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魔法与科学的最终兵器 24.一周(一)

太阳终于从泛白的地平线下升起,金色的光辉为世间万物染上生命的色彩、开始的色彩,大街小巷渐渐喧闹起来,抱怨、叫卖、欢笑、呵斥——有些混乱却充斥着获利的市井进行曲拉开了吕德斯的一天。

多么美好的早晨,还能有什么比一个充满活力的开始更能带给人们好心情呢?特别是饱受物资匮乏、战事胶着、政局动荡之苦的吕德斯市民们,他们太需要一些能让心情好起来的事物了,哪怕只是一个安稳的日常开端,也足以让他们获得一点安慰。

可这灿烂的阳光对看不到希望的人来说,只是告诉他们距离深渊又靠近了一点的倒计时显示器。

曾经有人这么说过:对死刑犯来说,真正恐怖的不是死刑本身,而是等待死刑执行的过程。

说这话的人不是秘密警察、内务部官员就是狱警,恐怕他是一边就着鱼子酱痛饮伏特加,一边通过监控系统欣赏死刑犯们在囚室内形形色色的临终演出吧。若非如此,怎么能如此精准的说出死刑犯们的心理状态。

经历了一夜的混乱,接着又是一堆政变善后处理,等到忙完了一切,终于有机会让脑袋休息一下时,大人物们却统统失眠了。

不可能不失眠,有谁被下了死刑判决书,通知了执行日期后,还能吃好睡好的?恐怕就连之前忙到脚不沾地也是为了用工作来遗忘死亡的恐怖,如果没有高强度的工作来充实大脑,那么像末期恶性肿瘤一样不断膨胀的焦躁便会吞没他们,各种怪诞恐怖的想象会煎熬他们。每一秒都像一年那么漫长,每一小时又好像一秒钟一样转瞬即逝,无限的错乱和无限的恐怖甚至能杀人——最起码有5位当事人在这不眠之夜中反复打量着手中的手枪和毒药。

比起被神意代行者像蚂蚁一般被踩死碾碎,或许自行了断是个不错的选择。

有人在思考用死亡来逃避,更多的人则在思考如何战胜强敌,进而求得生存。

求生是人类的本能,自杀不是。遇到危机时,思考解决之道和回避方法是人的第一反应,纵然无法回避,人们也会竭尽所能来解决。

但这一次,不论是问题的规模和难度都大大超越了人类所能触及的范围,就连思考解决问题这一行为本身都沦为毫无意义的白费劲。

毫无意义。

解决问题的前提,是自己持有的力量或手段足以匹敌问题。

要和天灾之类的现象本身去对抗,甚至战胜,人类迄今为止的智慧、文明、力量都不足以实现,光是能从灾害中脱得一条小命,便已经竭尽全力。

人类若想与之对抗,除非奇迹降临。

没错。

只有靠奇迹了。

“——大规模奇迹显现。如果我们想要战胜那个怪物,只有这个办法了。”

捧着温热的牛奶,姬艾尔圣女平静地说到。

该说不愧是圣女冕下吗?

经过一夜的恐怖,之后又是宣战通告,又是各种善后工作的处理,姬艾尔的脸上丝毫不见疲倦和不安。光洁的面孔上满是自信以及随时都会冲破压抑迸发出来的激情。

与之相对,罗兰就显得平静的多,冷静、沉稳,仿佛一介事不关己的局外人。

之所以反应如此冷淡,或许是因为早就猜想到姬艾尔提出会谈的理由和内容了吧。

虽然不至于到对待李林的等级,理由也不同,罗兰也很提防教会——一个能毫不在乎的牺牲信徒,干预政治,策动政变,暗杀及绑架政要,并且耗费几百年时间谋划弑神并取而代之的宗教。在如今混沌不明的局势中,不管怎么警戒他们都不算过份。

亲身经历过伊密尔之役的罗兰不难想象,再一次被李林盯上,并且被宣布要公开处刑的教会在这种时候会想些什么。

危机既是危险,亦是机遇。

李林以宣扬“神权轮替”为目的的“公开处刑”对教会是迫在眉睫的危险,反过来,这也是一次千载难逢的机会。如果教会能在此战中获得胜利,也能达成“神权轮替”的效果——旧神与其代理人陨落,教会所代表的新神承袭支配世界的权柄。

完美的剧本,出人意料的转折,悠久的夙愿,漫长的等待,最终以大团圆收场——相信观众们会为此欢呼和奉上掌声吧。

——但那也是教会能成功反杀之后的事情了。

罗兰在心里挖苦着。

——目前新秩序的第一候补领导者是齐格菲.奥托.李林,而且还和第二候补以降的竞争者们拉开了压倒性的差距。想要弥补这段差距,想要成功反杀,祭品是必要的。

毫无疑问,既然教会已经尝试过连接复数人员的意识来启动战略级攻击术式——且不管结果如何,术式本身的启动和威力并无问题——那么再一次重复类似的行径,以更大规模的意识连接来增幅威力,意图以此压倒李林完全是板上钉钉的事情。

“你们清楚这么做的后果吗?”

