兰已经没有哭出声的力气和能够流出眼泪的水份。

“@#¥%?!”

模糊的异国语言渐渐远离,精疲力竭的少年一口气滑向温柔的黑暗深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