罗兰问到:

“不论最后哪一边最终胜利,都会造成巨大的伤亡。”

不管教会打算再现出什么样的奇迹,既然是以打败李林为目标的,那一定是天变地异等级的灾害。相对的,自身即为移动天灾的李林也必然会使用大排场的招数来招呼对手们。

天灾和天灾碰撞,不论谁胜谁负,被卷进去的蝼蚁绝不会是赢家。

“战争本来就会有伤亡。自古以来,哪有不死人的战争呢?如今我们已经把所有的筹码都抛出去了,我们所拥有的一切,我们能掠夺的一切,我们的人生、忠义、信念、理想——就算把这一切全部押上去还是不够。为了这一千年来只开一次的赌局,一把决定胜负的赌局,事到如今,就算再押上几百万人命,也只是‘不过如此’的程度。”

“请问圣女冕下,如此一来你们和那家伙有什么区别呢?”

“没有区别吧,就算有,大概也只是献出祭品数量的多少。”

“您很清楚呢。”

“当然清楚,毕竟这是一场血流成河的斗争,斗争的本质就是‘不打到对手便无法肯定自己’。为此不择手段,不惜付出一切。我们不打倒他就无法前进,他不消灭我们也不能继续前进。为此就算死掉几百万、几千万人也在所不惜。我们,他们,还有你,在这一点上没有任何分别。”

“您……可真敢说。”

拧着嘴唇,毫无遮掩的厌恶浮现在罗兰脸上。

李林不是什么温情主义者,更非道德家,只要视为阻碍,他都会毫不留情地加以排除。然而姬艾尔表现出的冷酷无情以及那种伪装成理性的疯狂更是……

“毫无人性?不是人?冷血无情?没错,我们的确是疯了,但在这个不发疯就活不下去的世界里,发疯又有什么错?为了活下去,为了掌握自己的命运,不择手段又有什么错?请别忘了,就算要奢谈道德伦理,那也是活人的特权。死人和只比死人多一口气的奴隶是没有那种权力的!”

似乎是压抑已久的心情终于找到了宣泄口一般,激烈的言语和激情的浪潮一道涌向罗兰,将这股失控的情绪一口气倾诉出来后,姬艾尔一边轻轻喘息,一边向罗兰怒目而视。

罗兰迎着姬艾尔的视线,一言不发。

或许那是过于激动的情绪化发言,但……那的确是无奈又真实的心声,同时也是冠冕堂皇的借口。

“‘我们是以全体人民的安全与幸福为最优先的’、‘为了大多数人,牺牲一小部分人也是无可奈何之事’、‘腐败和堕落皆源于私心,我们没有私心,所以我们绝不会腐败堕落’——”

紫瞳上映出平静下来的姬艾尔,罗兰缓缓说到:

“这样的话,我在查理曼、在教会、在亚尔夫海姆都听到过。不同种族、不同语言、不同思想的人们却总是会喊出似曾相识的话语。而这些整天把爱国、忧国、救国之类的口号挂在嘴上的人,却无法让人感到他们的诚意——躲在安全的地方,大摇大摆地过着安逸的生活。丝毫不在乎有多少人被他们的话煽动,有多少人因此丧命。”

“我们……”

“请让我说完,圣女冕下。”

罗兰摆了摆手,继续对姬艾尔说到:

“这不是争执道德优劣的问题,也不是想要谴责你们。我只是以一介局外人说出我自己的感想。李林的主张有他正确之处,教会的理想也有可取的地方,且不论你们的主张是否高尚、对错与否。我都没办法喜欢你们的做派——那种否定生命价值,否定个人自由和基本权力,把一个个活生生的人当成棋子、数字、符号来看待、来对待的做法,我就是不喜欢。”

“……不喜欢?”

姬艾尔的脸抽搐起来,似乎听见了什么不可思议又荒诞不经的事情,她的知识和经验完全无法处理这些语言,以至于整个人凌乱了。

“仅仅是不喜欢,仅仅是不喜欢……?!你就要否定我们的提案,就要和亚尔夫海姆为敌,就要和那个怪物不惜一战?仅仅只是因为你不喜欢?!!!”

面对圣女冕下张口结舌的发问,罗兰点了点头。

“对,只是非常纯粹的不喜欢,对我来说,这个理由就已经很足够了。”